就在旅店中一堆男人互相吐槽的時候,阿特拉斯正抱著北宸在首都北部山脈的某山峰緩緩降落下來。
他們的著陸處是巖山地帶,四周沒什麼數目,腳下是略微有些傾斜的大岩石,夜晚的山風迎面撲來,雖然有些涼,但帶著令人心情舒暢的清新氣味。
“好了,阿特拉斯,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落地之後,阿特拉斯並沒有放開北宸,而是依舊抱著她徑直坐下,“北宸,請和我交配。”
“……”
北宸被嚇得一口氣梗在喉嚨口,什麼都說不出來,阿特拉斯見她被嚇呆,以爲她這是默認,於是高高興興地把尾巴纏上她的一條大腿上,一隻手伸過去就想解她的衣釦。
“給我等等!”
北宸總算是回神,一把握住阿特拉斯的手。
“你,你知不知道交配是什麼意思啊?!”
“當然了,交配指的是人類異性間的繁衍活動,具體是指把雄性的【嗶──】放入……”
“哇哇哇哇哇哇!!!!!!!救命啊阿特拉斯變成猥瑣怪大叔了啊啊啊──”
北宸語無倫次地邊怪叫邊掙扎起來──但無奈阿特拉斯臂力奇大,她被按在他的懷中根本無法動彈,灼熱的體溫和略帶急促的呼吸聲讓北宸羞得耳根發紅,根本不敢正視對方的雙眼。
“北宸,你答應過我的。”
阿特拉斯一邊用竭力壓抑、略帶隱忍和委屈的聲音說道。
“我、我確實答應陪你,但你也沒說是陪你……那個啊?!”
“北宸不喜歡我嗎?”
阿特拉斯依舊面無表情,但尾巴和手上的力道都增加了不少,那有著漂亮曲線的上半身酮體帶上了薄薄的細汗,在這種狀況下更是尤爲性感。
北宸在幾秒間對這近在咫尺的美景閃了神,然立即努力地搖搖頭,雙手用力抵住了壓上來的阿特拉斯的胸口。
“喜歡!但是交配就不行!”
“爲什麼?……北宸答應過的、我很難受。”
聲音中的壓抑越來越明顯,語氣也愈來愈像是開始任性的小鬼,阿特拉斯不依不饒地將北宸禁錮在懷中,似乎有隨時都會中斷理智的可能。
北宸真的有點慌了,腦海中閃現過一道畫面,讓她頓時臉色變得煞白。
那是,向影在臨走之前,拉近她的臉龐給予的輕柔的吻。
那酥麻的感覺依舊停留在嘴脣上尚未褪去,只要一想起那個畫面,萬分的悲痛以及隱含在其中的一分甜蜜就會清清楚楚地回到記憶的表層。
“阿特拉斯!!”
她用顫抖而又恐慌的神色大喊起來。
“冷靜點!千萬別做出讓我不愉快的事,拜託了!”
阿特拉斯那本來有些按捺不住,在她身上游移的手立即停了下來,紅眼中閃過一絲難過和委屈。
“北宸……真的不喜歡我?”
“不是啦,”北宸有些無奈地使勁將一隻手從他臂膀中伸出,移到他的頭頂摸了摸。“你知道,向影他剛離開,我不想……阿特拉斯,你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突然就?”
阿特拉斯用力地閉了下眼,全身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痙攣了一下,似乎忍得很痛苦的樣子。
“望月之日,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的話……”
北宸皺了下眉頭。
“是不是有種無處發泄的焦躁感?”
“嗯。”
阿特拉斯吃力地點點頭。
“不過,我不強迫北宸。我等北宸……喜歡我的時候,再、”他邊說邊喘著氣,像是連正常說話都花費了十二分力氣,“……我是、紳士。”
“傻瓜……”
雖然是個一見面就襲胸的紳士,北宸還是又好笑又心疼地順著輕輕撫摸著那長長的瑩藍色髮絲。
“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舒緩一下你這種狀態嗎?”
“不然……北宸用手幫我?”
“咦?”
阿特拉斯的雙眼一瞬間亮起來:
“數據庫裡有很多不發生實質交配行爲也能疏解的方法,北宸的話,可以試試【嗶──────────】、【嗶────────】、還有【嗶嗶嗶嗶嗶────】……好嗎?”
“不是這個問題啦!”
北宸哭笑不得地在阿特拉斯準備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胯間按去之前抽出手:
“不管有沒有實質性行爲,一旦我和你做了這方面的事,就代表我承認你是我情侶了,但事實上我們並不是這種關係不是嗎?──而如果我因爲同情而配合你,那不是更不尊重你嗎?!”
