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陸宛的身體裡的第一天晚上,林迢吸收了所有陸宛過去的記憶。
其中也包括陸宛藏着不想讓人知道的私密事情。
陸宛額頭上有個三角形的傷疤,上面尖銳下面鈍,小的時候陸宛聽到下人議論她額頭上的傷疤,感到深深的自卑,她十歲開始就養成了每早用花鈿裝飾傷口的習慣,這以後她纔不那麼自卑。
這個傷口是有來歷的。那就是八歲的時候陸宛和家人外出遊玩,遇到一同出遊的齊家人,當時齊父帶着家丁彎弓射天上的大鳥,齊飛手拿彈弓,也去射鳥,但是他準頭和力氣都不夠,甚至方向還歪了,彈丸從天而至,一下砸中陸宛的額頭,她當即額破血流,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當時大家都以爲她要死了,但是竟是小孩子骨頭比較軟的關係,陸宛撿回一條命,額頭上卻像被挖了一個坑似的,十分難看,用秘藥塗了將近一年,坑才平了,可傷疤還是留在那裡,沒可能消褪了。
陸宛想對人隱瞞的事情就是她和齊飛有這段過往,她深恨他,但是爲了不讓人揭起傷疤,她甚至討厭任何人當着她的面提到齊飛,自己更是把退避三舍四個字詮釋到了極致。
林迢終於知道齊飛爲什麼在河燈店瞪她了,因爲她的表現太正常,他反而覺得不正常了。
林迢同時還知道了齊飛和王瑾之間的過節。那就是天慶八年,氐人南侵的時候,朝臣共議要派哪位將軍去制伏外敵,齊父當時臥病在牀,皇上也同意這次就讓齊將軍好好養傷,讓別人出征,但是燕王在皇帝面前危言聳聽,說如果不是齊樑,氐人一定不會輕易退兵,也唯有齊江軍,才能扛住氐人這次的奮力一擊。
他把事情說得很嚴重,皇上和重臣商議過之後,還是派齊樑上陣了。這一去,就沒回來。
氐人是打敗了,但是齊將軍也殉職了。
從此齊家和燕王勢不兩立,就是再小的衝突,在兩家之間也能立刻被放大,就是再平和的場景,兩家人遇到了也能懟上。
……
快到正月二十八日的時候,林迢聽到丫鬟口裡說起過幾天府裡要請客了。
母親楊氏過生日,這就是爲什麼正月二十八日應湘和王瑾能湊到一起的原因。
林迢自然沒能力決定客人請誰不請誰,也管不動誰到場誰不到場,她心想應湘和王瑾相識橫豎躲不過了,關鍵還在後頭,怎麼攛掇他們離心。
因此她平靜地迎來了正月二十八這一天。
當天陸府客人盈門,林迢也在廳上陪着楊氏和客人說話,應湘到來算是把她從人羣裡解救了出來,跟楊氏說過之後她同意她們兩人在小廳裡坐着,說體己話。
林迢兩人移步到小廳,一走進去才發現地方先被一羣年輕男人佔住了,應湘一走進去立刻捂臉出來,似乎是害羞。
林迢倒是面不改色地走進去,看到爲首的那個人是秦侍郎家的公子,便道:“秦優,你出去,這裡留給我,我有用呢。”
陸宛向來嬌蠻,這麼說也沒什麼,秦優哈哈大笑道:“陸妹妹,你家裡你最大不錯,但是客人來了,客人就是最大,你怎麼能讓客人退避呢,這是什麼道理?”
林迢不跟他饒舌:“叫你出去就出去,廢話那麼多。”
這時她目光在全場掃了掃,發現原來王瑾也在,他坐在房間一角,看到陸宛在看他,站起來道:“陸妹,你看,這裡有個屏風張着,我們兩邊說話,不礙事的,你把那位姑娘叫進來吧,我們這邊說話聲音輕點就是了。”
林迢逮住機會就要黑王瑾,當即“呸”了一聲:“你還說呢,她害羞才躲出去,你現在不走反讓她進來,是何居心?”
