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柳函真是一場及時雨啊!林迢心裡感動得稀里嘩啦的,跟在他後面,看似滿面憂愁,實際上正想着怎麼謝柳函。
想她花銀子請來的潑皮雖然會說些無賴話,往章凡身上潑髒水,但顯然不如會講理的人來得更得人心,這柳函一出現,就鎮住了場面,而且在交鋒中沒讓章凡得利分毫,憑藉現在的優勢,林迢確定章凡會被胡縣令重點關照了,身負罵名事小,恐怕他的前途也受影響。
“你怪不怪我?”
林迢正算計着章凡怎麼怎麼損失,忽聽柳函問了這麼一句。
她擡眼看他,柳函嘴角揚起的弧度十分苦澀。
林迢想了想道:“不怪,柳先生只是站在一般人的場合說話,雲眉不能怪你。”
其實她開心得想笑啊!但是,不能表現出來,要不她在茶館地上扔兩塊碎銀讓柳函撿個便宜,藉以報答他?明面上反正是不行的。
林迢正想着,柳函忽地停下了往前走的步伐,他站在林迢的正前方,轉身朝着她,定定看着她道:“這樣清澄的眼睛,這樣年輕的心裡面,竟然藏着毒,美人蛇蠍,說的不是你嗎?”
在大街道上他忽然按住她,讓林迢有些慌張,柳函拽着她往小巷走去,把她堵在狹窄的空間裡,質問道:“你爲什麼要害章凡?”
林迢心頭急跳,他看出來了?
章凡沒有察覺,沈川沒有察覺,這柳函怎麼一口咬定是她偷了玉佩害章凡?莫非他在試探?林迢嘴硬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我……害玉樑?”
柳函瞥了她一眼,側過眼去:“別裝,就是你。”
林迢錯愕,他是真的知道還是假裝知道?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正冥思苦想,柳函回答道:“你賄賂的那個人,我抓到了,問了他,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林迢嘆口氣,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回答。她當初行事的時候就知道,賄賂人幫沈川說話有風險,但是沒有辦法,她知道光靠沈川說不贏章凡。主要還是徐寡婦社會地位太低了,但凡是個大家小姐,她就能不動聲色地誘拐別人爲她說話,又不留後患。
現在棋差一招,總之是被柳函抓住了。
林迢明白過來,反而有些疑惑:“你爲什麼幫我?”
“不爲什麼。”柳函收回了前傾的身體,站在林迢的側面,往巷子的盡頭看去,眼中閃過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林迢的腦子飛快地運作起來,她定睛看着柳函,這是一個待人溫和有禮很受歡迎的年輕人,他說的話在整個陽縣也蠻有分量,若是能把這個人拉爲自己的同夥,章凡便逃無可逃了。接下來的計劃,她需要一個人引導捕快來到作案現場,而這個人,柳函再適合不過了。
柳函暗戀徐寡婦,不知道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利用到怎樣程度。沈川如果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爲估計要崩潰,而柳函表現得如此淡定,倒叫林迢摸不着頭腦。
她感覺要籠絡柳函,跑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但又覺得危險,這個人比較聰明,不好控制。
柳函看她低頭,不知在想什麼,零散的髮絲在額邊鬢角留下陰影,有一種脆弱的美,他微笑着,繼續問道:“你爲什麼要害章凡?”
林迢不語,柳函又問道:“因愛生恨?”
林迢看着柳函挑了挑眉。
柳函愣了愣,而後仰頭大笑起來:“我果然搞不懂你。”
林迢試探道:“柳先生,你不打算告發我嗎?”
柳函點點頭:“說得也是,現在我手上有認人證,如果告發了你,你就會被投入大牢了。而且女子謀害他人,這罪刑很重的,而且監獄裡的人,對女囚一般都不大客氣。”
饒是林迢見過世面,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她吶吶地道:“那柳先生要這麼做嗎?”
