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兮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然不早了,穆廖等人急急敢了出來,可看到來人的面容時,臉上的擔憂並未減少。
憶兮的臉色不好,甚至很差,而她回府後的第一句話,卻是對妤澤冶說的。“父親,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妤澤冶未多言什麼,只是點頭。
穆廖等人也是悄然離去了而已。
書房內,燭火不安的晃動着,像人的心情一般。
妤澤冶和憶兮皆是站在原處,而在看到那聖旨時,憶兮的神色卻出奇的沒有任何變化。
“父親……旨意非遵從不可嗎?”
而這句話,卻並未讓妤澤冶感到意外,緩步走近,卻也平靜道:“只要你不願,爲父便是拼死,也不會委屈了你。”
憶兮鼻尖一酸,卻強逼着眼淚回去,淡淡勾起嘴角。“父親這般縱容我,是真的會把我慣壞的。”
妤澤冶卻是微微蹙眉。“兮兒,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
“那還能如何?”憶兮看着眼前的人,不笑,還能哭嗎?
妤澤冶不說話,憶兮忽向桌案走進,伸手觸碰到那明黃的聖旨,卻也緩緩開口。
“父親,我能將這聖旨帶回去嗎?”
妤澤冶微微蹙眉,明明知道兮兒現在的神情不對,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多謝父親。”憶兮拿過聖旨,剛要準備離開,妤澤冶卻也開口道:“兮兒。”
憶兮腳步微止。
那低沉的聲音卻再次傳來。“如果真的不願,一切便交給爲父。”
憶兮微楞,緩緩轉過頭,嘴角勾起一抹平靜的淺笑,道:“父親,什麼都不要做,尤其是爲此事。”
說完,便也緩步離開了房間。
秋雨淅淅瀝瀝,敲打在屋頂之上,庭院內,隱隱能聽到風聲遊弋,憶兮倚在水榭長亭裡,過隙的風吹動着她長長的青絲。
一手握着酒壺,冷靜到極致的目光悠遠的看着湖面,清風伴着雨水陣陣吹過,滴滴落在憶兮隨風舞動的白色的衣袂上。
偏在這時,一抹紅色的身影閃身靠近,雙手環宇胸前,倚在亭柱之上,道:“爲什麼還要回來?”
憶兮看着她,似有些不解她爲何會這麼問。
花瑟卻再次道:“爲什麼還要回來?你不是喜歡那個人嗎?爲什麼沒有一走了之,我這次可是幫着你逃跑的,連穆廖管我借小萌找你,我都沒答應。”
聽到此,憶兮忽勾起苦澀一笑,到忘了,那駱駝的鼻子,看着眼前的女子,憶兮卻還是由衷的道:“花瑟,謝謝。”
花瑟卻忽然坐到憶兮身邊來,挑眉,似對她突然回來有些不滿。“你爲什麼不直接走了,是那個人不肯帶你走嗎?”
憶兮卻是無奈的笑笑,仰頭飲了一口酒,視線落在因雨水極爲不平靜的湖面,久久,纔開口道:“花瑟,你不懂,不是所有時候都可以一走了之的。”
她一走,只會讓父親替她承受她的過錯。
花瑟卻蹙眉,有些惱道:“你總是說我不懂,是,我不懂,不懂你們這裡的人做事會有這麼多顧慮,也不懂爲什麼你們這兒會有人強逼着別人嫁給不喜歡的人,偏偏你們還都怕他,可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人,你們收到那黃稠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高興,可是也沒有一個人反抗。”
反抗……
憶兮無奈的笑笑,若是生活在現代,她或許也會用反抗這個詞吧!而在這裡,只有抗旨,只有違逆,只有重罰。
“花瑟,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生存法則,就像你們的沙漠,你們必須仰仗沙漠爲生,劫持迷路者過活,這便是現實,而郢霧,這也是現實,這裡的人,有三六九等之分,而最頂端的人,握着所有人的生死,他便是王。”
“沒有人想過或者打破這樣的規律,而在沒有人打破之前,就得遵從。”
花瑟聽的並不明白,只道:“我不明白什麼規律,我只知道人不能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像在沙漠裡一樣,那時的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見到穆廖後才知道什麼是忘不了,我偷偷跑出來,不管吃再多的苦,即便他不喜歡我,但整天在他身邊晃悠着,我就很開心。”
憶兮卻笑道:“哥哥能有你陪着,也是他此生之幸。”
花瑟看她笑的彆扭,有些惱,忽想到什麼,道:“憶兮,要不你去沙漠吧!到老頭兒那裡去,那裡是他的地盤兒,除非他願意,否則沒人能找到你。”
憶兮卻看着她,帶着感激。“花瑟,謝謝你,可是該面對的,始終是要面對的。”
“面對什麼?”
