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和自己關係不好了,所以不答應自己的邀請,但是答應霍海的邀請,這從表面看沒有問題。
林迢思索再三,決定不請自往,她倒要到那成德廟看看,王瑾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正月初九那天,她坐着轎子和春桃、冬梅等到了成德廟,她是踩準了王瑾什麼時候出發去的,只可惜,即使去了也沒有撞見他人。
成德廟內十分寬闊,有方圓一里左右的田地,一半在種地,另一半則遍植桃李杏梅等樹,供遊人觀賞。
一進成德廟,找人就麻煩了。林迢心想,他們莫非在故意躲她吧,她招呼春桃下去找人,搜遍成德廟各處,把王瑾的方位告訴她,她自己和別的丫鬟先在廟中隨便轉轉,看能不能巧遇。
朝梅林裡走了沒有幾百步,忽然聽到馬蹄踏雪的聲音,冬梅遠遠看見幾匹馬朝她們所在的方向奔來,都到跟前了也不停下,她急忙站到小姐面前去,喝道:“前方何人!仔細衝撞了我家姑娘!”
誰想那爲首的一人不只不拽住馬繮,反而“駕”一聲,把奔馬開到了距離林迢等人不足一丈的地方,她們一行人尖叫着往旁邊躲去,才化險爲夷。
林迢扶了扶有些歪的髮髻,朝那人看去,只見應湘身穿騎裝,比上次見到多了幾分囂張和得意,她漫不經心地甩了甩馬鞭道:“是陸小姐啊,我騎術不佳,不小心冒犯了,還請諒解。”
看來她有人撐腰,就得意忘形了,竟然敢嚇唬她。
林迢冷冷地看着她:“蠢貨,我也料到你不會騎馬,那又何必出來丟人現眼。”
林迢身邊跟着的幾個壯婦這時也走上前去,看着她家小姐臉色行事,吆喝道:“你們幾個,都給我下來,不好好道歉,甭想走。”
應湘不僅沒被嚇到,反而環臂笑道:“怎麼,耍丞相小姐的脾氣?可惜我就是衝撞了你,你又能怎樣?左右只是你們這羣奴才和主子聯合起來誣陷我罷了,我應湘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
“你們幾個,攆着她們跑,把這丞相小姐給我趕到地上去,今天她不給我跪下,我不會輕易放過她的!”應湘厲聲喝道。
她打算給林迢點威風瞧瞧,然後賴賬,就算有人說三道四,現在也有燕王世子給她撐腰了,所以有恃無恐。
林迢聽她所言,冷笑道:“這多久沒見,你還改性子了。”
“彼此彼此。”應湘也冷笑。
她手一揮,幾個馬上的丫鬟都向着林迢她們揮鞭,林迢她們立刻被衝散了,即使是力敵男兒的壯婦,這時候也束手無策,只有躲閃的份兒。
有兩個人夾擊林迢,她左右躲閃,跌跤了,在雪地裡很難爬起來,不一時,身上全是草屑雪泥,十分狼狽,她擡頭看了應湘一眼。
應湘自己不動手,在遠處發號施令道:“你們瞧瞧,她這還能瞪人呢,你們趕的是什麼人?!說了讓她跪下你們沒聽到?!”
於是兩個丫鬟一咬牙,高揚馬鞭,更是步步緊逼林迢。
林迢雖然看着狼狽,但幾人畢竟不敢逼急了她把她踩死,好在她的身體素質較一般女子好些,被玩弄着,也沒有氣喘。
她心沉下來,眼見應湘還好端端地坐在馬上,沒有親自出馬的意思,知道她是初學騎馬,於是心生一計。
她站在背對應湘的方向,看一匹馬直直奔過來,佯裝並未看見,低頭拍衣服,那馬上的丫鬟看她不躲,當下揚鞭直追,林迢在馬衝到她跟前時,歪身躲了過去,讓這馬從她旁邊擦過,直直嚮應湘撞去。
應湘的馬一驚,揚起前蹄,她唯恐不慎跌落,抱緊了馬脖子,倒是沒真跌下去,而那馭馬的丫鬟也是好手段,最後一刻竟然調轉馬頭了。
應湘滿以爲安然無恙躲過一劫,卻突然發現髮髻被人抓住,林迢一腳踩在馬鞍上,狠狠地拉拽着她的頭髮,應湘驚慌地大喊道:“你做什麼!”
林迢並不放手,反而逼迫她把抱着馬頸的手鬆開,應湘鬆了手之後,林迢一拍馬身,讓馬飛馳疾奔起來。
應湘頭髮被她拽着,臉孔朝天,手上空無一物,十分沒有安全感,她覺得她隨時都會被林迢從馬上推下去,害怕得大聲尖叫起來。
林迢只靠踩在馬鞍上的單腳站立,把上半身前壓控制住馬的重心,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讓馬跑得平穩無比。應湘心裡漸生怯意,知道如果她想玩兒死她的話,隨時都可以。
“你……你還不把馬停下,你這樣對我……王瑾不會放過你的。”
“王瑾放過我?”林迢哼了一聲:“不是他放不放過我的問題,是你們兩人我都不會放過的。”
應湘的心漸漸往下墜去,她有些發慌地說:“明明是你先對不起我們,你這瘋女人!”
“是嗎?”林迢笑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你知不知道前幾天的夜裡燕王世子爲何要帶兵外出啊?”
