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王家是恨到骨子裡去了,但是這話由你說出來我倒是萬萬想不到的,”齊飛精明地看着她,好像試圖看出她的真實想法:“你和他不是向來以兄妹相稱,今日怎麼着,改性子了?”
林迢心想確實是改性子了,但是嘴上沒說:“你別管,我和他現在又不好了,姑且是和你一樣,恨他恨到骨子裡去的。”
齊飛聞言搖搖頭:“你讓我怎麼信你。”
怎麼信?林迢笑了:“我把我知道的事告訴你,你自然信我。”
她道:“我若跟你說,在幾日前的深夜,王瑾和府兵十人夜出王府,離開京都,去向不明,這是我派人專門去刺探得來的消息,你信嗎?”
齊飛的眸色深了一圈,握着酒杯的手也緊了,他似是字斟句酌地說道:“我信,沒想到,你竟然眼尖到這個程度。”
“眼尖?”林迢問道。
“燕王府要謀反了,天下要大亂了,不是嗎?”齊飛輕聲道,吹了吹杯口的泡沫。
他的這個動作細緻又優雅,既將局勢洞若觀火,又能不動如山,讓林迢呼吸窒了窒,她嘆道:“是啊,原來你知道。”
“難得的是你也知道。”齊飛道:“說實話,王瑾出京的事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他們家近來會有大動作,卻沒想到現在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節了。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當作回報——你現在看見的這個王瑾,並非王瑾,乃是他的弟弟王琲。”
林迢聞言大吃一驚:“弟弟,他們兩人……”
“是的,長得很像吧?”齊飛嗤笑了一聲,“除了燕王府,外人可不知道王瑾有一個和他長得這麼像的弟弟,若不是我多年前就把他家戶口查得分毫不差,也不知道一個賤婢生下的孩子在被嫡母亂棍打死之前,竟然被王瑾給救下了,從此這個弟弟就成了他王瑾的天然替身。現在,正主離京去調兵了,這個替身在這裡和大家說說笑笑,不知底細的人倒真要被騙去了……可惜,騙不了我!”
齊飛氣憤之下將手中酒杯擲於地上,林迢嚇了一跳,只聽他嚷嚷道:“燕王世子?燕王世子?王瑾?……你且過來一下,我們兩人難得見一回面,見着了還不說上兩句,太也生疏了。”
齊飛將手攏在袖子裡,冷眼看王瑾不情不願地向這邊走來,林迢在一邊看着,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王瑾”是見他大聲嚷嚷,迫不得已纔來應酬的,他走到林迢二人跟前,一臉冷淡,道:“怎麼,有事?”
“當然有事,”齊飛嘻嘻笑道:“若無事,你不會在這裡,我也不會在這裡。”
他這番意味深長的話聽得林迢眉毛一抖,她向王瑾看去,對方也微妙地緊張了起來。
齊飛毫不留情地說道:“若無事,在這裡的不該是你啊,若無事,我也不用大老遠地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看你們兄弟倆是不是露出了什麼狐狸尾巴,你說是不是?所以說啊,你有事,我有事,我們大家都有事。”
王瑾雙眼暗了暗:“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看他裝傻,齊飛樂了:“你嘴上不明白,心裡明白了就好。”
王瑾瞟了他一眼:“是啊,但光我明白了沒用,有種你叫天下人都明白啊……”他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地輕語道:“我就是王瑾,誰能說不是呢。”
說完他就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了,繼續和那些人說說笑笑。
齊飛、林迢對視,齊飛道:“你明白了吧。”
林迢:“我明白了,他們確實是兩個人,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就像他所說的,他自己說是,沒人能懷疑不是,我們得抓到王瑾,還得儘快,不然燕地的大軍就要進攻京城了。”
齊飛不急反笑:“你真熱心啊,莫非是因爲他家要謀反你才和他斷了的,陸訶是忠臣,你即是忠臣之女,忠於國家?我可不急,我們齊家,已經扶不起了,但也敗不到哪裡去,我可不管是什麼燕王還是趙王篡位,隨他們鬧去。”
“你是認真的?”林迢低聲道:“若我說,他燕王篡位了,你們家被誅九族,你還要被凌遲處死呢?”
