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柳笛聲醉,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很悲情的歌謠,此刻從她的嘴裡溜出來卻是歡快無比。
只見前方來了一隊儀仗,八個太監,十六個宮女,翟車也是精緻萬分。青頂、上抹金銅珠頂,四角抹金銅鳳四、各垂彩結。轎身、硃紅漆木匡,三面篾織紋簟、繪以翟文,抹金銅鈒花葉片裝釘,硃紅漆木橋扛、抹金銅鳳頭尾。裝飾青銷金羅緣邊硃紅簾並看帶,內紅交牀、並坐踏褥。
這副儀仗可是皇貴妃纔有的,可這宮中並沒有皇貴妃一位目前好像是虛置的,看來是哪位妃子恃寵而驕了啊。
兩個小太監在前面清道,沒想到有人聽到鑼聲還待在這兒,平日裡藉着主子的由頭從未在那吃過虧,想也不想的呵斥道:“哪來的小丫頭啊,快閃快閃,我們主子就要來了,別再這兒擋路了,小心逃不了好果子吃。”
阿瑜眼神漸冷,這半年來她是千嬌萬寵的過着日子的,哪曾受到這般呵斥,冷冷地說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宮是誰?”
那兩人跟了個好主子,一路青雲直上,從未被怠慢過,向來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出去辦個事誰不是客客氣氣的,偏生今兒個遇上了沒眼色的東西。打探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雖說周身富貴,氣質華貴,但天天跟在主子身邊哪樣神仙似的人兒沒見過啊,只當她是哪位不受寵的娘娘家的親戚,說起話來更是放肆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小爺可是給了你機會的,怎的還不滾,莫非要爺來幫你?”眼色晦暗不明的在阿瑜身上肆意打量。
太監沒了那子孫根,色心卻是沒戒掉。在這宮裡,天姿國色的女人不少,夜夜孤枕難眠的女人也不少,可偏偏沒有一個屬於他們的,這心裡也就越發扭曲了,見到女人總是要意淫一番,哪怕是幼齒也不放過。他們的主子權勢滔天,只要不惹到主子的人,怎麼鬧都不爲過分,這色膽也就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心裡這樣想着,打量阿瑜的眼神不禁變得越發猥瑣了些,好似已經到了手上可以肆意玩弄的物什了。阿瑜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盯上了,語氣愈發不善,“小爺?誰給你們的膽子居然敢稱爺,你們有那玩意嗎?”說着便挑釁地望了望那地方。
這倆太監在外面看似風光無比,內裡卻是心酸無比,時時刻刻地接受主子的差遣和責罵,還有上頭師父的壓迫,再加上失了作爲男人的尊嚴,心裡已經扭曲到陰暗無比。剛剛阿瑜那挑釁地一掃,更是直接的刺激了心頭的不平衡,如同熊熊大火里加上了烈酒,心頭的邪火愈發旺盛了。
正準備動手給個教訓,那翟車便到了。
一個身穿四爪錦蟒的紅袍太監過來了,看似閒庭散步,實則行雲流水,五六米的距離兩步便到了。
看也沒看阿瑜一眼,只拂塵一掃,公鴨般的嗓音訓斥道:“兩個小兔崽子,想偷懶啊,這麼點事半天都做不好,養你們是幹嘛的。”
接着才轉過身來,細細打量了阿瑜一番,心中拿不定注意,但依然客氣而又強硬的開口了,“公主殿下,天色已晚,您又沒帶個奴才在身邊,不如讓老奴安排人送您回去吧。”
阿瑜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這主子身邊有頭有臉的情商就是不一樣啊,送她回去既能在承恩帝面前撒乖買好又能讓她給他的主子讓道,無形中她這位深受帝寵的公主就矮了翟車中的那位,真是好算計啊,可她就是不想如他的意。
默默地在
心頭起了殺心,這三個太監一個都不能少,也算全了他們的緣分了,她真的是個好人呢,最見不得分離了。
“她還真是固執啊,你是不是就喜歡這樣的寧死不屈?”若有如無的責問從她的紅脣裡吐出來,卻是變得曖昧無比,猶如情人的呢喃。
“噓。”男人捂住她的小嘴,中指抵在微抿的薄脣上,輕輕地搖了搖頭。
呵呵,女人無言地笑了,清亮的眼光裡,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面容了。
阿瑜察覺到自己感受到了一股氣息在窺測她,若有若無,時強時弱,看來對方也是個行家啊。
翟車穩穩地停下,晚風拂過,翟車上的流蘇絛子劃過一道麗影,四角的宮鈴發出清脆的樂音,一道嬌媚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是阿瑜吧,剛剛皇上還在擔心你呢,怎麼這麼晚纔回呢?”
果然是她,這宮裡還有誰能如此大搖大擺地對她視而不見呢,也是,她有這個資本。年輕貌美,帝寵隆重,家族得力,若是再生一個龍子,說不定還能…………
在這後宮裡能爬到高位的都不是蠢貨,只是她爲何要放任奴才侮辱她,她可不信剛剛那麼大動靜珍妃就一點都沒察覺到。明明兩人之間不存在任何衝突,難道是淑妃得罪過她?
“阿瑜,若是沒事,快回去吧。”
這會兒倒是親熱,只是我跟你熟嗎,別一口一個阿瑜的,她真害怕自己會因此討厭這個名字的。
“不勞娘娘操心了,只是這兩個狗奴才擋了我的去路,娘娘打算怎麼處理啊?”
