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迢醒來時, 發現帳頂懸着繡球,帳邊裝飾着流蘇,牀邊還有精美的琉璃器具, 往身上一看, 穿着絲質的睡衣, 被子則是大紅錦被, 褥子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毛編織成的, 既綿軟又溫暖。
古色古香的房間氣派非凡,林迢立刻知道自己這是在九王爺府中了。
她盯着帳頂發了會兒呆,現在只是在王府, 不知道何浩問打算怎麼處置她,如果還要送她回去的話那就太尷尬了, 戲院的人估計要把她笑死。
正想着, 門外傳進一陣鈴鐺碰撞的聲音, 有個梳着高髻的麗人掀起珠簾,走了進來。
“唉喲, 你醒了。”
那人輕笑着說道,林迢一眼看去,看到那人粉面鵝腮,長相端豔,看她通身打扮, 是個有身份的人物。
林迢忙從被子裡鑽出來, 行了個禮道:“憐影這裡有禮了, 不知姑娘是……”
“纔來就問我是誰麼?你也配知道?……”女子翹起嘴角道。
她辛辣的口氣把林迢震懵了, 正失神, 就聽女子說道:“我開玩笑的,我和你一樣是苦命的女人, 不過是裝飾着偌大王府的一朵花兒罷了。”
“我重新自我介紹一遍,我叫楓歌,姑且算是王爺的人,王爺說……”楓歌用長長的指甲滑過林迢的臉蛋,說:“在這裡你叫憐影,把顧字去掉,就叫憐影。”
“從此,我們就是姐妹了。”楓歌嬌笑一聲,環住林迢,把她抱進懷裡。
林迢的身體僵硬着,不知如何放鬆,楓歌又笑了:“你緊張什麼,他那麼緊張你,專門叫我來陪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要知道,我和那些惡女人不同,可是咱們府裡最和平最善良的姑娘了。”
林迢:“……”
腦子裡一片漿糊,這個楓歌所說的話基本都沒聽懂,但是大概也知道王府裡有很多女人,包括楓歌在內,大家全部都是何浩問的附屬物。
兩人還緊緊抱成一團,門外就傳來了騷動聲。
“你們放開我,我今天一定要離開這裡!你們再攔,再攔,我就死在這裡!”
說話的女子聲音如黃鶯出谷,十分動聽,吐出的卻是讓人震驚的話語。
林迢試探着問:“這是?……”
楓歌答道:“哦,那是黃橘,她每天都要鬧一次,說是一年三百六十天,沒有一天能見得到王爺,那還在府裡待着做什麼,口口聲聲讓侍衛放她出去……”
楓歌手伸向牀頭櫃上的果盤,拿了顆櫻桃含在嘴裡,說道:“其實她何必呢,這樣鬧王爺又不知道,只是白費力氣,其實她連是不是真的想走,自己也不清楚呢,每次侍衛話說得重一點,她就哭着回屋了,真是……嘖嘖,小可憐。”
林迢:“……她是怎麼進府的?”
“喲,”楓歌揚起尾音道:“這麼快就想打探敵情了?我勸你少花點心思,王爺最討厭爭風吃醋的女人,你還是省省吧。”
林迢頓時無語,低下了頭。心想,何浩問不會真的有一個後宮吧,她此時已欲哭無淚。
楓歌看着她大病未愈,蒼白而柔弱的臉,不知爲何,動了憐憫之心,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臉,說:“黃橘是賣豆腐的劉老的女兒,有一次王爺在劉老家吃了塊豆腐,就順便把黃橘帶進了王府,可是帶進來後轉眼就忘了她,竟是連第二面都沒見過她,你說說,可不是薄情?……你看看你,生的這樣水嫩,生爲女人的我也忍不住生起憐香惜玉之心,但是,又能綁得住王爺幾時呢,他還不是轉眼就忘了……”
聽着楓歌的怨婦口吻,林迢額上劃過兩道黑線。
外面的騷動聲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停止了。
林迢問道:“那麼這裡是?……”
“廣春園,是王爺的後院。”楓歌咯咯地笑着,抓過林迢的髮絲把玩:“從此以後,你也是我們中的一個了。”
看來不假,何浩問帶回了她,沒打算把她還回春芳院,林迢鬆了一口氣。
但同時心裡又積着一口惡氣。什麼廣春園?真當是皇上的後宮啊,還廣春?!呸!
