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無憂靜靜站在院落中,惆悵的望着她漠然離去的背影,眸光微閃。
“主子。”一抹黑影在他身前落下,單膝跪地,“查到了,那人身上有羅家的令牌,是羅家暗中培養的隱衛。”
“羅家嗎?”收回視線,向冷宮眺望,如今,羅家樹倒猴猻散,僅剩的還能調動隱衛之人,唯有那位,“我似乎太仁慈了。”
仁慈到,竟只是剝奪她貴妃的品級頭銜,將人貶入冷宮,纔會給她在暗中有所動作的機會。
身着夜行衣的女人,身體一震,主子這話難道是想對付羅貴妃?
“她活得也夠長了,是時候去地下,與父皇團聚。”天籟般飄渺的聲音,卻冷如冰雕,帶着決絕如斯的殺意。
晚風輕撫,地上的女人,竟是被驚得四肢冰涼。
主子他居然會爲了一個上官若愚改變主意,要取走貴妃的性命?
“去做。”南宮無憂沉聲吩咐道,一句話,便決定了昔日風光無限的皇貴妃慘淡的下場。
這一夜,冷宮,烈焰大火拔地而起,僻靜荒涼的院落,在夜深人靜之時,被火焰焚燒,漆黑的夜空也被這火光映得通紅,本該安寧的夜,卻因這一場大火,陷入混亂。
“走水啦!冷宮走水啦!”率先發現火勢的侍衛,急匆匆大吼道。
宮人們提着木桶,朝熊熊大火澆灌,一桶接一桶的涼水,卻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阻止火勢的蔓延。
“臥槽,還能不能讓人安心睡覺了?”上官若愚被外頭的吵鬧聲再度吵醒,渾身釋放着一股低氣壓,猛地將被褥掀開。
“孃親,腫麼了?”就連向來睡覺特別沉的上官玲,也迷迷糊糊的轉醒,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揉着惺忪的睡眼,嘴角還掛着幾滴哈喇子。
“鬼知道,煩死了。”一晚上被接連吵醒兩回,換成誰,心裡都得惱火。
上官若愚換好衣物,推門走出大殿,攔下了外邊的宮女。
“宮中發生何事?又有人發動宮變?還是誰遇刺了?”
Www◆Tтkan◆co
宮女一聽這話,表情瞬間變得空白,皇后娘娘成天都在想什麼呢?能想點好事嗎?
“恩?”語調明顯加重。
這名宮女迅速回過神來,老老實實的向她稟報:“回娘娘,方纔冷宮走水,這會兒大家正在那邊滅火呢。”
走水?
上官若愚若有所思的眯起雙眸,今晚可真是熱鬧啊,先有刺客跑來造訪她的寢宮,之後,冷宮又巧合的發生火災?
她好像從這兩件事裡,嗅到了一股腥風血雨的味道。
“哈欠。”正當宮女猜想着,主子娘娘是否要去冷宮一趟時,她竟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把身上的衣服一裹,再度轉身,回了殿中,往牀榻上一倒,繼續睡起了回籠覺。
“……”這和她猜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啊!宮女腦子一空,茫然的看着眼前緊閉的殿門,神色驚滯,各種無語。
哪有後宮出事,一國皇后卻能矇頭大睡的?
她再度覺得,拿常理來看待本朝皇后,完全行不通。
上官若愚這一覺倒是睡得還算安穩,至少在睜開眼時,已是天亮時分。
兩個小傢伙沒在殿中,不知道跑哪個旮旯玩去了,在宮女的伺候下,洗漱完畢,這有人伺候,啥事都不用自己親手乾的生活,真心好,好奢侈,好安逸。
她深深的覺得,自己墮落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過得太多,人能不墮落嗎?
“對了,冷宮的事,後續情況是什麼?”更衣完畢後,她纔想起凌晨的那場大火,漫不經心的問道。
宮女低着頭,回稟道:“火勢已被控制住,只是,貴妃娘娘她……”
貴妃?
“哪個貴妃?”上官若愚茫然的問道,一時間還真沒想起來。
宮女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這宮中的貴妃,不就只羅貴妃一個嗎?娘娘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雖然心頭腹誹頗多,可她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是先帝的寵妃,羅璇羅貴妃。”
“她怎麼跑冷宮去了?”不對,她爲嘛還活着?不是說涉嫌宮變的朝臣,及其家屬,全都被關押在大牢中嗎?怎麼還有漏網之魚?
“是皇上憐惜貴妃娘娘多年來把持後宮有功,所以,免她牢獄之苦,只貶入冷宮,圈禁終身。”皇上這個決定在不少人看來,未免太仁慈了些,但旨意已下,誰也不敢反抗。
“哼,他倒是心善。”只是,讓一個曾問鼎東宮的寵妃,住進冷宮,這懲罰,遠比殺了她還要殘忍。
死,僅僅是一瞬間的痛苦,可眼睜睜看着手中的勢力化爲烏有,從天堂掉入地獄,那滋味,比死更加難受。
上官若愚譏笑一聲,如今,她已不可能再把他當作是昔日那個毫無任何殺傷力的皇子,他每每做出的一個決策,都會令她深想,令她深思。
宮女不敢接話,只是心裡頭頗有些爲新帝打抱不平,皇上的決定明明是仁義的,可爲何皇后娘娘反而會露出嘲弄的表情?
