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歲(7)

見他眉眼處, 是慣有的真假難辨,歸菀蹙起眉尖, 凝出一股淡淡的愁緒來:“大將軍的心沒動嗎?那大將軍又爲何突然唱起《敕勒川》?”

說完把頭一低, 去擺了擺自己的裙角,就要下榻。

晏清源笑着擡腿擋住了她:“我問你話, 你倒反將一軍,長本事了,我的心自然是動了, 你的心跑哪裡去了?”

歸菀一時微覺惘然,紅着面推開他那條礙眼的長腿,自己俯身穿上鞋,輕輕透口氣:

“我的心,在該在的地方。”

一陣風擠進來, 吹得一案頭的詩文亂飛一氣, 飄飄悠悠的, 就往地上墜去,歸菀下意識趕緊去捉,搶了兩頁, 看是一首《搗衣》,似曾相識, 便定在那不動, 鬢髮無知無覺地就散在了臉龐。

晏清源也從榻上下來,微微一笑,伸手給她撩開鬢髮, 抿在耳後,湊到歸菀跟前,兩人離得極近,目光雖是同往一處落,歸菀卻不自覺想朝後退,晏清源身上那股薰香,她也分外熟悉,就是她給薰的衣裳,他這個人,最知道怎麼消耗人光陰,要翻動的勤快,薰香要浸透到衣裳的每一個毛孔裡,有時,她在熏籠邊,被暖烘烘的地龍圍着,昏昏欲睡,兩隻眼皮困得直打架。

“蠮螉塞邊逢候雁,鴛鴦樓上望天狼,”晏清源笑着念出來,“這女子,看來是寂寞得很,菀兒知道寂寞的滋味麼?”歸菀聽他這副口氣,又暗帶輕佻,把詩往他手裡一放,“她寂寞,是因干戈未歇,”說着幽幽一嘆,婉轉聲裡是道不出的一股子沉痛,“這世上多少人家,拜野心勃勃的豺狼所賜,不但要受這寂寞,更要受死別之殤。”

“再說,這一首,”歸菀瞥見底下落款,有意補充,“是仿江左才子謝惠連的《搗衣詩》。”她又撿起幾張,錯手一看,“原來你們作詩文,暗地裡,只喜模仿江左。”

說到這,念及晏清源剛纔唱的那一首《敕勒川》,又是何等開闊蒼涼,完全迥異於採蓮小調,聽得她也是十分喜歡,那些想要揶揄的說辭,竟再也不好意思出口。

“學習江左又如何?博採衆長而已,南朝的文章,”晏清源見她耳朵那,不知幾時紅的一片,忽的把話調轉了個風向,“和你一樣,落花依草的,需要我們北人,給注點陽氣纔好。”

那抹意味分明的笑,就掛在他嘴角,話說着,不安分的手又伸過來,彈了彈歸菀白潤透光的肌膚,“好孩子,這股陽氣將你滋養的尚可。”

歸菀原本側耳聆聽,卻等來這樣的下文,一時懵然不知,轉念深思,出了出神,那重紅雲漫漫織成,只奇快得福了個身:

“我回去了。”

腳步一轉,踩在了一頁紙上頭,歸菀低頭把目光一投,赫然見《和盧靜之早春三首》白紙黑字的,闖進了視線裡,他認得盧伯伯呀?歸菀揉了揉眼,確定一下,兩隻眼睛望了片刻,眼珠子才激靈靈動了一動,還沒蹲下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已經先她一步,歸菀不知忽發哪門子癲癡,擡腳對着晏清源那隻手,就踩了上去。

幸虧她力氣不大,晏清源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頭,滿臉詫異地擡頭看她一眼,歸菀一時反應過來,羞愧難當,期期艾艾地扯出個謊:

“我沒看見大將軍……”

看來,她以爲自己是瞎了,晏清源但覺可笑,手抽不出,見她還傻愣愣不挪窩,不滿地衝她後膝窩就是一記,歸菀身子一軟,就要跪倒在他跟前,驚慌失措間,晏清源早穩穩地抱住了腰身。

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她撲進他懷抱之中,男子的麝香味兒十足,歸菀氣喘不定地仰起小臉,對上他目光,訥訥的,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晏清源嘴角一扯:“拙劣,你還是省點心罷,踩一下,能死了我是不是?”

