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場合比較大的聚會上,林迢動了拉同夥的念頭。
她細細打量場中一個個世子、郡王、青年才俊,考慮着誰有資格扳動燕王。
琅琊王家也是保皇派,琅琊王爲人正直,但可惜的是在皇上面前雖然是個紅人,但是不怎麼有實權。
和燕王分庭抗禮的是趙王,趙王王尚手握兵權,可惜爲人衝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除了琅琊王和趙王之外,再找個強悍的人便難了,越王王安爲人沉穩,看重大局,又能變通,可喜的是手中也有兵,是不錯的籠絡對象。美中不足的是他家比燕王受封晚了幾年,從前朝開始就公認地被燕王、趙王等壓了一頭,不怎麼被人看好。
林迢來來回回把這些王爺世子看了個遍,最後竟然沒有十分滿意的。她又看臣子,臣子大多工於心計,和親王結黨,但是鮮有自己有兵又品行良好的。
林迢目光兜兜轉轉,最後在齊飛身上稍作停留。按理說齊將軍家最不缺的就是兵,可惜齊父死後,舊部就散了,現在他家實力已經衰退到一定程度了。
林迢“嘖嘖”兩聲,搖了搖頭,心想,到頭來真的要在趙王和越王兩個之間賭上一把麼。
新帝能坐穩皇位自是再好不過,若是坐不好,就靠這兩位和燕王一決高下,這樣的打算是不是有着什麼漏洞?
林迢不打算用三寸之舌去勸說趙王、越王和陸家結黨,若是實施起來,最簡單便捷的自然是聯姻,只要她嫁給對方的嫡子,對方自然會向陸家靠攏。
她沉思着,把今晚不知道第幾杯酒灌下了肚子。
忽然手就被人攥住了,林迢轉眼看去,視線被衆人金碧相錯的華服阻擋,只看到那人錦袍的一角,等回過神來,已經被他拽到了房間外面。
林迢擡起頭來,是齊飛。
她納悶兒地看着他,把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齊飛奪下她手中酒杯,忽然怒了:“女兒家,動輒三五杯下肚,像什麼話!”
“……我飲酒,”林迢挑了挑眉:“但是不會說錯話,齊校尉卻說錯話了,我喝酒關你什麼事。”
齊飛愣了愣笑開了:“的確不關,我只是爲陸丞相的家教憂慮而已。”
“你多慮了。”林迢搖了搖手,轉身欲走。
不出她所料,齊飛又從後面拽住了她的衣服,說:“成天像個花蝴蝶似的,竄來竄去,哪個場合不見你蹦躂?你真的夠了吧,傳出去陸丞相名聲遲早掃地,還喝酒,喝得這麼醉當心點別被人算計……不過,真被算計我倒要偷着笑了。”
林迢聳了聳肩:“問我誰最能暗算我,那也只有你齊飛沒有別人了,我對你都敢露出後背,喝兩杯酒倒不敢了?”
林迢轉身往回走,再一次被齊飛拽住,這次他低沉地笑起來了:“你變得能說很多……”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林迢咬了咬牙,道。
其實她不想和齊飛過多牽扯,像原來的陸宛一樣無視他就行,今天竟然和他爭嘴,可見是真喝多了。
她走進客廳,發現廳中空氣發生了變化,沒什麼人說話,大家都圍坐在一個桌子前面,好像要舉行什麼活動。
齊飛說得沒錯,聚會男女比例大於三比一,來的女子傳出去名聲都不大好,但是陸宛就是這麼沒壓力,所以林迢也毫不臉紅地來了。
她發現這個世界的人都挺開放的,場上很顯眼能看到幾對有情人,喝上頭了已經倒在一起說悄悄話了。像什麼話?但是她也懶得去管。
主持的人說接下里要玩擊鼓傳花的遊戲。
花枝落在誰手裡,誰要七步成詩,成不了就喝一大盅酒。
倒挺苛求人的,但是因此,大家格外來勁。主持的人說了詩不拘格律,隨便你念通了就成,關鍵是要有新意,不然還得罰酒。
齊飛也走進屋裡,主持的人站起來說:“好了,分配位置就用抓鬮吧,不要隨便坐。”
位置還要抓鬮?大家雖然疑慮,但是還是上前了,林迢抓了個九號,仔細一看,竟是在齊飛的旁邊,齊飛是十號,她左邊是個陌生男子,一臉麻子,鬍髯粗重,讓林迢怪覺討厭的。
這時她領悟過來,抓鬮是爲了讓男女混在一起,是主持的人一點小計策,爲客人助興——特指男客。
林迢瞟了王瑾一眼,他坐在她的正對面,左右都是女子,女子都向他推盞獻茶,大獻殷勤,他頗有左擁右抱的態勢。
林迢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用手帕捂住嘴,倒在了桌子上,笑夠了,正想坐直身子呢,左邊的客人忽然伸手上了她的腰間,另一手搭在她的肩上,道:“陸姑娘,你沒事吧?”