阿特拉斯皺著眉沈默了幾秒,像是聽懂了北宸話中的意思。
“不是情侶。……情侶。……搜索完畢。”
“呃……明白了嗎?”
“是我不好。”阿特拉斯點點頭,有些不情願地鬆開了北宸,“我沒有告白,也完全沒有做情侶應該做的事,所以我不是北宸的情侶。以後我會努力補償的。”
“……呀,問題不在這裡吧……”
北宸有些脫力地抽了一下嘴角──不過她還是很感謝阿特拉斯能在這種狀況下剎車,一般來說雄性是沒有這種程度的忍耐力在這種情況下還和人理性交談的吧。
“那麼只剩下暫時關閉邏輯處理器主程序了。我需要休眠四小時來壓抑星靈力脈動紊亂現象。”
似乎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慾望,阿特拉斯語速很快,放開北宸後退了一步,然後閉上了眼睛──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了。
“阿特拉斯?阿特拉斯??”
北宸小心地叫了幾聲,但完全不見迴應──大概是陷入休眠狀態了吧。
她圍著他繞了一圈,暗自思考了一會,決定把黑禍和素劫召喚過來。畢竟阿特拉斯說要休眠四小時,安全問題需要有保證。
但就在她展開遠距離召喚的前一秒,阿特拉斯又開始動了。
“呼,總算是能出來了呢。”
同樣的聲音,以截然不同的語氣,輕飄飄地從阿特拉斯的口中傳了出來。
北宸一驚,猛地後跳了一步,壓低上身,如同受驚的豹貓似的盯著對方──阿特拉斯怎麼了?“出來了”……是什麼意思?
見北宸防備,對面的阿特拉斯竟然一改往日的面癱,雙脣一抿略帶邪氣地微笑起來,那對紅眼也刺出了可怕的亮光,在幽藍的月色下,那張熟悉的臉龐竟然給人帶來了陌生的恐懼感與壓迫感。
──有著這種表情的,才更像是“附身月使”啊。
“別害怕。”他邊說邊伸手踢腿,像是在活動自己的身體。“我是前一代的‘阿特拉斯’,也是這個身體的曾經的使用者,也就是已經被廢棄的人格。”
北宸愣住了。
“……被廢棄的人格?在阿特拉斯體內有不止一個人格嗎?”
對方點點頭。
“別露出這種神情,我不會佔據你的阿特拉斯的身體的,只有他關閉自己的人格進行休眠的時候,我纔會以防萬一出來頂替他,而且只有在這星災之夜,我這老舊版本的程序纔有足夠的能量被兼容,所以就算你想要見我,也只有在星災之夜才行呢。”
和阿特拉斯不一樣,這個前代阿特拉斯說話完全沒有任何機械式的生硬感,而是流暢而又條理清晰,甚至似乎十分擅長察言觀色。
他邊說邊坐下,然後拍拍身邊的岩石地。
“坐下吧,機會難得,我有些事想要告訴你。”
北宸猶豫了一小會,但見阿特拉斯確實沒有要加害她的意思,這才小心地挪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那麼……你想和我說什麼?”
“嗯,那麼。”舊式阿特拉斯──姑且這麼叫他──用長輩的神色拍拍北宸的肩膀,伸出星靈翼將兩人的位置包裹起來,擋住了夜晚的山風。
“北宸,你知道附身月使這個名字的來歷嗎。”
“嗯……?附身的月之使者?月之使者這個我倒是有些明白,因爲它們是從月面上落到塞那加德的吧?”
“沒錯。”舊式點點頭,“至於‘附身’……那是因爲那些生體兵器的形態。你也發現了吧,附身月使這個族羣,大多數外形都是有原型的,像狼的,像老虎的,像魚的──還有和我們這樣,像人的。──你覺得,我們這個種族像不像是──塞那加德的生物們,被什麼惡魔附身而扭曲變異而生成的產物?”
“是這樣嗎?”北宸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但他們並不是什麼附身,而是一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沒錯吧?”
“這就要牽扯到一萬年前的大災禍了。”
舊式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看頭頂的毒月,苦笑了一下。
“這不是重點,要說起來一時半刻也說不完。我還是先挑重點說吧。既然我們被稱作月之使者,那麼,降落到這世界一定是有目的的,但因爲目的一直沒有達成,所以月亮則一刻不停地把一批又一批的月之使者送了過來。”
他說著,轉頭,紅眼帶著嚴肅的目光盯著北宸。
“那麼,如果有一天,突然,月使們的目的達成的話,你覺得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月亮停止向這個世界送附身月使?……啊!!”
