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憶兮緩步回到房間,卻未熄燈睡下,而是停在書桌前,研磨,提筆,在紙上書寫着什麼。
只到許久之後,她看到宣紙上的墨跡,蒼白的容顏上卻無半分笑意。
擡眸,卻也緩緩起身,擡步走至窗前。
素手開窗,迎來陣陣冷意,她卻絲毫不在意,只是擡眸望天。
墨色的天空,似拉下了巨大的帷幕,上面來回閃現着熟悉的身影。
‘凜,你會讓我受傷嗎?’
那黑色的身影微頓,卻未答話,只是黑眸中的堅定,已給了那白衣女子答案。
戰火硝煙,他不顧數倍的敵人隻身來救她,丟下的一句話,卻也是。‘若救不了你,那便陪你一起。’
他身負重傷,生死一線的時候,在意的,還是她。‘不會……不會丟下……你。’
憶兮靜靜看着夜空,所有的畫面似向電影的片段般,一一閃現。
“凜,我想過太多太多我們之間的身份,救命恩人,朋友,戀人,夫妻,但惟獨沒有想過的,便是仇人。”
“或許這便是上天開的最大的玩笑,你已不再是你,我認識的那個凜,早已經死了,在我們成親的那天,而妤憶兮,也早就死了,在赫連熙風的箭,抵在她胸口的那一刻。”
“或許……這便是我們的命……”
···
秋風很涼,陰雲堆積,並不是什麼好天氣。
可偏生武殷一早便就過來了。
憶兮得到府中小廝的稟報,到也不覺得奇怪,看過書桌上的紙張,擡手拿過,卻也準備出去。
巧兒卻拿了披風上來,替她穿戴好,道:“今日天氣涼,王妃身子弱,可不能再受了風寒。”
憶兮淺淺一笑,卻並不拒絕,待一切整理好後,卻也朝正殿走去。
夜梓珏並不在府中,一早便進了宮,聽聞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差,估計也應該是爲的此事,不過卻留下了沫非。
到正殿的時候,武殷一直是站在那裡的,很是拘謹,見憶兮前來,亦是行禮,道:“末將見過王妃。”
憶兮淺淺擡手,示意他不必多禮,而在除了沫非之外的王府其他人,憶兮卻也都打發了下去。
武殷和沫非卻也是微微蹙眉,似並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憶兮到並不奇怪,倚身坐下,留下沫非並不是因爲要顧及什麼男女之防,她從無這方面的觀念,更何況在皇城之中,只怕她也沒什麼好聲譽。
只是沫非是夜梓珏的近衛,他故意留下沫非,只怕也是因爲自己喚武殷前來的事,既然早晚都要知曉,她也不必刻意去迴避什麼。
將那幾張宣紙放到桌案之上,憶兮卻也道:“武殷,你且過來看一下這些東西。”
武殷聞言,看了一眼沫非,卻也緩步上前,拿過桌案上的紙張仔細看着。
不過片刻,眸光亦是一亮。
這上面的描寫的很細緻,連具體用法都寫的很清楚,即便他從未聽過這種武器,但卻能看出這東西的厲害。
“小姐……”武殷話剛出口,卻又覺不妥,畢竟沫非還在這裡。“王妃,這是……”
“虎蹲炮。”
“虎蹲炮?”武殷微微蹙眉,沫非亦是好奇的走了過來,看了那幾張紙後,神色亦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
他知道她有很多異於常人的想法和方式,便是由王爺的傷也能看出一二。
雖也聽說過,火藥亦是出自她之手,卻不想她竟還有這樣的想法,難怪王爺會不惜一切代價命他們尋找她。
憶兮到不奇怪,只是淡淡道:“是,這類武器並不同之前的兵器,有點類似之前攻擊哈維城的投彈方式,但這個,威力卻多了數倍。”
“多了數倍……”武殷由些吃驚,漠北戰役時,沫非並不在場,可是武殷卻是看在眼裡的,那樣的火藥威力亦是尋常武器難比,這個東西,竟能高處它數倍。
一時也是欣喜,難怪王妃會讓他單獨來此。“王妃,這個,要怎麼做?”
憶兮淡淡道:“由熟鐵製做,按這上面書寫的來,身長二尺,三十六斤左右,方便移動,我知道的,都已書寫在這上面了,至於具體,還得研製出來了再說。”
“末將明白,末將稍後便命人着手此事。”
憶兮卻道:“這武器一旦研製出,威力不小, 所以更得小心謹慎些,所用之人,必須是信得過之人,方式方法不可隨意泄露,我之所以讓你親自督辦此事,不僅是因爲連弩和火藥的事你皆參與,你比他們都熟悉,更因軍中我能信任的人沒有幾個,而你,是其中一個。”
武殷聞言,心生一暖,卻也忙道:“末將定不辜負王妃囑託。”
“只是這東西不似之前那般簡單,所以你凡是要留心些,若有不懂,也可直接到珏王府來詢問我,所做進程,也需告知我,試炮當日,我會去。”
武殷聞言,亦是一頓,看了一眼神色不辨的沫非,這才道:“王妃,火藥威力無比,王妃身子……”
“此事我已決定,這是命令。”憶兮說着,卻也對一旁的沫非道:“王爺大概何時回府?”