“她葬身火海了?屍體找到了嗎?”上官若愚選擇性的跳過剛纔的話題,繼續問道。
“已經被侍衛找到,聽說,九公主請求皇上,希望能允許三皇子見貴妃娘娘最後一面。”
“他允了嗎?”上官若愚又問。
“皇上未曾准許,大臣們也紛紛駁斥九公主,九公主她如今,正跪在御書房外,還想再勸。”宮女嘆息一聲,這宮中,誰不知道九公主是心地最善良的?爲了讓三皇子和貴妃娘娘能見上最後一面,她捨棄了公主的驕傲,在衆目睽睽之下,跪在御書房外請命,完全沒有考慮過,是否會觸怒帝王。
上官若愚臉色微變,“這種事,你幹嘛不早說?”
說完,她風風火火的跨出殿門,一路飛奔,衝去了御書房。
被她斥責的宮女委屈的站在原地,她倒是想說,可娘娘她不是一直沒問嗎?
一路狂奔來到御書房,隔得老遠,她就看見了被一衆武將包圍着的南宮星微,在這些身材魁梧的男人包圍圈裡,她孤零零跪在地上,像是一隻小可憐。
“九公主,三皇子他明日就將被斬首,怎能進宮?污染這皇宮聖地?”崔浩黑着一張臉,在旁邊苦苦相勸。
誰都知道這位公主是宮中難得的善人,也知道,她如今的所作所爲,爲的是一份難得的兄妹情。
但感情歸感情,天底下,斷然沒有這樣的先例!一個待罪之人,怎能進宮,怎能被允許與母妃相見?
南宮星微用力搖了搖脣瓣,固執的跪在地上,面對朝臣們的苦苦相勸,她不爲所動。
三哥明日就要被送往菜市口斬首,難道在此之前,就不能網開一面,讓他與貴妃娘娘見一次嗎?貴妃娘娘已然葬身火海,只剩下一具屍首,若連這最後的仁慈,也不給他們,她怎能安心?
“你就算在這裡一直跪下去,皇上也不可能答應你的請求。”崔浩蹙眉說道,耐心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殆盡,善良是要分場合,分情況的,在國家律法面前,這樣的善良,不應該被縱容。
“我只想爲三哥求一次。”南宮星微被他剛毅、黑沉的面色嚇住,心裡有些害怕,但她依舊挺直腰桿,跪在地上,紋絲不動,大有帝王不答應,她就不起來的架勢。
“你!真是冥頑不靈。”崔浩氣得當場拂袖,就要撒手不理。
誰料,當他轉過身去,竟看見急匆匆從小道盡頭跑來的皇后,立即斂去面上的怒氣,恭敬的跪地行禮。
他突然的舉動,引起了不少武將的注意,當見到上官若愚匆忙前來的身影后,這些朝臣紛紛屈膝,“微臣拜見皇后娘娘。”
話說這皇后昨夜沒出現在冷宮主持大局,這會兒來御書房準備幹嘛?難道她也想學九公主,爲三皇子說情?
如果真是那樣,皇上說不定當真會點頭答應!
一時間,朝臣們的心思已是轉了好幾個彎。
“起來。”上官若愚罷罷手,心思整個撲在了南宮星微的身上,大步流星從人羣中穿過,氣喘吁吁的停步在她身旁。
丫的,她現在還真是不知道該對這個心思單純、善良的丫頭說什麼好。
冒着天下之大不韙,與衆朝臣硬碰硬,她到底是哪兒來的膽量?
“二嫂。”南宮星微雙眼一亮,似是看到了救星。
那璀璨的眸光,險些亮瞎上官若愚的雙眼,“你打算跪到什麼時候?雙腿還想不想要了?”
她伸出手指,用力戳着她光潔的腦門。
“我……我就想努力一次……”南宮星微被她戳得有些疼,額頭浮現淡淡的紅印,她結結巴巴的開口。
“皇后,你可不能縱容九公主的行爲啊,”崔浩冷不丁開口,就怕上官若愚會動惻隱之心,從而站在南宮星微那邊,聯手給帝王施壓,“歷朝歷代從未有過這等先例,三皇子犯上作亂,只賜他一死,已是法外開恩,若是容許他見貴妃最後一面,這可是大赦!他沒資格享受此等皇恩。”
“沒錯,鎮東王所言甚是,區區一個亂臣賊子,有什麼資格能讓皇上開恩?”武將們連連出聲附議。
此起彼伏的討伐聲,刺得南宮星微心臟很疼,她失望的將腦袋垂下,眼眶迅速紅了一圈。
三哥他就算有天大的錯,難道就不能對他仁慈一回嗎?
“有哪條律法規定,死刑犯在服刑前,不能見家屬最後一面的嗎?”餘光瞥見她偷偷抹淚的樣子,上官若愚終是不忍,沉聲問道。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南商的律法,她在衙門工作的那段時間,老早就將南商國的條條律法熟記在心,這是身爲一個法醫最基本的素養和工作。
鏗鏘有力的話語,如同炸彈般,被拋入這沸騰的水中。
武將們愕然轉頭,驚疑不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