嚴格說來,珍妃是從二品的妃位,她也只是庶出公主,兩人又都是承恩帝的心頭肉,地位不相伯仲。
只是阿瑜終究佔了個便宜,她年齡小又在外面,事情發生的前後都看在眼中,珍妃有的只是兩個奴才,承恩帝會更相信誰一目瞭然。
翟車上的珍妃臉色異常難看,這黃毛丫頭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剛死了娘就被皇上疼寵萬分,又到了上書房學習,這是又想教導個女帝出來嗎?
宮裡女人本就多,今年又有小選,她如今侍寢的機會越來越少,若不抓緊懷個皇子這後宮裡她就沒什麼地位了,偏偏這丫頭沒完沒了的纏着皇上,皇上晚上都不來了。今晚她腆着臉皮去請皇上,偏生皇上要等這丫頭一起用膳,磨蹭到更落了都還沒能用膳。
哼,看你能猖狂到幾時,等本宮有了兒子,第一個收拾的便是你。
穩定心神,再次開口依舊是那甜得醉人的嗓音,“樑公公,你先送公主回去,本宮在這兒等你回來。”停了一會兒,聲音變得柔軟了許些,還帶着一分慈愛,“你這孩子,天這麼冷也不怕凍着了。”
六月的天,凍着了?真是睜着眼說瞎話。
估計她又說了什麼,除了翟車旁邊的人沒動外,後面那些侍從都退到兩邊的宮牆上,中間空出一條道。
阿瑜拒絕了樑公公的陪同,獨自上了路。
前面還有一個遊廊便是清涼殿了,從這望去清涼殿那兒發生了什麼一清二楚,而從那兒看向這兒什麼卻是什麼都看不清,只一片黑影。走到一個拐角處,停下了腳步,阿瑜望着地上的影子微微笑了笑。
“出來吧。”
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美目裡滿是驚訝,男人更是不解,他對自己隱匿的身法很是自信,沒有五十年功力的武學大師是輕易發現不了他的,更不用說這個從未學過武功心法三公主了。
“閣下跟了我這麼久,難道還不現身
?”
男人的眉毛已經皺到一起了,阿瑜的話讓他更加迷惑了。
兩人雙目對視,點了點頭,女人已經走出去了。
阿瑜緊緊地盯着那處黑暗,果然一個身量苗條的黑衣女人出現了,風輕輕地掀起面紗一角,雖然很快被壓下去了,她還是猜到是誰了。
那個女人脖子上一顆紅痣,真是巧極了。
她的大姐脖子上同樣的位置也有一顆紅痣呢,同樣的有一雙勾人的狐狸眼呢。
“啪啪啪”,掌上落下,讚賞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句話用在姐姐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對方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識破真面孔了,索性就摘下面紗,冷冷地看着她,“本宮也沒想到妹妹居然有這麼好的本事,不知師從何處啊。”
阿瑜注意到她說的是“師從何處”,看來這位大姐的身上還真是有不少秘密啊,這個“師”很有可能就是突破口了。
臉上卻是春日暖陽一般的微笑,愈發明媚。
眼見她只是笑,並不答話,忍不住開口激她,“莫非來路不正,不好開口?”說到後面不知是從哪來的一股優越感。
記得有句真理好像是這麼說的:世人欺我、罵我、笑我、侮我、辱我,我該如何處之?只要忍他、讓他、由他、耐他、敬他、避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姐姐過獎了,妹妹不過是對人的氣息比較敏感罷了。”
迴應她的只是大公主的冷漠。
她也不氣餒,悠悠地走到大公主面前,語氣親暱,“大姐,我們是親姐妹呢,又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和必吧氣氛弄得這麼僵呢?”俏皮的咋了咋眼。
大公主心知不妙,可不知是怎麼了,依然乖乖地低下頭,任其爲所欲爲。
阿瑜將浸過彈指醉的手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大公主鼻子前輕輕一揮,大公主便倒了下去。
阿瑜收好帕子,在大公主身上細細摸索一番,最終只找到了一個銅牌和一把鑰匙,應該是她的私房鑰匙,銅牌上只有一個篆體的“慕”字,看不出來路,但能夠被她隨身帶着,應該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還是妥帖的收到懷中。
望着她的身體,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若是能夠煉製化屍水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終究還是沒能下得去手,將她拉到隱蔽處,便離開了。
男人準備過去將大公主喚醒,突然想到了什麼,生生地止住腳步,運起身法,將身子緊緊地貼在宮牆上。
果不其然,一盞茶過後,阿瑜又回到了原地,東張西望了一番,又低下去探了探大公主的鼻息,再尋無果後,才離去。
男人注視她的背影,越來越小,直到進了清涼殿的宮門才放鬆下來。
三公主真的只是碰巧對人的氣息敏感?她的手法如此老練,根本不像毫無根基的宮闈女子,更不像一個普通的童女。
她到底什麼來歷?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男人才將大公主喚醒。
“我怎麼在這兒?”
“你忘了?”
“忘記什麼了,我現在腦子裡亂哄哄的一團。”
“你記得你剛剛做了什麼嗎?”
“我好像被父皇罰抄經書,才抄完。”
這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
男人在她頸後一拍,便又睡了過去。
獵物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他好像被她激起興致了。桀桀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