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着他，眼中竟是一喜，喊道，“嶽哲，你怎的來了？我不是叫你要醉八仙好好呆着的？”
“我想念爹孃與一雙孩兒，所以回家來看一看。你怎的在這裡？”肖嶽哲問道。
“啊，我，”於翠蓉一時竟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撫着門框吞吞吐吐道，“我，我是，我這裡是……”
“你讓開，”肖嶽哲到此時方覺出事情有變，“將門一推便要往裡衝進去。”
“等一等。”於翠蓉急道。
“二哥！”
肖嶽哲回過頭來一看，見是葉玉笙與肖嶽凡二人，臉上一喜，忙道，“三弟、三弟妹。”
“嶽哲。”於翠蓉到此時方見着葉玉笙與肖嶽凡，大驚，忙喊道，“你，你快進來。”
“二哥。”肖嶽凡卻是一臉森然之色，盯着肖嶽哲道，“你居然還跟她在一起。”
“三弟，我……”肖嶽哲原本因着久未見家人，此時見着他們二人，自是輩感親切，然則一見到肖嶽凡的臉色，方想起自己原是搶了自己弟弟的女人，一時臉上羞愧，吱唔着說不出話來了。
“二哥。”葉玉笙問道，“這段時間你都去哪裡了，我們到處找你，怎麼也找不到。”
“我，我，”他吞吞吐吐道，“我一直住在醉八仙裡……”
“醉八仙？”肖嶽凡冷笑道，“二哥的日子過得可當真是瀟灑，肖家都敗成這樣了，你居然還有錢住到醉八仙裡頭去……”
“肖家怎麼了？”肖嶽哲急道。
“怎麼了？”肖嶽凡反問他，一隻手指着於翠蓉，“問問你的女人，肖家怎麼了？肖家被他們兄妹兩個害得家破人亡，大哥沒了，爹爹死了，肖家的宅子讓你豪賭輸掉了，肖家作坊也封了，店鋪也關了，莊上的田地也沒收了，你問我肖家怎麼了？”
“你說什麼，”肖嶽哲一臉一可置信，“你說什麼呀，我何時輸掉了肖家的宅子？爹死了？怎麼會？好好的，作坊怎麼會被封掉？店鋪怎麼也關了，怎麼連田地也……”
他一連串的反問，已是惹得肖嶽凡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裡極是蒼桑，指着他怒罵：“肖嶽哲，從前我只當你是個心氣高的，一心想要取代大哥的地位，因此你才糾集了祠堂裡的那些本家去抓大哥，說他是個女人，你不服氣，我是知道的。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竟是這樣的毀人不倦，肖家都已經這樣了，你還在這裡扮糊塗，裝不知道？我剛剛若是不叫住你，你是不是就要跟着這個女人進去了？看來你的目的是達到了，眼下肖家這麼大個宅子，都是你們的了，枉奶奶病得快要死了，卻還心念唸的全是你，真是瞎了眼，我們全家人都是瞎了眼，還只當你跑出肖家，日子過得定然艱苦，哪知我們在家穿粗麻布，你還是綾羅綢緞加身，這大過年的，我肖嶽凡真
是吃飽了撐的，跑到這裡來找晦氣！”
他言罷便拖起了葉玉笙的手，惡狠狠道，“我們走！”
“三弟。”肖嶽哲厲聲喊道，跑至了他跟前，“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幾個月我一直都住在醉八仙，都沒怎麼出過門，我原是怕被爹發現，怕他打死我，所以我才躲着家裡，你剛剛說什麼？奶奶怎麼了……”
“你這幾個月都住在醉八仙？你哪裡來的錢？”葉玉笙問道。
“我，”肖嶽哲吞吞吐吐道，“我出來的時候，帶了些錢，後來我也沒有付過錢了，全是，全是翠蓉付的，我，我……”
“喲，”肖嶽凡冷笑道，“我還當二少爺多有本事呢，原來不止偷了家裡的房契，還偷了家裡的銀子，這都還罷了，竟還讓一個女人金屋藏嬌這麼許久，家裡出了這樣大的事，整個桃花江都傳遍了，你竟然還說不知道，可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過神仙日子啊，得咧，二少爺，你繼續過你這神仙一樣的生活，我們這便走了，從此肖家只當沒你這號人物，你好自珍重吧，二少爺！”