沫非亦是一愣,王妃從未詢問過王爺的行蹤,怎會突然問起?
不過卻也行禮道:“屬下不知,不過王爺近來事物繁忙,應該需要些時間的。”
“嗯。”憶兮淡淡道:“你也可仔細看看這個,他若問起,你便直接同他說便好,我不想再麻煩一遍。”
沫非一愣,便是武殷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王妃是在說,跟王爺說這個,是麻煩嗎?
可憶兮卻並不這麼想,緩緩站起身,卻也道:“武殷,我送你出府。”
武殷一愣,忙跪在地上,道:“末將不敢。”
“別誤會,只是太過無聊,我也正好走走。”說完,便也起身,朝外面走去。
武殷亦是面色不好,緩緩站起身,沫非到並不奇怪,將那些圖紙給他,卻也道:“按王妃說的做吧!”
武殷淡淡點頭,卻也快步跟上了憶兮。
珏王府,似乎每一處,每一眼,都是風景。
一陣爽颯的風兒吹過,那一棵棵婆娑的桂花樹,隨風搖曳起來了,桂花就好似金色的蝴蝶,又好似銀色的綵帶,纏綿的飄呀飄,飄落下來,飄到了地上,地上就像鋪了一層金沙。
憶兮微楞,止步,擡眸,卻也看見前面的幾顆桂花樹。
‘凜,你吃過桂花糕嗎?’白衣女子故作神秘的開口,一臉的麪粉痕跡,明明有些狼狽,卻被那一臉笑意所取代,那般迷人。
黑衣男子挑眉,似乎很想知道她爲何會把自己搞的這般狼狽,但看着她神秘的笑意時,卻也淡淡搖頭。
女子笑意更甚,突然從身後端過一個盤子,上面卻也放置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糕點,看品相,真的不咋地。
可似乎一切在女子的笑和男子的吃驚下便的都不重要了。
‘新鮮出爐的,你要不要嚐嚐。’
黑衣男子先是一愣,常年不變的神色卻也勾起淡淡一笑,修長的手指拿過那有些怪異的糕點,輕咬,吃的很認真。
‘怎麼樣?好吃嗎?’女子很是期待的看着眼前的人。
‘好吃。’
女子笑意更甚,隨即也拿過盤子裡的糕點,咬了一口,原本的笑意亦瞬間沒了,神色極爲怪異。‘太甜了……凜,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怎麼還說好吃。’
‘只要你做的,都好吃。’男子說的很坦然,女子卻是緩緩別開眼,面色微紅。
秋風依舊,憶兮緩緩望着眼前的桂花樹,久久失神。
武殷走上前來的時候,見她如此,亦不好打擾,只是靜立在一旁。
憶兮亦回過神,卻並不回頭,只是淡淡道:“武殷,你恨我嗎?”
武殷一愣。“小姐,爲何這麼說?”
“武葉的死,是我一手導致的。”當年血腥的將軍府,有太多她熟悉的面孔,而其中有一個,便是武葉。
她道現在都還記得,武殷當年求她求武葉的情形,還有一句話,那是他唯一的弟弟。
果然,在此話一出時,武殷面色亦是一白,弟弟隸屬穆將軍,當夜宴請,弟弟也在其中,卻不想這一去,便是死別。
可若說恨小姐,他卻沒有。“小姐,當年的事並非你的錯,若要恨,那個人卻也不是你。”
“可若非我,太多的事便不會發生。”
“武殷只知曉,若非小姐,武葉在五年前便已經死了,那麼這多餘的四年,便是賺回來的。”武殷的聲音很低,卻足夠眼前的人聽到。
憶兮緩緩轉身,看着眼前的人。“哥哥常說,男兒爲兵爲將,戰死沙場是榮耀,可那夜,卻死的不值,此事,該怪我的。”
“小姐,你也是受害者,你不該承擔這麼多,將士們不會怪小姐,若真要怪,怪的人太多了,怪我們都未看清,怪五年前的戰役,怪帝厄之主,可唯獨,怪不了你。”武殷面色不太好。“小姐,別揹負太多。”
從這次回來之後,小姐真的變了太多,身子似也不如從前了,可她竟還會記掛武葉,甚至來替自己賠罪。
“不,這是我欠下的,我也會……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