齊飛不僅沒露出害怕的神色,還笑了:“我知道他王瑾就只有這點氣度,這些年和我膈應着巴不得對方死,但是巴不得豈是就能真讓我死的,等京裡亂了,我就輕裝離開,帶着我那幾百士兵在天下佔一個山頭,當一個逍遙的亂匪去。”
“逍遙?”林迢諷刺道:“看不出你倒挺有理想的,只是,若他王瑾當了皇帝,全天下通緝你,你還可以躲幾天?就是你隱姓埋名,活得豬狗不如,終於躲過了他的盤查,我問你,這樣不戰而敗,你不覺得羞恥嗎?”
她的話明顯戳到了齊飛的痛處,他一下子怒髮衝冠,站起來,一把掐住了林迢的脖子:“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當初我把彈丸砸到你臉上的時候,可不見你這個窩囊廢這麼有骨氣。”
林迢看他舉止粗魯,警告道:“……鬆手,有人看到了。”
“如果我說我就是不鬆手呢?”齊飛囂張道。
“那就斷子絕孫!”林迢猛地發難,擡起膝蓋就往他身下一頂,齊飛身形一頹,熱淚盈眶。
待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對自己變得這麼狼狽感到憤怒,他一個“老鷹撲小雞”,就想罩上林迢,給她點顏色看看,林迢又是借力一掀,竟把一個七尺男兒撂翻在地上。
齊飛趴在地上,上臉寫滿了問號,似是沒想到她這麼暴力。
亭中人看到這一幕都目瞪口呆,林迢從他們的目光中知道,過不了一天,陸宛的名聲又得臭上一成。
不得不說齊飛是打不死的小強,他看見林迢來狠的,竟然也使上陰招,勾住林迢的腿把她絆趴下了,林迢正想站起,卻發現他像八爪魚一樣纏住她,她脫不了身。
觀衆用震驚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倆不成體統地倒在一起,有人還嘆道:“世風日下,禮教成空啊!”
林迢心下了然,一旦齊飛動真格的,她是玩兒不過他的,所以也就老實了,道:“是你動手在先,現在你也還回來了,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吧,讓我起來。”
齊飛一臉陰森地笑道:“誰也不欠誰?你還欠我遠着呢!你也嘗一下被踢的滋味試試?!”
林迢詭異地笑笑:“好啊,你先看我有沒有那樣東西,再看能不能也給我來一下。”
“你——!”齊飛像是撞見鬼一樣看着她。
林迢趁他分神,一咕嚕爬了起來,往來時騎的馬走去。
齊飛緊跟而上,忽然扣住了她的肩,道:“我想明白了,就讓我幫你一把如何?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條件?”林迢暗吶。
齊飛像是想到什麼好事,歡快地笑了,雖然笑中帶狠:“只要你嫁給我,讓我教育教育你何爲‘以夫爲天’,我就幫你追回王瑾,當然,我也會幫你打敗燕王。”
林迢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她翻身上馬,竟然也不看齊飛一眼。
齊飛連連冷笑道:“你以爲你還有貞潔可以嫁別的男人嗎,別做夢了,這輩子除了我你別想跟任何人走。”
林迢在馬上大聲笑道:“你會錯意了,我答應你,就讓我們直接進入下一步吧,齊校尉,我等你的好消息,你把王瑾追回之日,我陸宛就蓋着紅蓋頭在家中等你。”
齊飛錯愕,看着她一拍馬,漸行漸遠,良久回不過神來。
林迢心中確實想着陸宛除了齊飛這輩子也沒有良人了,所以答應得十分爽快。除此之外,於任務有益的要求她是願意答應的——即使是不負責任地答應。
她急於駕馬離開是爲了掩飾心中的一絲驚慌,雖然齊飛沒有看出來,但是她還是爲他口中所說的條件驚了一剎那。
因爲這讓她想起她曾答應另一個人以身相許,但是最終卻食言了,柳函是怎麼看待她的死的呢?
死者爲大,估計他連怨她也不能怨,只能硬生生接受她已死去的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