歸菀愕然,眨了眨長睫,表情像被抓了現行的孩子,忽委屈巴巴地垂下腦袋:

“我真不是有心要踩大將軍。”

她這麼一扮可憐,倒有幾分可愛得趣,那一把嬌嬌軟軟的聲音,柔弱似水,也格外順耳,可晏清源心思卻不知飄向了何處,心不在焉應了句,把懷中人一鬆,一雙眼睛重新再回歸菀面上笑着打量:

“你是虧吃的少了,”一面說,一面竟把這詩交給她,“你盧伯伯如今在鄴城,過的是金石絲竹,酒宴華章的日子,結交知己,不知多快活,他和我府裡的參軍溫子升,也許你聽說過,北地三才的溫子升,十分投緣,縱論千古,快意今生,豈不也很好?你拿去看看罷,都寫了些什麼。”

這一串話,歸菀聽得腦子“轟”了一下,神色有恙,微微一閃,過去了,心裡千迴百轉的,斷不肯信晏清源,呆呆看了看那幾首和詩,越發刺目,拿在手裡倒像個燙手山芋了。

她臉上紅霞此刻褪了乾淨,仍是一張晶白的臉,那雙眼睛,撲閃着在壽春時特有的幾分稚氣,帶點茫茫然,晏清源露出一絲瞭然的笑意,把她衣襟理了理:

“那些梅花好些日子沒動靜了,你有心就動兩筆,不想就寫一劃字,眼見着春天可就到跟前了,咱們還有野趣未尋呢。”

他的手,似有意,似無意得擦着她下頜過去,歸菀又是一緊,以爲他要摩挲上來,攥着作惡也是極有可能,卻什麼也沒發生,再想那幾句話,心裡一陣煩亂,趕緊點頭應下。

一觸到晏清源那雙含笑的眼睛,歸菀飛速避開,走過去把硯臺取來,晏清源在身後問道:

“要不陪我下會兒棋?”

歸菀不願同他相處,言不由衷地說道:“我有心陪,可……”不由自主的,臉上又是一紅,“我身上這會不大好,想回去歇着了。”

晏清源會意,看看硯臺,去摸她雙手,驚得歸菀一甩推開,被篾籮上的刺紮了一般的反應,末了,覺得自己也着實太過,忙找來一句話遮住:

“我日後若想聽《敕勒川》,大將軍還願意唱給我聽嗎?”

說到這歌謠,歸菀心底莫名悸動一陣,腦子劃過一個同樣莫名的念頭:晏清源如果只是那個唱着《敕勒川》的晏清源該多好啊!

想到此,倒把自己也嚇一跳,眨了眨眼,忙把不該想的念頭拂去。

“看心情。”晏清源不鹹不淡丟出一句,眼中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歸菀一怔,不再多說,走到門口時,忽然聽他又叫住自己:

“菀兒,學一學你盧伯伯罷。”

我盧伯伯纔不是這種人!歸菀心裡忽就一聲吶喊,面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卻回首對晏清源赧然點了點頭,提着裙子出去了。

她剛一走,晏清源面上便沒了表情,回到榻上,把個一盤棋子撥拉的亂響,扶額想了半日,喊進早在那探了半天頭的那羅延:

“溫子升和盧靜幾時走的這麼近?”

這半天,見陸歸菀忽的停在了窗口,正納罕,轉眼就閃進了房,那羅延早在外頭等的躁了,無聊地轉着把匕首,拋過來,擲過去的,花樣翻了幾番,終於等到世子爺一招呼,連忙奔了進來。

“屬下去查一查?不過,世子爺,我猜,也就是文士們臭味相投,各人寫篇子文章,再互相吹捧得上了天,倆人樂在其中,這一下,不就成了狐朋狗友?”