應湘眼瞪得如銅鈴般大,看着她半晌無語。
“你不是話也不會說了吧?”林迢替她回答:“你何不說他是外出狩獵去了,什麼夜裡的野獸更好打之類的。”
“你、你……”應湘連說兩個“你”字:“你這個瘋子,你不要胡說八道,燕王世子好好的,你誣陷他也是沒有證據。”
“證據?”林迢說:“好啊,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何謂證據。”
她拉住馬繮,讓馬停下,把應湘推下馬去,道:“你這馬就借我一用了,我去會會你那心上人,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說罷,她也不看坐倒在地、面如金紙的應湘,往梅林奔去。
這時她們已經開出梅林很遠了,林迢再次回到梅林時,看到她的人還在和應湘的人僵持,兩隊人看到她騎馬回來,臉上一喜一憂,對比鮮明。
林迢看到春桃已經回來了,問她:“知道世子在哪兒嗎?”
“知道,在倚花小築。”
“好,”林迢命令道:“春桃和我先走一步,你們幫我把她們給收拾了。”
林迢把春桃拉上馬,“駕”地高喊起來,聲音在梅林裡遠遠盪開,驚飛了樹上的寒鴉。
她向着春桃手指的方向飛奔而去。
騎了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就看見一片雪白中,一個紅色小亭。亭內有十來人的身影,好像在煮酒賞雪。
亭中人聽到馬蹄聲,轉眼看來,看到一個紅妝女子駕馬過來,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齊飛也在亭中,看到女子紅衣白馬,春色妍麗,和這雪景對比看着,別有一番風情。
他和林迢同時注意到,亭中有一個人看見林迢,大驚失色。
是王瑾。
這當然了,他自然認得林迢坐下雪驄是他送給應湘的坐騎,騎着的卻是林迢,他自然能知道應湘出事情了。
但是他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和客人繼續喝酒談笑。
林迢從馬上跳下,曖昧地對霍海笑笑,又看了王瑾一眼:“今日不揣冒昧,不請自來,還希望霍公子不要見怪。”
“哪裡。”霍海和王瑾關係不錯,也許是覺得陸宛風評太差吧,嘴上雖然說着哪裡,但明顯是不贊同的神色:“是陸小姐突然蒞臨,叫我等受寵若驚纔對。”
他們客套寒暄過,也就各做各的,兩不相干了。
林迢一眼掃過亭子,發現竟然沒有可供坐下的地方,那霍海也不招呼她,她只得自己想辦法。
春桃道:“馬上有件錦披,小姐如不嫌棄,春桃拿來墊着吧。”
“不用了。”林迢搖搖手,畢竟是應湘的東西,她不想用。
正躊躇着,她忽然看見齊飛向她興高采烈地招了招手:“到我這兒來。”
……
他的一句“到我這兒來”,本來在這喧鬧的氛圍裡像是一根針掉在地上,聽不見的,但誰想衆人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在那一刻忽然都不說話了,所以他的話聽在各個人耳朵裡,都分外清晰。
衆人表情不一地看着他們倆,有戲謔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替他們害臊的。
……林迢也很害臊,可惜齊飛並不這麼覺得,他又道:“過來呀,我這裡還有一片空地,剛纔都擦乾淨了,你坐這裡正好,視野開闊,別推三阻四了。”
“哦,但是男女授受不親,”林迢把馬鞭遞給春桃,道:“若齊公子肯站着讓座給小女,小女方敢坐下。”
衆人聽到她這番話,都是一臉“我知道你們就是有什麼,你不用裝了”的表情,林迢也很無奈,聳了聳肩。
齊飛倒是很乾脆地站起來了,還做了個姿勢:“請。”
林迢看他識趣,也就走過去,果然坐下了。
“看你騎術不錯,有幾分我姑姑的風采。”齊飛挑眉道。
“你說這話,不過是奉承我罷了,若你真的這麼覺得,我說你校尉也別當了,還上陣打仗呢。”林迢徐徐飲了一口酒,說道。她騎術只是和應湘那種角色不同罷了,也沒能耐到值得別人誇獎、尤其是一個出身武將世家的人誇獎的地步。
“嗯?這麼謙虛?”齊飛似是忍不住笑了:“不是怕你嫌別人不誇你,動氣嘛,所以誇上你兩句。”
“……你多慮了。”聽了他的話,林迢像吞了雞蛋似的,明明喝酒也彷彿噎着了。她想,沒準陸宛真的挺愛慕虛榮的,但是她還好,哪在意這些。
“不過,我說的也是真心話,”齊飛閉目回想了一下:“剛纔你氣勢洶洶,像是一頭母獅子向我們直面衝來,嚇得我現在仍心有餘悸,我姑姑恰好也是這樣,我父親說如果她是個男兒的話,絕對是戰場上的英豪,可惜了。”
齊飛說完,眼睫毛眨了眨,忽然垂下了頭。
他母獅子的說法本來讓她又氣又想笑,但他卻垂下了頭,也許是因爲說到了父親的事吧,他給人一種有些傷感的感覺。
林迢只是平淡地“哦”了一聲。
齊飛轉眼笑了:“你真絕情,也不安慰我一下嗎。”
“不,”林迢皺起眉頭,忽地話鋒一轉:“你恨王家恨到骨子裡去了吧,那你倒說說,今天你看王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沒有。”
聽她這麼說,齊飛的表情變得深沉了,兩人同時向王瑾看去,他從外表看沒有任何不和諧的地方,正和他相識的夥伴有說有笑的,渾身沒有絲毫破綻。
但問題恰恰在於他沒有跟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說上半句話。
如果是真的王瑾的話,看到她這麼欺凌應湘,會忍氣吞聲嗎?他這麼平靜,讓她感到安穩的表象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