北宸吃驚地捂住了嘴:沒有附身月使的話,戰器不是立即會大片地被餓死嗎?!
“明白有多嚴重了吧?所以月亮的目的絕對不能達成。”
“那麼,月亮的目的是什麼?”
“是你。……是殺了你,北宸。”
“──”
這下北宸徹底懵了。殺了她?月亮這一萬年間,一刻不停地把數量如此巨大的附身月使們送往塞那加德,就是爲了殺了她?──是因爲她是赤月巫女的關係?
等等,那他這個舊式阿特拉斯不也是毒月這邊的人嗎?!
北宸臉色一白,想要起立,但被舊式帶著好笑的表情按住了。
“聽我說完,小孩。”
“如果現在月亮的狙擊一直在持續的話,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附身月使們並沒有那麼明顯地針對你吧?”
“那、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因爲事情太過大條,北宸有些脫力外加煩躁的低聲嘟囔起來。
“毒月用來尋找赤月巫女的定位功能被我破壞了。你體內有著納米機械組成的精密芯片,正是那個東西將你的身份判斷成赤月巫女──那個東西的名字叫做‘潘多拉之匣’,意義的話,聽名字就能懂吧?”
“等等等等。”北宸止住了他的說話,“意義我當然知道,但我……我覺得我的腦袋快轉不過來了!潘多拉是費因海姆神話中的名字吧?你怎麼會知道?你很瞭解赤月巫女?又爲什麼要背叛毒月塞連克拉德?”
舊式好笑地眨眨眼。
“北宸,‘阿特拉斯’這個名字,就是費因海姆神話中的吧?你沒發現嗎?”
“啊……”
對啊!!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個名字有哪裡有奇怪的違和感。
“也就是說!你……”
“我和新式阿特拉斯之間的數據庫也是共用的,他應該也經常會使用一些費因海姆的用語吧?”
“……對、對啊!總是說些奇怪的吐槽,我就說他是怎麼知道那些的……”
“嗯,我在這一萬年來,一直在監視和保護著被投放到費因海姆的‘潘多拉之匣’,當然有著豐富的那邊的知識。用來保護和傳承的‘潘多拉之匣’的‘僞殼’們也是由我建立起來的組織代代相傳的。──包括你的奶奶向之嫣。”
“那……!”
“能通過僞殼的眼觀察巫女候選人的‘赤月騎士’……也是我一手製造出來的。……明白了吧?我是毒月的背叛者,赤月的半個支持者。”
“什麼意思?你想讓我製造災難催化時代更替?”
“耐心點,小孩到底是小孩。”
舊式無奈地搖搖頭,拿手指點點北宸的眉心,眉宇間帶著年邁之人的沈穩和包容,嘴角卻依舊掛著淡淡的邪笑。
“你真的認爲新式阿特拉斯出現在你身邊是巧合?是誤打誤撞弄巧成拙?笨蛋,他纔不會對無關人物這麼親切呢。你以爲當時爲什麼能在他手上走過這麼多招?他一碰到你就察覺到你和他有關係了。你可是他正牌的引導者,冒牌的話,在輸入密碼的時候就被他一刀劈成兩瓣了。”
“呃……”
北宸有些混亂地抓抓自己的頭髮。
“那,你和新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保護你不死。你死了的話,毒月會徹底感知不到‘潘多拉之匣’從而將你判斷爲死亡,附身月使將會絕種,那麼你就是害死這個世界上所有戰器的罪魁禍首。你最好清楚,現在你的命,並不屬於你自己呢。”
“……”
北宸吸了一口氣,沈重地點點頭。──其實她的命,早就不屬於她自己了。
“但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回去費因海姆比較好?這樣的話戰器就不會……”
“你回去的話,不是也會老死嗎?也就是說至多一百年後,塞那加德的戰器還是會死光。留在塞那加德的話,‘潘多拉之匣’會吸收星靈力中的能量,幫你保持肌體的活力。”
“……!!”
北宸,這才全身冰涼地回過神來。
原來阿特拉斯的意思,並不是說她一時不能死,而是……她永遠失去了死的資格?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不能死?”
“當然的吧。除非你希望戰器們滅絕。”舊式說著,奇怪地看著北宸變幻莫測的神色,“奇怪,就我知道的話,人類不是一直在追求長生嗎?怎麼你反倒一臉看到了末日的表情?”
北宸神色複雜地看著舊式阿特拉斯。
“那,舊式阿特拉斯,你活了多少年?”
“算上新式的年紀的話,有一萬多了呢。”
“……你厭倦了嗎?還想繼續活下去嗎?”