他說話粗,卻總是不乏正理,晏清源邊聽邊往院子裡走了走,見幾竿鳳尾,翠的逼人,甚是精神,一叢子似有若無的綠影從牆角冒了出來,以爲是錯覺,走近一看,果然向陽的那片,有草尖探了頭。

一年裡頭,晏清源甚愛春秋兩季,春之勃發,秋之高爽,一見這點子春意,不期而遇了,眉頭一揚,眼睛裡滿是別樣神采:

“讓你這麼一說,不能當飯吃的,一律無用,眼皮子淺。”

那羅延撓了撓頭,嘿嘿一笑:“屬下不管那些,只想吃肉喝酒,跟着世子爺打天下,將來,”說着目中有了殷切盼望,眼巴巴看着晏清源,“也盼着世子爺給屬下封個將軍!”

晏清源哼笑一聲,揚手掐了朵紅雲英,在手裡轉着圈:“這件事,不能忽略過去,你還是去好好查一查,溫子升忠厚,我怕的是盧靜藏着歪心思。”

打春過後,鄴城南北開渠之事十分要緊,晏清源下朝後在尚書檯聽一衆尚書就徵發豪門客隸吵的頭昏腦漲,遂托腮倚在個裹腳杌子旁,闔目養起神來。

一時間,不知誰先發覺的,互相匯了個眼神,臺閣裡頓時鴉雀無聲,水潑塵息。

晏清源這才緩緩睜眼,目光在衆人臉上,若無其事地掃了一圈:

“吵了一個時辰,宮門都要落鎖了,”在宋遊道面上停了一停,“左丞,你幾時能拿出個主意?”

同崔儼一併升遷的,一在南御史臺,一在北尚書檯的宋遊道,是大相國也看重的人物,此刻二話不說,十分剛硬:

“鄴城客隸,近數十萬,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西有賀賴,南有蕭樑,北尚有柔然虎視眈眈,鄴城可謂三面受敵,常年來,一直募兵不斷,開渠再徵民夫,怕惹民怨,晏清源早瞄準了勳貴家中的客隸,只是礙於情面,知道這一計策難行,少不得百般阻撓,鬧到晉陽找大相國說理也不是沒有先例,這會聽宋遊道堅決的很,大有鍥而不捨的勁頭,晏清源把圖紙往他跟前一丟:

“宋左丞,那你看,這麼重的擔子,誰來挑的好?”

宋遊道一笑,一點也不含糊:“大將軍,下官來挑最好。”

說的四下裡一靜,晏清源聞言已是朗聲大笑起來:“好,宋左丞不俗啊,這個擔子就你來挑。”

這一下,衆人也都跟着笑起來,左僕射晏清河此刻,看了看宋遊道,替他將圖紙慢慢捲起,腦子裡將宋遊道這幾載事蹟過了一遍,才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兄長。

這明擺是要宋遊道去做惡人,挑的既是擔子,也將是權貴們蜂擁而至的罵名。

客隸的事情一定,晏清源起頭要走,宋遊道卻把一沓摺子遞呈了過來,大略一過,十幾份彈章,晏清源笑了:“我回去細看,左丞,還有事情嗎?”

“尚書檯每日點卯,遲來的,早走的,沒個管束,下官看,不如在臺前遊廊下,設點簿,記錄自尚書令僕射以下個官員出入的時辰,大將軍意下如何?”宋遊道話雖如此,點簿都已經拿出來了。

周圍人暗覷着他,也不知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一時臺閣裡又安靜如斯。

晏清源笑而不語,把話扔給晏清河:“左僕射說呢?”

晏清河本正收拾案前卷宗,手上一慢:“左丞如此肅整,綱紀必得振作。”

從尚書檯出來,兄弟兩人結伴而行,晚霞將宮闕燒的一片富麗堂皇,飛檐斗拱,玲瓏翹曲,整個天地,將繁華都濃縮到這一處似的,晏清河面上又因餘暉,有了幾分血色:

“阿兄遇刺的事情,還是沒有結果?”

懷揣着的這個念頭,確也讓他掛心多日了,大將軍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的。

“有了,”晏清源蔑然一笑,手指摩挲着臂彎間的摺子,“我昨日給大相國已去密函,說出來,其實倒也無甚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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