憶兮卻是淡淡笑笑,放下酒壺,微涼的手卻也握住了花瑟的手,極爲認真道:“花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花瑟蹙眉。“什麼事?”
“如果……我說如果,明天我沒回來的話,你可否幫我照顧哥哥和父親。”
花瑟蹙眉。“不會來?你要去哪裡?”
憶兮道:“你可否答應我?”
花瑟爲難。
“穆廖不用你說,可是你爹我咋照顧……”可是面對憶兮的眸時,卻只是無奈道:“好吧!好吧!照顧。”
“謝謝你。”
“不過你到底要去哪裡啊?”
“這算是秘密,明日你就會知道了,記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花瑟微楞,但還是無奈道:“好吧!”
···
秋雨成幕,已是淅淅瀝瀝下了整夜,直到天明都未停下,雨水急急,洗過翠瓦碧檐,垂落細流如注,沿着玉石瓊階的瑞雕祥紋傾瀉而下,天地箭一片飄搖的語塞,紅牆金殿,依稀可見。
銘政殿前,秋風蕭殺,卷的殿前枯葉橫飛,幾名身着深青色紗袍的內侍神情亦是着急着,不爲別的,只爲冒雨在殿前跪着的女子。
即便再沒有眼力見兒,也知道那是妤將軍的女兒,雖不知道她是如何進宮的,更不知道她是什麼原因跪在這裡的,可皇上現在在早朝,便是給他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通傳啊!
一內侍冒雨跑了過來,帶着請求道:“妤小姐,你先起來吧!皇上現在在早朝,便是要等,也去沒雨的地方候着,你這樣淋着,若是淋壞了身子,奴才等擔當不起啊!”
要知道,這妤小姐不止是妤將軍的女兒,更是此次救了珏王殿下的人,連皇上也對她頗具好感,這些人中他哪有一個得罪的起的,可這小祖宗怎麼就跪在這兒來了呢!
可憶兮似未聽到般,雨水劃過的容顏再無一絲血色,衣衫早已溼tou,帶着少許的泥污,髮髻也有些林亂,纖細的身子跪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顯得那麼狼狽。
那內侍也是着急,可偏生跪着的人死不來氣。
好在,一襲明黃的夜瑾瑜聞言卻也敢了過來,看着林淋在雨中的人眉宇亦是一簇,亦有幾分慍色。“你這是做什麼?”
憶兮會出現在這裡他到並不奇怪,之前珏兒病危時,未防止有緊急情況發生,他賜過她一道金牌,可隨意進出皇宮。
只是不曾想她會這樣出現。
憶兮神色不改,只是雙手緩緩落在地上,以額觸底行禮,絲毫未顧忌地面上的泥水。
“臣女妤憶兮,參見皇上。”
“行了行了,你有什麼話進來說,這樣淋着算什麼?”夜瑾瑜也沒想要對她怎麼樣,畢竟昨日才下了聖旨,對她並無壞印象。
憶兮卻緩緩直起身,急雨下,她的容顏有些模糊,但聲音卻足夠眼前的人聽清。
“臣女不敢。”
違抗旨意的事,皇上能容她跪在這裡恐怕就是大恩了,她如何還敢起身。
夜瑾瑜亦有些不耐煩,“行了,朕恕你無罪,趕快起來。”
“臣女不敢求皇上贖罪。”說着,便也從懷中拿出那明黃的聖旨,雙手托住,舉過頭頂道:“臣女求皇上,收回旨意。”
而看到那聖旨時,夜瑾瑜的面色瞬間難看了幾分,眸中怒意明顯,卻還是道:“你們都退下。”
那些內侍雖不知道出了何事,但聖旨都拿出來了自不會是小事,哪裡還敢多說什麼,紛紛躬身退了下去,眼下,卻也只剩下畢得而已。
夜瑾瑜挑眉看着眼前的人,語氣也帶着幾分危險。“你剛剛說什麼?”
此次給珏兒賜婚並無太多人知道,一是因爲姚家和側妃的事還未過去,而是珏兒腿傷雖大好,但未痊癒,不想大肆張揚讓他成爲皇城之中談及的對象。
只是不想,聖旨剛剛出去,她竟敢揣着聖旨跑到皇宮讓他收回成命。
居高臨下迫在眼前的威嚴,便是憶兮也是一驚,不過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退縮不得,她也不會退縮。
“請皇上收回成命。”
“你放肆!”夜瑾瑜面色難看到極致。“朕賜你入皇家,王妃的位置,你還覺得委屈了嗎?”
“臣女不敢,臣女是將門之女,性子不是皇城其他女子溫婉賢淑,自認配不上珏王殿下,也無資格入皇家,臣女辜負皇上厚愛,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憶兮緩緩俯身,叩頭,一字一句,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