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屏退了左右的宇文士及看着眼前的這人,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傢伙,叫宇文長興,是宇文家的旁支,算起來,和宇文士及是同輩,不過因爲宇文士及的年紀稍大一些,稱那人爲老弟。
宇文士及因爲南洋公主的關係,所以,楊浩賜了一所大宅子給他,給了他一個沒有實權的高官。宇文士及不是不明白,楊浩這樣做的含義,畢竟,宇文家的罪過,就算是株連九族都不爲過,楊浩當初繞了他一命,還給予了這樣的地位,待他也算不薄了。
當他聽到有人來找自己,口音還是帶着關中口音的時候,宇文士及的心咯噔一下。幸好這個時候,天色已晚,宇文士及左右看了一眼,冬天了,人們都躲在家中取暖,街上並沒有什麼人,宇文士及送了一口氣,這纔將那人領進門,然後吩咐管家嚴密封鎖此事,千萬不可外泄,隨後,宇文士及將宇文長興領進了密室。
宇文士及靜靜的聽完那人的話,燭光映照在他的臉龐之上,顯得有些陰森森的,沉默良久。宇文士及終於開口道:“他是這樣說的嗎?”
宇文長興點點頭,道:“仁人,小弟也知道你如今的情形,可是皇上說了,如若不從,恐怕關中宇文氏就要遭此大難了。”
宇文士及聽了,一陣沉默。宇文長興忽地走上兩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仁人,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請以家族利益爲重啊!”
宇文士及閉目,並沒有說話,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掙扎。
宇文長興道:“此事你知我知,更何況對隋帝來說,這是好事一樁,他斷然不會拒絕,仁人你又何必擔心呢?”
站起身,踱了幾步,宇文士及的一雙眼睛在燭光中,煜煜生輝,他很是艱難的道:“我若是這樣做了,唐皇他能信守承諾?”
宇文長興聽出他的動搖,趕緊道:“唐皇一諾千金,只要辦成了這事,隋軍一退,恆山郡就可以保住,此等大功,仁人你就算是西歸李唐,也定可加官進爵,何必在這裡,只能做一個富家翁?”
“閉嘴!”宇文士及忽然一聲悶喝,眼中露出殺意,他冷冷的道:“隋帝對我,有情有義,豈能棄之?你若再言,休怪我無情!”
屋外,西風緊緊的颳着,似乎將一切都帶走了。誰有知道,在這個密室裡,有着什麼陰謀呢?
一夜醒來,屋檐上,已經掛了了冰凌,地面上已經結出了許多的冰塊,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響,一些調皮的孩子,開心的踩在上面,不時有孩子摔倒在地上,摔疼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引得其他的小孩哈哈大笑。
這羣小孩正在哈哈大笑的時候,一羣人走了過來,一個眼尖的小孩見了那羣人,尖叫一聲,道:“啊,是突厥蠻子!”說着,那小孩竟是毫不畏懼的撿起一塊石頭就砸。雖然對那些突厥人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可是其中幾個突厥漢子顯然大爲惱怒,手中嚷着,似乎想要抓住孩子們,出口惡氣。
這幾個人,正是阿史那咄苾派來的使者,爲首的是他的心腹愛將,名叫宋邪那,奉命前來,就是爲了取得楊浩的支持。
宋邪那知道此行關係重大,所以極力的制止住這幾個脾氣暴躁的突厥漢子。此次,宋邪那並不敢大張旗鼓的帶來禮物,因爲這件事,是否成功,阿史那咄苾的心中都沒有底,所以,他只敢暗中的聯絡,派人偷偷的趕赴河北,不敢讓處羅可汗知道。
在宋邪那剛踏入清河地界的時候,鴻臚寺卿張亮就得到了消息,他及早的就派人,將這些突厥人引到了驛館休息,等待楊浩的召見。
楊浩雖然不知道突厥人想要來做什麼,可是他有意殺殺突厥人的氣焰,所以,他故意將那些突厥人安置在驛館,卻是不聞不問,就連宋邪那的飲食,也要他們自己想辦法。宋邪那雖然是一介武夫,可是深得阿史那咄苾的信任,知道此事,關係重大,是以他強壓着怒氣,並且勒令手下的士兵,不得鬧事,安心的等待楊浩的召見。
一開始,宋邪那也有些心急,曾經一度的抱怨,可是後來,他有意無意的聽到驛館的人員的話,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心中雖怒,隨後卻是安定了下來,反正大王給予了足夠的金錢,在這裡,好吃好喝,比起塞外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可惜的是,清河,似乎沒有妓院一類的存在,這讓宋邪那有些上火,讓他不由的懷念起家中的幾房小妾。
不容易啊,在等待了將近一個月之後,楊浩終於接見了宋邪那。這讓宋邪那差點哭了出來,十分激動的當即帶着人,趕赴皇宮。當然,宋邪那知道,所謂的皇宮,不過是以前的清河府衙翻新的而已。國事艱難,一切從簡。宋邪那在不屑的時候,又有些欽佩。
以前隋煬帝在的時候,很是奢華。當年啓民可汗在的時候,宋邪那曾經看到了楊廣是何等的風采,何等的奢侈。可是,他也清楚,那浪費的都是民脂民膏啊。那個時候,大隋是那麼的富裕,而如今呢?只剩下河北一偶。
都說皇帝一諾千金,宋邪那至今沒有想明白,爲什麼第一次,他興沖沖的帶着副使趕去的時候,卻被告知,皇上有事,暫不接見,請他們回去,他日有空,再接見使臣。
宋邪那先是驚訝,隨後憤怒,可是他很是無可奈何。回到驛館,很是惡狠狠的灌了幾罐子酒。
這次,應該是真的了吧,是第幾次了?第四次了吧?宋邪那有些無奈,可是重任在身,不得不再度趕赴皇宮。
副使被留了下來,經過一番搜查之後,蘇定方這才放過了他,然後,宋邪那在張亮的帶領下,向楊浩的書房趕去。
這個時候,楊浩剛吃完火鍋,休息了片刻之後,想起還有突厥的來使,也該是時候了,想必宋邪那已經被折磨的夠嗆了吧。
宋邪那在張亮的帶領下,到了書房,門口的小太監,看見張亮到來,進屋稟告楊浩。
“宣!”裡面的聲音響起,宋邪那聽見了,心中很是興奮。
“臣張亮拜見陛下!”張亮朝坐在書案後的楊浩跪倒在地,施禮,高聲叫道。
“張愛卿平身!”楊浩擡起頭,從滿書桌的卷宗中擡起頭,然後目光炯炯的看着宋邪那。
宋邪那略一遲疑,隨即也是半跪在地上,道:“突厥使臣宋邪那參見大隋陛下!”