“不。”
聽到他吐出這個字眼的時候,林迢不可否認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他說的下一句話讓她驚呆了。
“我幫你扳倒章凡,事成之後你以身相許,這筆交易,你看如何。”
林迢發懵,半晌過後,男子低沉的笑聲響起了:“你不同意嗎?那下次等我去探監的時候,再重新問過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林迢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怎麼,到底同不同意?”看她拽住了又不說話,柳函問了一句。
“我……”林迢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脣:“同意。”
柳函聞言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走之前拋下一句:“有新情況,隨時都可以在茶館跟我商量,想讓我怎麼幫你,只管說給我聽。”
很好很強大,很可靠,林迢似乎已經看見章凡被扳倒的樣子了,但她現在笑不出來。
林迢一個人在坑人渣的苦海中掙扎了許久,做夢都想有一天有一個人會開口說要幫她,但沒想到,真的等到這一天的時候,她有種想哭的感覺。
……
章凡在牢裡被關了幾天,雖然衆人都覺得除了他沒有別人有嫌疑拿玉佩了,不過章凡也挺能爲自己叫屈,所以胡縣令竟啃不動他這塊硬骨頭,不敢用刑,怕被人揭發屈打成招,再加上沈川表示不再計較了,因此只把他關了幾天就放出來了,案子則以“嫁禍與否尚無實證、真兇尚在緝拿中”匆匆了結了。
沈川仍留在陽縣,這一次的原因不是爲情所傷,而是他看出章凡不是太正派的人物,爲了讓徐雲眉認清現實,正苦口婆心地勸說她。
“雲妹,你爲何會和那樣陰鷙奸猾的人走到一路的?”
沈川喋喋不休地在林迢身旁問着這樣一句話。
一旁青原也道:“徐姑娘,偷玉佩的除了姓章的便沒別人了,他真是膽大包天啊,這樣的人你還是早點和他分開吧,要不日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說得好!林迢想爲青原豎根大拇指,但口頭還是說道:“你們誤會玉樑了,就是全城的人都懷疑他,我堅決相信他是清白的。”
“你——”沈川被氣得噎住了:“你太固執,雲妹,他有哪裡好,得你這樣……”
沈川說着說着發現語氣中有好些怨懟,便止住了,默默自責,君子不應在背後惡語中傷他人。
他換了話頭道:“雲妹,要不你和我到朱城縣去吧,若那章凡有心,自然會來找你,若他連找也不找你,說明你在他心裡不夠重要,你也該放棄他了。”
青原連連點頭:“徐姑娘,公子說的是,你一顆芳心不要錯付於薄情郎啊!”
林迢正想說上兩句,忽然聽到院外有腳步聲,她耳聰目明,自然知道這是章凡來了,於是改口道:“你們都誤會玉樑了!”
她佯裝震怒道:“一個個的並沒證據,爲何要緊咬着玉樑不放!就算你們不相信他,我也是相信他的!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說他的不是了。”
院子裡響起輕微的聲音,沈川兩人轉過頭去,只見章凡渾身帶着煞氣,只有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動着,好像逮着誰便要咬誰一口似的,模樣甚爲可怕。
章凡擡手劈斷院子裡荒草的莖幹,狠狠地看着那主僕二人,道:“沈縣令還不上任,杵在一個弱女子屋裡做什麼?我章凡人品不好,所以在這兒站着,怎麼,你沈縣令潔白無瑕,也在這兒杵着,不怕別人講閒話麼?”
青原被嚇得一震,沈川聽他所言,似乎他對徐雲眉有所圖謀似的,既尷尬又不悅,但他素來不喜與人動口舌之爭,而且一看林迢,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章凡,他心中一痛,一揮衣袖,離開了。
章凡目送兩人離去,拳頭握得死緊,看向徐雲眉,露出了假意的柔和,道:“雲娘,我恨這兩個人,你不覺得他們很過分嗎?栽贓嫁禍於我,還一副好心人的嘴臉,想要拆散我們兩個,我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林迢琢磨他的意思,知道魚兒已經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