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楠說:“他決心已定,後天出發。”
白秋問:“第二件事呢?”
金楠說:“我有了。”
白秋問:“有什麼了?”
金楠說:“你才傻喲,你我結婚了,該有什麼就有什麼了。”
白秋說:“遭了,剛纔我們太瘋狂了,對娃有沒有影響?”
金楠說:“沒事。我媽生我那天,從山上往家裡背了一下午紅苕,一百多斤一背篼,吃了晚飯肚子痛,她自己準備了剪刀、布片,就把我生了。還是我媽自己接的生,自己收拾屋子,聽見我哭鬧聲,我祖婆婆纔來看了媽一眼。”
白秋說:“有意外之事我要找你負責喲。哎,幾個月了?”
金楠說:“我負責?我一個人瘋狂得了?我想先跟你說,怕你今晚上慌得睡不着覺。你幾月走的?自己算!粗枝大葉,幾個月都不問一聲。”
白秋說:“我想哪有那麼容易,不知不覺就播種了呢?”
金楠揪了白秋一把:“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從我內心來說,我好想給你生雙胞胎,生兩個兒子,能給白金二家傳宗接代,那多好!你看我爸媽,沒有兒,許多地方好艱難喲!”
白秋說:“這一切只有拜託你了,如果,如果你一次能分泌兩個或者兩個以上,且不浪費,我的種子是用不完的。是男是女,主要看
女方彼時身體狀況,身體健壯生女,反之,生男。”
金楠說:“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栽什麼樹苗結什麼果,撒什麼種子開什麼花,反正我沒有責任。”
白秋笑了,“一個少言寡語的小媳婦說起這些上不了講臺的話,還一套一套的。”
金楠說:“女人家沒事愛考慮這些事。話是從樣板戲裡撿的一句唱詞,你知道麼?”
第二天小兩口回橋樓溝去了。臨行前,白秋對奶奶悄悄說:“奶奶,有空你準備點布片之類東西。”
奶奶一點也不驚喜,說:“忙你的。這個我都不知道,還給你當奶奶。”
白秋執意要和金光陽一起到黑龍江,鄧素芳說:“去啥呢?天熱路遠,耗費銀兩,有理,人不去人家都要給你落實,沒有理由,去一百個人也是白去。”
白秋說:“媽,你就不再堅持了。養兒育女圖啥,我是你和爸的兒,這麼遠的路,這麼大的事,我不去,道理說不過。”
鄧素芳沉默了,半天說了一句:“我是政府,我都不給他落實。遇到困難就跑,肯定不是好貨。去,快去快回。”
白秋和金光陽到黑龍江了。石油管理局落實政策辦公室一個老同志接待了他們,老同志膚色很好,胖大的臉龐白皙紅潤,說話慢條斯理,他不厭其煩,把落實政策的範圍對象一一解釋,最後說:“你是老同志,又是北京石油學院首屆畢業生,新中國石油工業的開路先鋒和播火人。老金,你咋不犯點事?哪怕是犯點法,比如姦污個幾女職工,貪污幾百元錢,把圖紙弄丟了,把機器設備整壞了,我們也能找點理由給你落實。現在怎麼辦呢?只有考慮用工會的名義,給你拿點看望費了。交通費都不敢報,不是落實政策對象,困難補助也不能給,報了就違規。該落實政策的,什麼都可以報銷。不該落實,報一分錢都是違規操作。”
不容金光陽白秋怎麼陳述,辯解,說明,求情,人家一口咬定:金光陽脫離工作崗位,不是反
右、四清、**等極左政策、政治運動的受害者,不是冤假錯案,屬於自動離崗離職,不在落實政策範圍。
石油管理局黨委書記兼局長聽說二十幾年前的老朋友回來了,用了半個小時專門接待了金光陽和白秋,局長高高大大,臉上有褐斑,雙眼充血,很是疲憊,他趕走了工作人員,親自給老朋友沏茶,問了家庭情況,問了身體狀況,熱情的預約中午金光陽與喝兩碗高粱燒,像商量好了一樣,說話和辦公室老頭如出一轍,最後把工會負責人通知來,告訴他們,金光陽跟他都是從玉門過來的,老同志老朋友了,創業那些年,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工會給兩千元看望費,另外工會把他父子二人往返車旅費處理了。
這一結果,比白秋想象的好得多。白秋再三表示感謝,金光陽拉着白秋要走,板着臉謝絕了老朋友的高粱酒招待。出了門,金光陽說:“豎子小兒,不值一語。讀大學他比我矮一級,我是學院學生會宣傳部長,他什麼都不是,普普通通學生一個!在大慶我們兩個曾經蓋一牀被子墊一個枕頭,現在當官了發達了,野雞插上烏鴉毛就成了鳳凰?”
回到橋樓溝後,金光陽身體狀況每況愈下,茶飯不思,成天拉長着臉,咳嗽更加厲害。
白秋知道,都是黑龍江一行對他的打擊造成的。這個打擊太大了!金光陽天天嘮叨:橋樓溝二隊的一個老師,58年姦污女生,判刑20年,出獄了,上一個月落實政策,說是學校、公安局、檢察院、法院均無此人犯罪檔案,恢復了公職,補發了工資,現在回校上班了。五郎溝的武大模當生產隊飼養員,六零年把牛後腿肉割下來用火燒熟了吃,然後把牛推到懸崖下摔死,判了個無期,落實政策回了家,還領了一筆安家費。
……
白秋對金楠說:“遭了,爸就像祥林嫂了,心裡包袱太重,怎麼是好?”
鄧素芳找了巫婆神漢,如法炮製,病情並未減輕。到了亥年亥月,一命歸西,終年五十三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