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落日時分,夕陽下的田園風景頗好。
“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有進步啊,居然能做出一首這麼應景的詩來啦。”
承恩帝打趣道。阿瑜這孩子學什麼東西都十分快,只是有一樣十分叫人頭疼,那便是詩詞。你比如出個上聯“柳梢黃鶯啼”,她只能答個“山上杜鵑紅”,這冷不丁的聽見她念了這麼首新鮮的詩,倒是令承恩帝吃驚不已。
阿瑜撓了撓頭髮,很是不好意思,“不是我做的,不過是在一本古書上看見的。”
承恩帝當時也只是驚喜過頭了,仔細一想這丫頭哪有那個本事啊,“要是論作詩的本事,咱家這幾個孩子,就數你二哥算是一把好手了。”
二哥?阿瑜一時半會的沒想明白。
“可惜的是他偏偏降生到了咱這樣的家裡,若是到了其他人家,人人倒還贊上一聲才子,可咱家最不需要的就是那樣只知傷春悲秋的人,就算是你大哥那樣的,爹也會覺得好受一點。”
哦,原來這大哥二哥是指大皇子和太子啊。
不過既然都說到了這,阿瑜想了想決定把心裡攢了不久的話告訴承恩帝。
“爹,女兒覺得咱家僱傭人才的方法是不是有些不恰當啊,要不要換一換?”
僱傭?承恩帝被她這新鮮詞彙給弄糊塗了,不過他一會兒就釋然了。
“噢,那你說說看,哪裡不合適了?”
這孩子的眼光向來長遠,看問題也是相當毒辣,說不定還真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選官用人乃是國之大事,爲了保證人才的選拔,咱家裡須得一方面大力發展教育,另一方面得不斷探索和完善選官制度。“中興以人才爲本,自古就有”得人者昌,失賢者亡。”之說,所以我們應當總結前人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它對於我們現在仍然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所謂“以銅爲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
阿瑜小老頭一般正正經經的說道。
“好一個以史爲鏡以人爲鏡,做人就是不能妄自尊大,要不斷學習和吸取前人的經驗。”
承恩帝做了這麼多年皇帝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深意。
“你繼續說下去。”
“是。女兒翻閱典籍,查證到我國一直都沒有真正的可以依據的人才選拔制度,或者說是有很多的缺點。”阿瑜嚴肅的說道。
承恩帝聽聞這話很是詫異,眉毛鼻子都皺到了一起,阿瑜說的話有些大逆不道的嫌疑了,要知道這些制度可是選出了不少的賢能之輩,大秦和大漢更是國力強盛,威震四方。
“那你怎麼看漢代的呢?”承恩帝反問道。
承恩帝的疑問是在阿瑜意料之中的,她早有準備,想要打贏一場戰爭,必須做到知己知彼。
“爹,漢代的主要人才選舉制度是察舉制,後來又增加了皇帝徵辟•公府與州郡推選,但這樣的制度選出來的人才都是大家族的子弟,依然是現在勳貴的子弟,”世卿世祿”的局面難以被打破。,爹難道你希望方家世世代代都
在這朝堂上嗎?你想看見郡王們的封地一日一日的增大嗎?”
“後來的選取制度不是改善了許多,九品中正制度選取出來都是一些有識之士?”
九品中正制度也是大魏如今採用的官員選取制度,承恩帝不是很明白阿瑜的的想法,在他看來現在的官員選拔制度很好啊,書院既能篩選真正有才學的人,又能保證他們的人品。
“可是您看過他們的出處嗎?幾乎都是一個地方的,況且基本沒有寒門之子。難道寒門之子真的都是愚昧的嗎,古往今來哪個先賢大能在位發達之前不是窮酸落魄的?可是爲什麼到了我們大魏卻沒有寒門出身的官員?”
阿瑜的幾個發問讓承恩帝陷入沉思,然而她不打算放過他,繼續趁熱打鐵。
“爹,他們是受過教導的有識之士,可爲什麼還要在朝廷的各個部門裡熬資歷呢?我們的家真的就如此有錢養這些閒人嗎?”
阿瑜的問話越來越犀利,承恩帝只能沉默以對。
“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呢?”
沉思良久後,承恩帝纔開口了。
阿瑜在心裡默默吐槽道,總算別處這句話了,也不枉我前面鋪墊了這麼久。
“爹,我覺得九品中正制應該取締,換做科考。”
阿瑜眼神熠熠生輝,興致勃勃的看着承恩帝,似乎只要他出口否決,那雙美麗的眸子便會立刻黯淡下去。
承恩帝算是看明白了,這丫頭擺明了就是有備而來,想要算計他。官員選拔制度改革那是多大的事啊,關係到國之根本,若是文武百官知曉後,朝廷上還不知道的掀起多大的風浪呢。這丫頭自己不敢面對,就在這攛掇他去。
“噢,那你說怎麼考啊?”
