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果真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第一富商?”上官若愚驀地回想到,昔日,曾在風瑾墨的書房裡,找到一封密信,上邊記錄着,南宮無憂與這位富商千絲萬縷的關係,“你早就在懷疑他,爲什麼沒有及早做好防範?”
是,她是在遷怒,明知道他是逼於無奈,但不管是因爲什麼理由,九萬大軍因他而死,表哥因他重傷,這都是逃不開的事實!
風瑾墨面上一怔,苦笑道:“孤怎會沒有做出防範?”
“太子爺在查到這些事後,已在暗中,偷偷將這名富商旗下的商鋪整頓,清除,只是,對方實力太強,化明爲暗,將明面上的商鋪撤走,卻在暗中,依舊掌握着北海國內的經濟!”所以這次,他們纔會中計,纔會陷入兩難。
上官若愚只覺得太陽穴抽抽的疼着,腦子裡一片渾渾噩噩,什麼也記不起,什麼也想不出。
按照他的說法,南宮無憂便是這天下第一富商,他從很早以前,就在兩國內,安插了眼線,壟斷兩國經濟!
這人的心得有多深,才能從那麼早就開始算計一切?
“若愚,孤知道,如今說什麼,都無法挽回,孤不後悔,大義前,孤只能做出唯一的選擇。”風瑾墨喃喃低語道,即使心痛得要死,他仍舊無悔,即使再來一次,他依然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孤曾對你說過,孤痛恨父皇,恨不得他死,但孤是北海的太子,身上承擔的,是整個國家的未來,是一份重擔,孤……”他搖搖頭,不管說得再如何天花亂墜,他爲了本國,爲了心中的大義,拋棄沙興,令沙興陷入險境,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他沒有懇求上官若愚的原諒,若是真的那樣做了,他怕自己會連最後的尊嚴,也不剩。
“你不用再說了。”她啞聲道,神色極其複雜,似苦,似涼,還有滿滿的無奈:“這事你沒錯,可我還是沒辦法原諒你,我有點累了。”
理智上,她很清楚,這事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南宮無憂算無遺漏,先一步,猜到了沙興的下一步計劃,纔會先發制人,策動北海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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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感情上,她卻不能欺騙自己,她是埋怨他的,不是因爲他臨時叛變,而是因爲,他大可以選擇不出兵,若是那樣,頂多也就只是背棄承諾,斷然不會有這麼大的傷亡發生。
可她也知道,那時,他定是沒有任何選擇,纔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帳簾挪動過去,每一步,都彷彿踏在刀尖上。
“若愚!”風瑾墨忽然開口,怔怔看着她,艱難的問道:“我們可還是朋友?”
“你說呢?”她頭也不回的反問道,隨後,大步流星,衝出營帳,好似想要逃離掉,身後那些令她痛苦,令她難堪,令她掙扎徘徊的一切。
沙漠裡的冷風呼嘯着從營帳外颳了進來,風瑾墨微微打了個哆嗦,他身負內力,理應不會察覺到冷纔對,可這會兒,卻不知爲何,竟冷得脣齒隱隱發顫。
雙手用力交叉着,抱住胳膊,“真的好冷啊。”
好似又回到了年幼時,獨自一個人站在黑暗中,沒有陽光,沒有光明,只有無窮無盡的冰寒與寂寞。
北斗不忍的撇過頭去,這樣的太子爺,他不忍去看。
南海捏了捏拳頭,從地上爬起來,想要追出去。
“站住。”身後,冰冷寒涼的命令,驀地傳入他的耳中,“莫要讓孤連最後的尊嚴,也丟掉。”
他希望,在她心裡,他依舊是以前,嬉笑怒罵,胡作非爲的北海太子,而不是一個,卑微的愛着她,祈求她原諒的懦夫!
南海雙眼忍不住發紅,爲什麼,爲什麼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
太子爺做錯了嗎?沒錯!可爲什麼,卻連太子爺心底最在乎的人,也要棄他而去?
他不怪上官姑娘,因爲換做是他,他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他去恨,恨着那個將自家主子逼到無路可退地步的皇帝,恨得咬牙切齒。
上官若愚一路飛奔出北海軍營,涼涼的月光從頭頂上傾灑下來,她打了個寒顫,心頭滿是悽苦與沉重。
又是他在背後策劃,又是他早早佈局。
呵,南宮無憂,你特麼欺人太甚!
顫動的雙眼裡迸射出強烈、深刻的恨意,她捏緊拳頭,朝着前方的蒙古包大步走去,身側瀰漫着一股冰涼殺意。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要一個人死!
回到主帳,那人還未歸來,她腳下一轉,挨個蒙古包尋找着,那些應該還在軍中的人質。
帳簾被她輕輕挑開,位於軍營後方的蒙古包,燈火通明,還未進去,她一眼就看見了側身坐在椅子上,如同雕塑般,單薄、孤寂的羅亞。
心裡有些泛酸,一股濃濃的愧疚,在心房中游走、凝聚。
“本夫人說過不會吃任何東西,滾出去。”羅亞頭也不回的呵斥道,嗓音有些虛弱,但那股與生俱來的驕傲,依舊不減分毫。
有的人,即使身處牢籠,仍舊不損一身傲骨,她便是如此。
“爲何不吃東西?”強忍着心頭的酸意,上官若愚擡腳走到羅亞身後,眸中泛着淚。
她瘦了,渾身上下彷彿只剩下一些皮包骨,憔悴、狼狽,猶記得初次見面時,她一身盛裝,眉宇間盡是盛氣凌人的嬌縱,可如今呢?