“哦?你說你是王爺特地來看護我的,此話當真?”林迢知道楓歌不是上面的人物,當即態度隨和下來,從她懷裡掙出來,抱着雙臂問她。
楓歌瞪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哼哼了一句:“怎麼,你很得意?現在得意還嫌早了點。”
“你誤會了,”林迢板着臉道:“我還沒打算成爲你們的姐妹,王爺救我我很感激,但是憐影還應該在戲院唱戲,怎麼可以在王府繼續待着。”
楓歌看着她的樣子,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真的假的?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進了這個門,就別想出去了,你也別拿性子,有什麼不樂意的?這副臭臉放在王爺面前他定然不稀得搭理你——”
楓歌說着說着,忽然停住了,她看見林迢轉眼間哭得傷心,淚盈於睫,楚楚可憐,竟然一時失了神。
“你——”
林迢哭着道:“怎麼可以這樣,強搶民女,這還有王法嗎?”
楓歌:“……”
楓歌怔了半晌,看着林迢眼睛哭得跟個核桃一樣,良久才道:“王爺就是王法,我說過,進了這個門就別想出去了,你還是認命吧。”
林迢繼續哭個不停,楓歌也有些慌了,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道:“你別、別……那個,你看,你中毒肯定是戲院裡的人乾的,你雖然在外面混得不錯,但是最近的地方也有人下毒手,還有什麼好惦念的?從此在王府裡安樂地過一生,有什麼不好的?縱使王爺不再理你,你不還是有……有我嗎?”
楓歌臉紅了。
林迢停止了哭泣,擡起頭,看見楓歌頭上升起的百合之光,有點發愣,自動淚目裝備真的這麼好用?
“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林迢問道。
“還不是因爲……”楓歌支支吾吾地道:“你像我的妹妹嘛。”
“你妹妹?”林迢心想不是真百合太好了,她疑惑地問道。
楓歌看她停止了流淚,一把把她摟在懷裡道:“其實我是罪臣之女,本來該和爹孃一起問斬的,是王爺把我帶回了府裡,對外說是他的寵妾,但是他救得了我,卻慢了一步,沒能救得了妹妹。我既感激他救了我,又恨他爲什麼不連妹妹也一起救了——人都是貪心的。過了這麼多年,我也釋懷了,幫他管理着這個廣春園,就打算這樣度過一生,看到你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驚喜,你長得和我妹很像……”
“你這只是自我安慰罷了,我終究不是你的妹妹。”林迢說道。
“你這小嘴巴里怎麼說出這麼尖銳的話?”楓歌笑了:“以後我就像妹妹一樣疼你,難道不好?”
林迢氣結,不情不願地被楓歌摟在懷裡揉啊揉,都快斷氣了。
“你們在幹什麼?”門外傳來一聲吼,把林迢兩個嚇了一跳。
林迢擡起頭,只見何浩問站在門外,表情有點不對。
她這才發現楓歌已經坐上了她的牀,兩人面對面,楓歌兩隻胳膊摟着她的脖頸,把她肩上的衣服都蹭掉了,現在她們兩個的狀況十分不妙,充滿了暗示意味。
林迢徹底無語了。
何浩問走進來,就看見林迢眼裡水潤,晶瑩透亮的,他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樣子,尤其她現在還雪背半露,臉頰半溼,看樣子很像是被人欺負了。
“你這女妖精、人來瘋,剛纔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何浩問用吼的質問着楓歌。
楓歌用不輸給他的氣勢喊回去:“臭王八!不聽老孃解釋,就臭罵老孃,你還有理了!”
“解釋?!好啊,你解釋!本王聽着!”何浩問怒不可遏地喊道。
“懶得解釋了,”楓歌挑了挑眉,輕佻地從牀上站了起來:“一切就像你眼睛所看到的。”
林迢呆呆地看着她,何浩問臉黑得可怕:“滾——!”
於是楓歌利索地離開了屋子。
何浩問轉頭對着林迢道:“又沒人欺負你,你哭什麼。”
林迢愣了一下,剛纔的事就那麼過去了?他和楓歌之間的關係像很熟稔似的,但怎麼看也不像愛人,怎麼回事?
“問你話。”何浩問稍微放重了聲音道。
“王爺纔是,”林迢瞬間回到了平時的顧憐影:“這樣蠻橫地把我帶回府裡,就這麼想玩弄我?給我難堪?”
“這麼說,你是不樂意進王府嗎?”何浩問咬牙瞪着她。
林迢忽然低下了頭,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旋即又背過身去,拉上衣服,躺在被子裡不說話了。
何浩問暗罵自己蠢,她被戲院的人下了毒,他又在她傷口上撒鹽做什麼?
他坐到牀邊,想說點安慰的話,但是從沒安慰過人,一時有點詞窮,對着的又是她半遮不遮的背,漸漸的,想安慰的想法都飛到九霄雲外了,竟想動手動腳做些什麼。
怎麼我也成了膚淺的色狼了?何浩問努力批判自己,但是目光一直沒從她背上移開,忍得有些苦。
如果他知道林迢不理他的原因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單單因爲她如果說了頂撞他的話,人品會降的話,他一定崩潰。
何浩問想了半天,決定還是靠談話分散注意力:“給你下毒的人,我已經查過了,你要聽聽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