“三弟，三弟。”肖嶽哲已是急了，忙拖住了他，他許是因着這段時間生活過得極是不規律，早已瘦一圈，臉色亦極是蒼白，此時一急，竟是喘起了粗氣，心中的懼意已是甚了，怒喊道：“於翠蓉，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還有什麼好說的。”卻是楊勇亭不知何時行了出來，將於翠蓉往門裡一推，順手便將她關在裡頭，“不錯！你三弟說得對極了，你肖家現如今已經敗了，這所宅子眼下也不再姓肖了，你擡頭看清楚，你沒有看錯，它現在姓楊，是我們楊家的。二少爺，”楊勇亭笑道，“你自從抽了大煙，這記性好像也不太好了，你大概是不記得那次你們家將我與這葉姑娘沉了潭的那一天罷。你因爲沒有抓住你大哥的把柄，喝了些酒，跑到白雲賭坊賭豪賭，結果輸了銀子，賭坊的人追債追到你這裡，你便將這宅子的房契交了出來做抵押的，你竟然忘了……”
肖嶽哲一聽聞他的話，臉色瞬時變得蒼白，天氣這樣冷，他額上的汗珠卻已是一滴滴的嘀落了下來，一時間更是站立不穩，搖擺了兩下，一屁股便跌坐在地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房契我只是說做抵押，等我籌到了銀子，我便馬上將房契贖回來，怎麼會，怎麼會……”
“這個你得去問問白雲賭坊，何以會將房契抵給了在下，不過眼下別說你沒有銀子，你就是有銀子，我也不一定肯讓你贖回這宅子的……”
“你，你……”肖嶽哲渾身都擅抖起來，大叫道，“於翠蓉，於翠蓉，你給出來，你給我說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分明跟我說肖家一切都安好，而今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於翠蓉這三個字也是你能叫的麼
？”楊勇亭冷冷道，“翠蓉不過是可憐你，想着你肖家敗了，你又抽上了大煙，若是沒了銀子，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纔給你在醉八仙付了半年的房租銀子，又替你買大煙，而今叫你知道了也好，省得你日日要死不活，看得連我都心煩！”
“可憐我。”肖嶽哲喃喃自語，不一刻又大笑起來，“原來竟是可憐我，原來竟是可憐我。可憐我竟是連肖家敗成這樣還懵然不知，可憐我竟是以爲她對我有真情，可憐我竟是入了你們的套，賭輸了肖家，還染上了煙癮，可憐我，可憐我…….”他說到最後已是眼淚掉落了下來，不一刻卻是哈哈大笑着爬了起來，失魂落魄着甚是淒涼，他指着眼下是楊家的那張朱漆大門，似乎是想要朝裡頭的人說話，“可憐我，還以爲你竟是對我有真情，可憐我拋妻棄子從肖家跑出來，你說要帶我過神仙一樣的日子，讓我抽了大煙，你說你懷了我的孩子，如今都有半年過去了，你的肚子依然平平，原來這一切全都是你使的詭計，你還害死了我爹爹，可憐我這不孝兒，竟是連他的最後一面都不曾見上，於翠蓉，於翠蓉！你好狠，你好狠的心啊……..哈哈，哈哈哈哈……”說到最後他已是狀如瘋癲，狂笑間步履踉蹌的跑遠了。
“二哥。”葉玉笙見他突然跑遠了，脫口喊道，便追上去，被肖嶽凡一把扯住了，“追他做甚，隨他去，無藥可救！”
卻又聽得楊勇亭也是大笑了兩聲，將衣襬一甩，轉身便進了楊府，還聽得他大喊：“關門！”
肖嶽凡與葉玉笙對視一眼，各自無言的轉了身，走往回肖家的路上。
如此一掙騰，回到肖家時已是茶飯時分，衆人見他們二人回來，倒也並不覺得有多麼奇怪，原也是不曾抱了希望的。肖嶽凡與葉玉笙又三緘其口，商議好了將遇到肖嶽哲的事絕口不提，如此肖家人便在無驚無喜、冷冷清清中迎來了新的一年。
除夕之夜卻是又下起了雪，夜晚夢迴時，都能聽到那雪落在瓦上的簌簌之聲，這聲雪接連着下了兩日兩夜，待到雪住了時，一羣人方出得門來，只見天地之前一片銀妝素裹，屋檐之上垂着尺來長的冰筍，沒來由得，竟是讓人心情爲之一震。
肖嶽凡看着這雪，發了半晌的呆，良久，方只說了一句：“瑞雪照豐年，日子會好的！”聽在葉玉笙的耳裡，不禁便覺有些老氣橫秋一般，與大少奶奶相視一笑，進到堂到裡去烤火去了。因是新歲，免不了的還是有一些親戚要探，亦是別的親戚要來探，雖說是熱鬧了兩日，但是比起往年新歲時家門前的車水馬龍，而今這光景，可真真是一個淒涼了。
待又過了元霄，幾人堆在院中的雪人也漸漸成了一堆難辯其形的雪時，肖嶽凡便又開始了那日復一日學藝生涯，肖家的人生活便又逐漸的歸於平靜，幾乎已是沒有任何波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