“免禮!”楊浩笑着道,大量了一番宋邪那,這個漢子,很是結實,看樣子是個武將出身。北方蠻夷,不習教化,故此缺乏智謀之士。不過據楊浩所知,阿史那咄苾帳下還是有那麼幾個謀士的,比如說趙德言。不過趙德言在突厥,對於楊浩來說,是有益無害,楊浩也不願意去動他,日後,擊敗突厥,還得靠此人啊。
“陛下,小臣代大王前來,是願意稱臣大隋,還請陛下恩准!”宋邪那站起身來,笑道。當初,趙德言曾經給他詳細分析過利弊,所以,宋邪那很有信心,能夠說服楊浩。
“哦?可是處羅可汗,想要臣服我大隋?”楊浩其實早就將情況掌握清楚,可是他仍假裝不知。
“呃。”宋邪那一愣,復跪在地上,道:“陛下,小臣並非代處羅可汗而來,而是阿史那咄苾大王。”
“哦?”楊浩眼睛一亮,道:“此來所謂何事?”
“陛下,前番大王興兵前來,並非大王所想,而是受處羅可汗的脅迫。如今大王知錯,故此派小臣前來,請罪!”宋邪那咬咬牙。當初阿史那咄苾選中他出使,也是看中他能忍。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楊浩點點頭,不過這種時候,不趁機敲阿史那咄苾的竹槓,豈不是太虧了?
想了一想,楊浩道:“前番阿史那咄苾興兵前來,殺死河北百姓無數,莫非阿史那咄苾打算就這樣算了嗎?”
宋邪那額頭冒出冷汗,上次阿史那咄苾南侵,他自然也是跟隨者,要說燒殺擄劫,他宋邪那可沒少幹,至少有十幾名少女死在他的手上。
“小臣來之前,大王曾說過,待到來年春暖,大王必定奉上牛羊各一萬頭,戰馬兩千匹,請陛下笑納!”宋邪那擦了一把冷汗。
“嗯,那麼請告訴阿史那咄苾,朕笑納了!”楊浩笑着,輕輕的叩着案几,站起身來,做出準備要走的樣子。
宋邪那大驚,禮物這是送出去了,可是並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啊,他趕緊道:“陛下,小臣奉大王之命前來,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哦?”楊浩停下,他知道,阿史那咄苾送出這麼多東西,必然是有求於人,據他所知,這阿史那咄苾是處羅可汗的弟弟,也就是後來的頡利可汗。
“陛下,突厥本是大隋番邦,處羅可汗不尊臣禮,攻打大隋,大王原爲陛下除掉這個逆臣,爲陛下永鎮大漠!”宋邪那道,心中有些忐忑。
“好,朕準了!”楊浩哈哈一笑,道:“阿史那咄苾果然是忠義之士,除掉處羅之後,他就是草原之主!”
“多謝陛下!”宋邪那磕頭,然後將趙德言的想法說了出來。
楊浩微微點頭,道:“如此,朕便修書一封,遞達可敦。不過,牛羊各增至兩萬頭!”
宋邪那想了一想,咬牙道:“能爲陛下效力,莫說兩萬頭,就是三萬頭又有何妨?”暗中,宋邪那卻是大罵不已,不過想想,若是大王做了可汗,便是草原之主,這個損失也可以補上,更何況,那個時候,以突厥的強勢,再度南下,並不是什麼難事啊!
楊浩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說着,楊浩揮手示意他下去。
宋邪那千恩萬謝的下去,蘇定方這纔看着楊浩,道:“陛下,你這是?”
“哼!”楊浩冷哼一聲,道:“阿史那咄苾野心勃勃,朕便趁機敲他一筆,只不過,朕也有計謀啊!哈哈!”
楊浩走出書房,天氣依舊寒冷,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計劃,縱使阿史那咄苾做上了草原之主,要分裂突厥,並不是什麼難事啊。他故意裝着貪圖牛羊的模樣,就是爲了麻痹貪婪而自大的阿史那咄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