一番話說得衆人不懷好意地笑了,以秦優爲首的少年都推推王瑾的肩,笑話他,把王瑾弄得有點臉紅,也很鬱悶:“我不是那個意思……”
話還沒說完,忽然又有人走進小廳,道:“你們不用忙,我一來,她就走了,地方自然還是你們的。”
林迢轉頭一看,來人不是齊飛是誰?他竟然也來湊合楊氏的生日宴?明知道王瑾在還進來?
林迢還沒說話呢,齊飛又笑着說道:“燕王世子也在呢,幸會幸會。”
林迢正想着楊氏的生日難道他還要鬧?看他表現正常,算是安下了心。
齊飛轉頭看她:“怎麼,還不走?”
林迢看看齊飛,委實覺得這個人有些囂張,陸宛被傷了也沒說什麼,他不道歉卻偏偏膈應她,這真是沒的說了。
於是她連眼皮子也沒擡一下,就像眼前站着的大男人是空氣一樣,對屋裡人道:“你們人多,算了,就我退一步吧。”轉身拉着應湘往別處去了。
和應湘在花園裡散步,應湘顯然對王瑾有濃厚的興趣,沒說幾句閒話就問道:“那是……燕王世子?”
“是啊,”林迢口氣如常,順便把陸宛和王瑾的關係透露給她:“燕王和我爹不是關係不錯麼,他常來我家,自小見過也不是一回二回了。”
應湘忽然有些酸酸的說道:“這麼說,阿宛,你覺得他不錯?”
林迢笑了:“你從哪句話聽出我覺得他不錯的?”
看應湘尷尬地低頭,林迢吃吃笑了:“合着是你覺得他不錯呢,賴我?”
應湘這下羞紅了臉:“你胡說。”
林迢看她一副羞憤的樣子,知道應湘這種人玩笑開得過度她就多心了,於是見好就收,拍拍她肩,道:“嗯,我胡說,我們阿湘眼界高,那些阿貓阿狗再跳躥也難得入眼的。”
應湘聞言有些愣:“‘阿貓阿狗’?”
“怎麼?”林迢道:“難不成說他也是阿貓阿狗你就在意了,你可別唬我,阿湘,你真看上他了?”
應湘這下真慌了,急得來撕她的嘴,林迢忙躲:“好了,我不說了,隨便你看上誰,沒看上誰,只要阿湘有心上人了告訴我就行了,我一定幫你的忙,也不枉我們姐妹一場。”
她這番話意味深長,應湘有些奇怪是出於她的口,但是還是點了點頭,道:“嗯,我不瞞着你。”
轉眼間,正月過去,仲春到來,萬物復甦,出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
實際上在春月,京城每天都有數十攤人分散在各處遊玩,陸宛是個閒不住的,春月裡每天都有很多應酬,林迢看到丫鬟甚至拿着名冊給她看,今天要赴誰的會,明天又要約誰的時候,簡直不敢置信。
這小傢伙精力充沛,雖然沒怎麼長腦子,但是爲人實誠,倒是不討人厭吧,在京城挺招人歡喜,當然也託了她爹是左相的福,總之她在京城混得挺開的。
二月,王瑾和應湘在各大宴會上碰了幾次頭,一回生二回熟,他們很快就互通姓名,“世子”、“應姑娘”地叫熟了。
林迢看在眼裡,知道時機已經成熟。
果然,在二月底的一天,應湘來陸家找她,她雖然說了很多不着邊際的話打馬虎眼,但是來找林迢只有一箇中心意思——她和王瑾好上了,希望她幫她一把。
林迢立刻把陸宛和各大酒莊、飯店、莊園、別墅的來往冊子拿給陸宛看,告訴她去這些地方她們都可以受到隆重的歡迎,就算是以王瑾世子的身份,邀請他去這些地方也不掉價的。
然後林迢嚮應湘拍胸脯保證,說一切包在我身上,我就說是我私自邀請他來的,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應湘雖然來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但是看見陸宛這麼肯幫她,走時心情就很放鬆了,而且看陸宛手頭有資源,知道能討王瑾的歡心,不免高看她幾眼。
說來,應湘是郎中之女,以她的身份,和陸宛比已是天差地別,之後能成爲世子正妻還一舉當上皇后,那真是史上也絕無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