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遇難一事,上官若愚找人向丞相府報了信,她原本是想,看能否找到紅蓮的家人,把這個噩耗告知他們,但桂嬤嬤卻登門告訴她:“大小姐,紅蓮的家人早已搬離故鄉,如今很難再找到,另外夫人吩咐,這件案子相府不會過問,大小姐已經不再是相府的嫡出血脈,今後若無事,請不要再出入相府,夫人吩咐老奴轉告您,今日您所做的決定,希望他日,您不會後悔。”
說完,桂嬤嬤恭敬的向她行禮後,準備離開大廳。
上官若愚面露怔忡,她沒有料到,自己報去的訊息,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等等!”恍惚間,眼見桂嬤嬤即將離去,她急切的喚了聲:“就算我不再是相府的人,但紅蓮爲相府貢獻了一生,難道不該替她討回公道嗎?”
大夫人的意思,上官若愚很清楚,她分明是在表態,不會插手這件案子。
桂嬤嬤有些意外,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她幾眼。
“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她說得有哪裡不對嗎?於情於理,丞相府都不該對這件案子置之不理!畢竟,紅蓮是相府的丫鬟。
“老奴只是覺得,大小姐真的很善良,死的不過是一介丫鬟,老爺日理萬機,夫人平日又分外操勞,爲何要爲一個丫鬟費心?”桂嬤嬤一板一眼的問道,那並非僞裝出的淡漠,而是發自內心的,不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哦不,更準確的說,她不認爲紅蓮的死,有理由讓丞相府爲其奔走。
在三國,民風淳樸,施行君主制,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奴才,死一個奴才,對他們來說,就和一隻螞蟻死在腳下一樣,若當真爲這種小事大動干戈,那纔是真正的荒唐。
上官若愚恍惚的跌坐在椅子中,連桂嬤嬤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的三觀徹底被震毀,一條人命,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輕描淡寫的帶過?人的確有三六九等之分,但生命是無價的!
雙眼苦澀的閉上,是她的認知有問題,還是這些人的思想出現了偏差?
南宮無憂來到前廳時,見到的,便是她孤身一人跌坐在椅子上,神色黯然的畫面。
雋秀的眉頭輕輕皺了皺,放輕步伐走到她身前,清淡的氣息,一股熟悉的淡淡藥香,讓上官若愚從沉思中醒來。
“她同你說了什麼?”桂嬤嬤到訪,爲了不引起她與大夫人之間的戰火,他藉故離開,沒有打擾她們二人的談話,以至於,並不清楚,她們究竟談了些什麼。
“紅蓮的家人找不到,相府不願調查兇手,媽蛋!他們不查,我自己查!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看着紅蓮死得不明不白!”黯然的鬥志再次熊熊燃燒起來,她改變不了大環境,也改變不了旁人的想法,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做自己該做的事!
黯淡的黑眸裡,似有璀璨的光芒正在閃爍,很美,美麗且耀眼。
南宮無憂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擡起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無聲的告訴她,不管她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都會一直陪伴她在她身邊。
但事情的進展,卻並沒有因爲上官若愚一個人的努力,而有所變化,當她再度來到九門,想要詢問李奎,有關那些黑色塊體物件的調查結果時,卻碰到了南宮歸霸。
一席威嚴的銀色重型盔甲,襯托着他宏偉,剛嚴的氣勢,剛正的五官略顯嚴肅,背脊筆直,如一支永遠不會倒下的標杆。
“二嫂。”南宮歸霸不卑不亢的喚道。
“五弟,你在這兒正好,那起案子你可聽說了?”上官若愚雙眸一亮,擡腳走入府衙,想要和他仔細說說這件事。
“二嫂,此事我已聽屬下說過,但根據我朝律法,死者的親人未曾露面,死者的身份是賣身於丞相府,按照律法,相府未曾追究此案,九門只能將案子了結。”南宮歸霸極其冷靜的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律法的制度,身爲朝廷命官,他必須執行。
上官若愚臉上的喜色微微僵住,臉色驀地沉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她腳下一個健步,竟衝到南宮歸霸面前,右手砰地一下,拽住他朝服的衣領,雙目圓瞪,透着些許戾氣:“你想就這麼結案?讓兇手逍遙法外?”
只因爲死者的親屬不曾追究,丞相府也袖手旁觀,所以紅蓮就白死了?