阿特拉斯一挑眉,沈默了。
“不厭倦的話,爲什麼會讓新式的人格頂替你呢?”
北宸的話,讓舊式苦笑了一下。
是啊。
長生,和永無盡頭的生命是不一樣的。
前者可以滿足人類對各種物慾的貪婪,後者則只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茫然。僅僅是一萬年,他看遍了人間的百態,嚐盡了苦天,汲取了無盡的知識,看盡了所有的風景,面對了不計其數的人和事。
從最初的新鮮和不滿足,到最末的厭倦疲憊,用了一萬年。
到最後,他終於無法忍耐漫無邊際的空虛,自私地製造出了新式的人格,把數據庫和中心目的共享給了他之後,擅自陷入了讓他無比舒適安詳的沈睡。
他尚且有個萬年的期限,而北宸要面對的,卻是永無邊際、看不到盡頭的,沒有終點的終點。
“Thanatos。”
北宸口中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名詞。
“‘死之願望’嗎?”舊式輕拍北宸的頭頂,“確實,睡眠是無限接近死亡的一種形式,生物對睡眠的渴望,確實能折射一部分對生命盡頭的安詳的憧憬呢。追求永生的,畢竟只有一些古代的愚昧當權者吧?”
“生命之所以可貴,就是因爲它是有限的啊。”
北宸皺著眉順從地接受阿特拉斯的安撫。
“更何況,我身邊的人,壽命都是有盡頭的吧?如果說能和西風這樣活上幾百年,這種貪婪我也會有,但如果告訴我,我已經連死期都沒有的話,那──”
太可怕了。……她幾乎不敢想像。
黑禍、素劫、辜銀嶽、魯伊、亞曄、西風……所有人,一個一個都在她面前老去、垂死、離開的情形。
……太可怕了。
“害怕了?”
觀察著她的表情,舊式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不動聲色地輕聲詢問道。
“我有問題想問。阿特拉斯,你到底是什麼?既然是附身月使,爲什麼又站在毒月的對立面?你和赤月的關係又是怎樣的?”
阿特拉斯對她的轉移話題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立即就開口回答了。
“我剛纔說得這麼多,你也有些察覺到了吧?頭頂的兩個月亮,分別是有自己的‘意識’在的。”
“類似人工智能的東西嗎?”
“嗯……姑且算是吧。”舊式模棱兩可地回答著。
“這世界上有三個‘古老意志’,毒月塞連克拉德,赤月賽爾蘭德,神之墓場塞那加德。好了,那麼你猜猜看,我是哪一個?”
“……古老意志……?是星球的意識嗎?……你……”
北宸再次被舊式的話驚得有些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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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別告訴我,你是塞那加德的‘古老意志’啊?!”
“bingo。”
舊式用有些惡劣的笑容搖了搖手指。
“你猜對了,我就是這個星球最偉大的意志……塞那加德。”
“……”
北宸嘴張得老大,半天無法組織語言。
“……星球,有意志嗎?”
“嗯,確切地說,也不能說是星球本身吧。我們三個是中央處理器太過智能化之後出現的產物呢。這個要說起來真的太麻煩了,下一個星災之夜,如果你沒興趣和新式玩異種交配的話,我可以抽時間和你解釋哦。”
北宸被“異種交配”幾個字梗了一下:“這些東西說出來真的不要緊嗎?不是世界黑幕什麼的?”
“是世界黑幕啊。但你自身不也是個世界黑幕嗎。”
“……”
北宸悲催地抽了抽嘴角。
“總之,現在你還是多關心關心眼前的事吧。別因爲意氣用事而丟了命,你知道我在指什麼。”
北宸愣了愣,然後神情立即苦澀下來。
他是因爲向影的離去,害怕自己出什麼問題,纔出現的嗎?
“我知道。我現在沒有死的資格。”
她咬牙切齒地捏起腳邊一顆石頭握在手心,無意識地拿它劃著地面。
“但是死的方法我覺得一定也會有。總之,潘多拉之匣不在我身上的話,我就無職一身輕了吧!那就找到轉移潘多拉之匣的方法!”
她說著用力站了起來。
“我喜歡這個世界,喜歡塞那加德──啊,說的不是你──所以我想要以普通人的身份精彩地活下去,我甚至決定要建立一個讓我們都能安心的國家,所以,這點阻撓還打不敗我!向影回來的時候,我要給他看看我的成果!讓他好好羞愧一下!”
在舊式阿特拉斯好笑而又帶著縱容的神色中,北宸雙手一叉腰,豪氣沖天地對著地平線盡頭慢慢升起的曙光點點頭。
“活著我都不怕,還怕死嗎,死我都不怕────還怕活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