“其實科考就是簡單的考試,試卷由朝廷和州府制定。學館的生徒可以直接報考,不在學的自行向州、縣報考,合格後再由州縣送朝廷參加考試。參加朝廷考試的學子便叫做秀才,考上秀才的學子家裡的賦稅可以適當減免,這樣一來便能避免寒門學子被刷下去了,也能讓他們專心向學了。”
“其次,科考不應只考察聖賢著作書籍•錦繡文章,我們還應當設立武舉,專門選拔武學能力過人的人才,可以充實我大魏的軍事人才。還有專研農事•水利工程•醫藥的人才,那些整天讀聖賢書的人大多適合朝堂上的政治謀略,但論幹實事還是要一些專業的人才……”
阿瑜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串而,最後發現承恩帝並沒有任何反應,很是氣餒。
其實承恩帝並沒有她看上去的那麼冷靜,阿瑜說的話給了他太大的衝擊。自古以來朝廷的官員選拔的都是讀過聖賢書的人,至於武舉聞之甚少,更不用說所謂的農事•水利人才。但不可否認的是,她說的都有道理。
前幾年雍州發生洪災,朝廷派欽差大臣前去賑災,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糕,直到城內的人都遷走了,成了一座空城,這兩年才稍微好一點漸漸有了復甦的趨勢。
“等到了碧桂園後,你先寫上一份奏摺給我吧。”
啊!
阿瑜本以爲自己白說了,本來以爲都沒戲了,沒想到
原來是柳暗花明。只是心裡開始不禁緊張起來,這可是她今生的第一份工作簡報啊,是不是意味她算有了正經的差事了。
父女倆談着話十分投入,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完全按了下來。
“爹,我們住哪啊?”
“我記得前面有個小村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住戶。”承恩帝滿是懷念。
哈!
“您怎麼會知道前面有個村子的,我記得咱們以前都是走官道的,可沒見到什麼人家啊。”阿瑜好奇道。
“呵呵,你不知道的事兒可多了去,這兒啊,可是有個美麗的故事呢。”承恩帝的語氣裡充滿了懷念和遺憾。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說下去了,阿瑜在心裡猜測道定是一段豔遇。
看女兒那滿臉好奇的樣子,承恩帝心裡十分複雜,不知道自己帶她來這兒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兩人不再說話了,靜靜的往前走着。月光如水,稻田裡的青蛙聲此起彼伏,倒是有幾分韻味。
“爹,那兒有戶人家,我們快去吧,說不定還能蹭上一頓晚飯呢。”阿瑜興奮得拉起承恩帝的手直奔農家。
承恩帝不禁額頭直冒汗,他什麼時候虧待過她了,這幅樣子倒像是幾輩子沒吃上個飽飯似的?
承恩帝的哀怨阿瑜不懂,她現在想的就是香噴噴的飯菜和軟軟的牀鋪。
“咚咚咚”
“請問有人在嗎?”阿瑜是個講究禮貌的孩子。
“誰啊,來了。”裡面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開門的是一個拄着柺杖的老太太,頭髮花白,眼窩深陷,牙齒都落得差不多了,看見他們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打量了一番他們二人的衣着,老太太開口了,“不知兩位貴人有何貴幹?”
不知道爲什麼,阿瑜覺得這老太太話裡頗有些不善,看到承恩帝臉色微暗,便明白他也察覺到了。
阿瑜笑眯眯的開口,“老婆婆,爹爹和我路過此地,不巧天色晚了,還未能找到落腳之地,想要在您家歇上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見到開口的是一個爛漫天真的小女孩,老太太的臉色漸漸鬆緩了些,待聽到他們想要留宿,滿臉的褶皺都堆到一起了。
“老人家您還記得我嗎?十五年前,我和一個姑娘在您這兒借宿了一晚,還是您老伴和兒子帶我們進來的呢。”
承恩帝突然開口道。
阿瑜愕然,原來承恩帝在這兒還真有一段風流韻事啊。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的。
承恩帝原以爲那老太太聽到這話會認出他來,歡天喜地的讓他們進去,結果那老太太聽見這話後竟然拿起手中的柺杖狠狠地抽打他,承恩帝一時不查竟讓她打了好幾下。
那老太太邊打邊罵,“你個黑了心肝的,良心都叫狗給吃了,當年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引進了你這麼個中山狼哦,我苦命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老頭子啊你在天若是有靈的話,就收了這個黑心肝……”
老太太哭得呼天搶地,承恩帝面沉若水顯然是在暴怒的邊緣,而阿瑜卻是一臉懵逼,完全不在狀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