這都是她害的。
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羅亞猛地轉身,“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不是應該在沙興國的城池中嗎?
“來看望你啊。”上官若愚強顏歡笑,努力想要將眼裡的溼潤壓下去。
“哼,本夫人好得很,快點走,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已經逃走,又何必再回來?即使嘴上說着難聽的話,卻難以掩飾,那絲絲關切。
“難道這兒有寫着我和狗不得入內?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見?”上官若愚假裝沒聽出她話裡的擔憂,朝四下張望。
“你非得在這種時候和我胡言亂語嗎?”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事態的緊急?一旦她被人發現,再想走,就永遠也走不掉了!
“我是自願回來的。”上官若愚幽幽嘆息,眉宇間滿是疲倦,她蹲在羅亞身邊,伸手握住她消瘦的手掌,“方纔聽你說,不吃東西,爲什麼?你說過的,即使一無所有,你也要拼命活下去!四皇子的死,沒能把你擊倒,怎麼,現在你反而害怕了?恐懼了?想要求死?”
她諷刺道。
羅亞身體一顫,用力咬住脣瓣,她這樣做,究竟是因爲誰啊?
心裡不自覺泛起絲絲委屈與哀怨。
“對不起。”面對着她忽然露出的脆弱,上官若愚不忍的將臉轉開,道歉的話語脫口而出。
這一聲對不起,是爲她無辜受到牽連所說。
這一聲對不起,是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所說。
羅亞冷哼一聲,拒絕承認自己心裡有些許感動和欣慰,“你做了什麼需要向本夫人道歉?本夫人可從來不稀罕你的歉意,少跟本夫人來這套。”
“是是是,星微她,這是怎麼了?”見她還在傲嬌,上官若愚只能強笑,餘光忽然瞥見牀榻上,呼呼大睡的南宮星微,眉頭當即皺緊。
她們的談話聲並不小,按理說,南宮星微應該不會睡得這麼沉。
“病了,不知道是什麼病,軍中大夫來看過,束手無策。”羅亞眸光一暗,“你不要感到內疚,她在病中時,時常唸叨你,她既然選擇幫你,就證明,你是值得她這麼去做的人!”
要從她口中聽到這難得的安慰,可是少見的。
上官若愚搖搖頭,“我知道,可如果不是因爲我,你們也不會……”
“哼,要怪只能怪皇帝他心太狠,你呢,既然逃了,幹嘛還要傻了吧唧的跑回來?腦子被驢給踢了嗎?”羅亞可不在乎這話會不會觸怒天顏,從而得到懲罰。
這些天被關在這裡,她沒少怒斥南宮無憂的暴行,若被人傷害至此,還要顧前顧後,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沙興敗了,北海叛變,我沒得選。”上官若愚喃喃道,“他的確好狠。”
狠到讓她害怕,狠到讓她,生平第一次,想要殺了一個人!可笑的是,這個人,竟是她曾經卯足心思,想要去保護的存在。
“我一輩子沒後悔過任何事,可我現在,卻當真後悔,當初爲何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跑來京城,爲什麼要被他的表象矇騙,替他出頭。”若她從來不曾愛過他,該有多好?
至少這些事,將永遠不會發生。
“啪。”臉蛋被人用力掐住。
“嗚嗚嗚。”你幹嘛?她吃驚的瞪大雙眼,無聲控訴着羅亞的暴行。
“本夫人承認的對手可不是一個怨天尤人的傢伙,你這樣子,本夫人着實看不起。”羅亞鬆開手,高傲的昂着下巴,似一隻孔雀,“後悔又怎麼樣?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給你吃!自己選擇的路,再苦再難,咬緊牙關,也要往下走。”
這道理,是她教會她的,而如今,她將這番話,還給她。
上官若愚深受震動,“沒想到我也有被你教訓的一天。”
“能被本夫人教訓是你的榮幸。”羅亞當即輕哼,眼眸中的凝重,逐漸散去,化作輕鬆。
看着她稍微恢復了往日的些許活力,她也放心不少。
剛纔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她看在眼裡,各種刺眼,那不該是她,不該是那個能把人活活氣死的女人。
“我知道他身邊有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我會想辦法,請那人出手,爲星微治病。”上官若愚勉強擠出一抹笑,但心裡的沉重,卻並沒有因爲羅亞隻言片語消失。
“你自己小心。”臨走時,羅亞終是卸下了傲嬌的面具,用着一副擔憂的口氣,柔聲說道。
她不希望這人出事。
“別擔心我,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嗎?老孃可是要長命百歲的。”她哈哈大笑着,挑開簾子,走出營帳。
“你也知道自己是禍害嗎?”羅亞忍不住在她走後,默默吐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