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氣氛,隨着她這番話,竟多了幾分肅穆與凝重。
羅子清不安的握緊手裡的茶盞,偷偷望着沉默不語的大姐,心裡有些擔心。
“你以爲,你很瞭解本小姐嗎?有沒有這種必要,本小姐自己知道,不用你來教。”羅亞面色微變,咬着牙,故作驕傲的反駁道,但她眉宇間不經意的苦澀,卻讓上官若愚無法忽略。
“我以爲我或許是瞭解你的,你任性、高傲,像只孔雀,哪怕是面對千夫所指,你也會昂起頭顱,倔強的活着。”上官若愚喃喃低語道。
她是法醫,曾鑽研過心理學,看人自問看得挺準。
羅亞眸光一暗,放置在石桌上的雙手,黯然握緊。
她的話,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子,狠狠刺入了她的心裡。
“這是本小姐的命!上官若愚,雖然本小姐不喜歡二皇子,不喜歡你,但是本小姐承認,你的選擇是對的!”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和上官若愚唱反調,“本小姐從小就知道,以本小姐的家世和身份,這輩子,永遠不可能逃脫指婚,而本小姐將要嫁的人,也絕不能是凡夫俗子!本小姐不需要旁人來同情,這是本小姐的人生,本小姐早就看透了,也接受了!”
說着,她向來高傲的面容,竟浮現了幾分苦澀。
身爲豪門千金,擁有着龐大的家世,擁有着所有人羨慕的背景,同樣,她也要承擔起與之而來的爭鬥!
“哪一戶人家裡,沒有鬥爭?本小姐是堂堂正正的四皇妃!這個位置,本小姐拼死也要坐穩!坐好!誰也不能來動搖。”只有這樣,她才能爲家族帶去榮耀,只有這樣,她才能夠過得更好!
在她從小的所見所聞裡,看得最多的,便是一個字——鬥!
妻妾相鬥,子嗣相鬥,這個字,早已深深的被植入她的血液,貫穿她的人生!
“你和本小姐不同,二皇子他雖然不得寵,雖然受盡天下人的白眼,但他卻可以給你安定的生活,以你的家世,你可以任意的拿捏他,可以凌家在他之上!”羅亞深吸口氣,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這話帶着深意,是在提醒上官若愚,她可以利用丞相府的勢力以及沙興國作爲後盾,將南宮無憂控制在手中,讓二皇子府成爲她的一言堂!
“拜託,我可沒有你這麼遠大的志向。”上官若愚故作輕鬆的罷罷手,“我這輩子啊,就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能把一對兒女養大,就夠了。”
她說得灑脫,可話卻是發自肺腑。
榮耀?權利?這些東西,她從來不曾看重過,她只要她在乎的人平安,哪怕一生普通、平凡,也無所謂。
羅亞眸光一顫,竟不知該笑話她毫無志氣,還是該羨慕她的淡然灑脫。
“好了,這話題就此結束,總之呢,我看啊,以你的個性,就算去了那如狼似虎的皇子府,那些女人,也不敢騎到你的頭上來。”眼見氣氛愈發沉重,她輕鬆的笑笑,將話題轉開。
羅亞瞪了她一眼:“本小姐的性子如何?很差嗎?”
她又不是老虎,更不會吃人,怎麼聽她這話,似乎自己很可怕似的?
“哪有,我這是在誇你呢。”見她有炸毛的跡象,上官若愚趕緊解釋。
“哼。”這還差不多,她的示弱,對羅亞很是管用,“你難得說了句人話。”
“……”所以她平時說的都是什麼?獸語嗎?
一排黑線滑下她的腦門,“那啥,羅大小姐,看在我大獻殷勤討好你的份兒上,這將來要是你得勢,可別忘了救濟救濟我,託我一把啊。”
她搓着手,殷勤的看着羅亞,準備抱緊這根似乎很有投資價值的潛力股。
羅亞高傲的擡起下巴,輕輕端詳她一陣後,才勉爲其難的點頭:“只要你能讓本小姐高興,本小姐他日不介意扶你一把。”
“真的?哎喲喂,大小姐,請喝茶,”上官若愚各種熱情,替她端茶倒水,捶肩揉腿,幹得是不亦樂乎。
她沒辦法幫助羅亞什麼,也沒資格去插手她的人生,她唯一能夠做的,大概就是讓她開心一點。
當然,在這種心思裡,不排除也有爲將來謀劃一把的小算計。
羅亞一臉享受,“左邊再重點。”
“是。”她加大了捶肩的力度。
“右邊輕點,你想弄死本小姐嗎?”
羅子清柔柔笑着,看着她們倆和諧相處的畫面,心裡充滿了幸福。
真好,她的朋友和她的親人能夠愉快相處,這是她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事。
可惜,這樣的美好光景卻沒能堅持太久,院子外,得到消息,聽說羅亞到府的上官雨墨,在精心打扮一番後,着一席素白長裙,只帶了小菊一個丫鬟,緩緩走進院子。
上官若愚第一個發現她,卻只當她不存在,貌似專心的替羅亞錘肩。
上官雨墨剛踏進院子,一眼就見到,爲羅亞鞍前馬後的大姐,心裡頓時一沉,她就是用了這種方法,離間了自己和羅亞嗎?可惡!