林迢:“……”看到對方賠小心的表情,明顯是刻意爲之,林迢正想冷冷地說“拿開你的手”,卻聽見“啪”的一聲,那隻鹹豬手被人拍掉了。
是齊飛。
林迢下意識地轉頭過去,只聽齊飛笑着挖苦那個人:“這位老兄,要吃豆腐找桌上啊,別在桌底下亂摸亂碰,只怕碰的不是豆腐,而是什麼石頭,和你的鹹豬手不搭配呢!”
他的筷子在空氣中一陣亂舞,動作誇張無比,仔細看,筷上攜着的菜卷竟然精準無比地擦過林迢的脖子,飛到了那個客人的衣領裡,林迢看得目瞪口呆,連他罵她是石頭的事都拋在腦後了。
那客人遭遇襲擊,急得一蹦三尺高,拼命抖着衣服,菜卷卻不幸落到□□裡,他的臉也由豬肝色變成菜色,一副要了命的樣子,很有喜感,林迢掐着胳膊,拼命告訴自己,要忍住,不要笑。
齊飛卻暢快地大笑起來,筷子戳着那人,耀武揚威的。
那客人十分窘迫,只說了一個“你”字,就被齊飛用“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堵了回去。
他狼狽地退下去換衣服了,看樣子是回不來了。
林迢看他走遠,這才轉頭繼續吃菜,而齊飛也早把頭轉過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擊鼓傳花開始了。
大家都很隨性,一邊吃菜一邊慢慢地把花遞給旁邊的人,好像毫不懼怕鼓聲在自己這裡停下似的。
於是鼓聲第一次停下來,是在第七號客人手上。
他被點名時,懵懂地站起來,“啊”了一聲。
“啊什麼,詩啊。”客人們拍桌子催道。
“哦,詩。”他搖頭晃腦,像是不經思考就說出來了:“咯咯咯,曲項向天歌,黃毛拍泥水,枯爪撓腋窩。”
衆人沉默一陣,忽然集體趴在桌上笑瘋了。
“什麼‘咯咯咯’啊!笑死爺了!”
還有人道:“何兄,忒也有才了,大寫的服!”
這人估計就是來搞笑的,他在衆人或是諷刺或友善的目光中鎮定地坐下,表現得穩如泰山:“這意思我算是過了?嘿嘿,那不用喝酒了。”
在他念第一句的時候,林迢確實有點控制不住彎起的嘴角,但是後面她就很淡定了,沒想到的是齊飛比她還淡定,一首詩從頭聽到尾,眉毛都沒動一下。
這哥們兒笑點真高!林迢由衷感嘆着。
也是,他整天用嘴損人,卻被別人用嘴征服,想必心裡是不服的,所以能忍!
第一輪花在七號就停下了,看樣子第二次是不會在她這兒停下了,這是當然的,花落在十三號手裡的時候,鼓聲放緩了,嚇得十三號手一抖把花撂給了十四號,十四號倒很淡定,坦然接着,鼓聲繼續響起,十四號交給十五號,直到轉過一輪迴到四號手裡的時候,鼓聲才停下。
四號自認不如七號能調動氣氛,但是咱有酒量不怕,他毫無壓力喝下一盅酒,花往五號傳去。
這一輪主持的人聲名道:“來次短的,後面的都注意了啊。”
真的挺短,花剛傳給林迢,林迢還沒捂熱,鼓聲就突兀地停下了。
衆人的目光向她投來。
林迢像是吃錯藥一樣,衆目睽睽之下不想做什麼詩,反而看着那一大盅酒,覺得可以挑戰一下。
於是她道:“我選喝酒。”
她把手舉起,看到奴才把酒盅捧給她,在衆人目光注視之下,咕嚕咕嚕一下子喝了大半盅。
頓時有人把手拍得山響,道:“陸姐,真豪邁!”
一旦有人這麼說,人羣就轟動起來,大家都爭着喊她一聲 “陸姐”,林迢心想“這就尷尬了吧,誰是你姐啊,弄得我丞相之女像是女匪”,雖然這樣想,還是不含糊地把酒喝光了。
她坐下時,人羣才恢復平靜。
鼓聲又再次響了起來。
林迢猛然坐下,頭有點暈,桌子和人都開始晃動,連地面和天花板都像倒了過來,她按按額頭,這時有人催了:“快啊,陸姐,不然下一個還是你。”
林迢偏不急,覺得腦袋清明瞭些,才睜了眼,向旁邊看去,淡定地把花枝交給對方。
孰料,就在這時,鼓聲停了。
齊飛的聲音響起來了,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怪異:“你是故意的吧。”
……不,我真不是故意的。這是天意。
雖然想這樣說,但是林迢張了張嘴巴,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