“二嫂,請你冷靜。”南宮歸霸剛要擡手將她的手臂揮開,但前方,一股強悍的內力波動,如同密網,將他整個人籠罩,他愕然擡眸,只見在門前,一席白衣飄飄的男子,正不善的盯着他,素來平靜的黑眸,此刻彷彿有無邊暗潮正在翻涌,正在凝聚。
他的背脊上,蹭地竄起一股寒流,心頭無故泛起一絲畏懼。
擡起的手臂突兀的停在空中,竟是不敢觸碰到眼前這女人的身上,他的第六感在告訴他,若是他敢碰二嫂一根毫毛,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說話!操蛋的,這就是南商的執法者嗎?任由死者無故慘死,任由兇手逍遙法外?草!”上官若愚氣得連連爆粗口,單薄的身軀因怒火,微微顫抖着。
她不是沒有遇到過鑽法律空子的人,但像今日這樣的事,她真的忍不了!那是一條人命!爲什麼他們可以無動於衷?
“若愚。”南宮無憂緩步上前,從後將她微顫的身體攬入自己懷中,手掌輕輕撫摸着她的背脊,似是在安慰她暴怒的情緒。
上官若愚狠狠閉上眼,將頭深埋在他的懷裡,可惡!可惡!
“二嫂,此事恕我只能調查到此,死者的屍體之後會送往後山,進行土葬。”這還是看在有上官若愚出現的份兒上,若是換做任何一個無人出頭的死者,屍體頂多只會被一張草蓆裹住,扔到深山叢林之中。
“哼,不用你們假好心,”稍微平復下心裡翻涌的怒火後,她轉身直視南宮歸霸,目光森冷,“我一直以爲,衙門的存在,是爲百姓辦事,但今天,我才懂,我有多傻,不勞你們再爲紅蓮做任何事,她的身後事,我會一力負責,至於調查,你們不肯出面,就由我來,我絕不會讓她白白死掉。”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衙門,在門外,找到一名侍衛,冷聲問道:“屍體現在何處?”
侍衛被廳內方纔巨大的爭執聲嚇得渾身發抖,這會兒面對上官若愚突然的逼問,身體抖得猶若風中落葉,哆哆嗦嗦道:“在後邊廂房。”
上官若愚立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衝過去,她要將紅蓮帶走,即便是安葬,她也要親自來做。
南宮歸霸驚愕的看着她如風一般衝出去的身影,腦子有些發懵。
二嫂這個性,還真雷厲風行。
“二哥,二嫂方纔……”他壓下心頭的感慨,轉眸看向南宮無憂,想要告誡他,回去後,記得好好安撫這位脾氣頗大的嫂子,那些話在他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被旁人聽到,免不了又將會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衙門,官差,是她可以隨便指責的嗎?
“她說得有何不對?”南宮無憂淡淡問道,神色極其平靜,對上官若愚的袒護,裸的,不曾有任何掩飾。
南宮歸霸整個人都不好了,二哥這是不分青紅皁白的護短啊!
“二哥,你難道與二嫂一樣,在質疑我朝律法嗎?”他冷下臉來,周身散發出一股凜然氣勢。
淺薄的眼皮緩緩擡起,脣線涼薄,“五弟,她是你的二嫂。”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南宮歸霸心裡的火氣煙消雲散,他只能苦笑,這算什麼?婦唱夫隨?
“二哥,若你再如此縱容嫂子,他日,嫂子勢必會爲你引來天大的麻煩。”他的存在,本就是受盡千夫所指,如今再加上個口無遮攔,行事膽大包天的妻子,必定會樹敵無數。
南宮歸霸對上官若愚敢說真話的性格,有一絲讚賞,甚至,他私心裡,對這起案件的看法,與她不謀而合,但他有他的責任,有他的立場,哪怕這樣的處理,對死者不公,他也別無他法。
若非那絲激賞,他斷然不會出言告誡。
“那又如何?”南宮無憂冷冷問道,雋秀的眉梢,彷彿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霜氣,“我樂意,五弟你未免管得太寬了。”
縱然她的所作所爲會替他帶來無盡的麻煩,只要他願意,旁人又有何理由插手?
南宮歸霸整個愣了,他不過是一番好心,卻換來二哥一句他樂意?嘴角狠狠抽動兩下,他真心有些看不懂現在的二哥,總覺得,自從成親後,二哥他變化不小,比起以前,彷彿多了屬於人的七情六慾。
上官若愚當天便將紅蓮的屍體從九門帶走,屍體開始發臭,若有似無的屍臭味,在屍體離開廂房後,瀰漫在整個府衙上方,不少士兵紛紛捂住口鼻,被這股刺激的味道整得胃液不斷翻涌,可看看將屍體抱着,打算擡走送上衙門外軟轎的二皇妃,他們心裡竟升起一絲難言的羞愧。
連二皇妃這麼個弱女子,都能面不改色,可反觀他們……
屍體安穩的放入轎子,轎伕原本聽說要擡屍體走,怎麼也不樂意,上官若愚一再加價,才把他們說服,願意擡一回。
顛簸的轎子在衙門外漸行漸遠,南宮歸霸一路相送,站在衙門外的臺階上,目送轎子離去,口中這才漫出一聲嘆息。
這位二嫂,今日所言所舉,可真是令他大爲刮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