怨毒的目光如同刀子,猛地刺在上官若愚的身上。
她全當沒察覺,眼觀鼻鼻觀心,甚至連臉上殷勤、討好的笑,也不曾改變。
“姐姐,上官二小姐來了。”羅子清低聲提醒道,緩慢站起身來,衝院子門前的上官雨墨遙遙微笑。
那笑容,少了幾分真實的溫暖,多了幾分生疏。
雖然她單純,可她不傻,幾次接觸,她能感覺到上官雨墨和上官若愚之間的不和諧,而上官若愚又是她認定的好夥伴,她的心自然也就偏了。
羅亞微微凝眉,她來幹嘛?
在場的三人,都知道上官雨墨的到來,可除了心地善良的羅子清,剩下的兩個,完全沒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想法。
一個呢,是和她徹底撕破臉,沒心情再表演姐妹情深的戲碼,她嫌浪費精神。
另一個呢,則是對這個屢次利用自己,把自己當成傻子耍的女人,各種厭煩,自然不可能對她有多熱情。
眼看着她們二人有意無意無視自己,上官雨墨狠狠咬牙,可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任何的情緒,仍是那般柔弱、可憐的樣子。
“小姐……”小菊爲她孤零零的處境感到心疼。
“我沒事的。”她柔柔一笑,笑容裡似乎帶着幾分釋然幾分寬容,隨後,她深吸口氣,提着裙襬,緩緩向石桌靠近,只要她能夠和羅亞解釋清楚,她就一定會再次站到自己這邊的。
對這一點,上官雨墨深信不疑。
她那暗藏着攻略性的眼神,上官若愚看得一清二楚,她默默的收回爪子,這人都走到面前來了,再視而不見,豈不是親手把抹黑自己的機會交給對方嗎?
“呀,妹妹,這兩天可難得見到你踏足我這地方,今兒怎麼有空過來?”她故作驚訝的問道:“過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快坐。”
指了指石凳,她臉色微變,染上幾分歉意:“額!貌似沒位置了。”
說完,她離開羅亞背後,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張石桌,三個石凳,被她們三人瓜分掉,確實沒有多餘的座位留給上官雨墨。
這麼明顯的排斥,上官雨墨如何感覺不到?但她卻強忍着心裡的憤怒,大度的開口:“是我沒提前知會姐姐,只是方纔聽說阿亞……”
這稱呼剛說出口,羅亞便沉了臉色,想要出聲責備她。
上官雨墨似乎也發現這稱呼太過親暱,她不安的看了羅亞一眼,隨後垂下眼瞼,面色略顯苦澀:“羅亞小姐和羅二小姐來訪,妹妹特地過來看看。”
她這樣子,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若是換做以前,羅亞勢必會安慰她,但如今,她卻穩坐不動,權當沒看見。
“額,那你就看吧,相信她們倆沒什麼意見。”上官若愚笑笑,“對了,小玲啊,去屋子裡搬把椅子過來。”
正坐在屋子外的臺階上,支着下巴,一直偷聽她們談話的上官玲,鬱悶的癟癟嘴,有些不高興。
孃親幹嘛要給這個壞女人拿椅子坐啊?
雖然心裡各種不甘願,可她還是乖乖的進了屋,抱着一個小木凳,艱難的挪過來,砰地一聲,放到上官雨墨身邊。
“大小姐!”小菊實在是看不下去,“我們小姐她是怎麼得罪您了?您要這麼對待她?”
這把小木凳,哪裡是給大人坐的?它的尺寸,頂多只能給小孩子坐。
上官若愚一臉無辜:“我怎麼對待她了?”
“什麼嘛,人家好心好意把自己最喜歡的小凳子拿出來,你還責怪孃親,人家不喜歡你!你太討厭了。”上官玲哭喪着一張臉,扭頭撲到上官若愚懷裡,嚶嚶嚶的低泣起來。
幹得漂亮!
上官若愚在心裡爲女兒的配合點贊,神色愈發茫然:“你也聽見了吧?小玲她向來熱情好客,爲了妹妹,連自己最喜歡的椅子也拿出來,這還算虧待嗎?若是不喜歡,大不了換一把便是。”
“你們……你們這是欺負人!”小菊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倍感憋屈。
她們明明是故意的!
“不喜歡就別來,這裡沒人歡迎你。”羅亞擡起眼皮,話壓根就沒給上官雨墨顏面。
羅子清不安的坐在石凳上,不知道該不該出聲,爲這似乎很可憐的上官二小姐說說情。
但看看低泣的上官玲,再看看自家親姐不善的臉色,到了嘴邊的求情,被她默默的嚥下。
她還是別出聲的好。
“阿亞,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夠好?你說啊,我一定會改的,我們一直是那麼要好的朋友,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上官雨墨委屈到眼裡泛起淚光,她擡起手臂,掩面哽咽,雙肩不停的顫抖着,一滴滴晶瑩的淚珠,透過指縫,滴落在地上。
羅亞聽到這番話,一陣胃疼,好朋友?呵,她沒這能耐,也沒這資格擁有這種兩面三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