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上官若愚的話足夠讓風瑾墨動搖,作爲哥哥,他來到南商的目的,從頭到尾只有一個,那就是爲自己無辜慘死的弟弟討回公道,手刃兇徒。
但,他面對的,卻是一個天大的難題,解剖?這驚世駭俗的做法,讓他如何能輕易接受?
“現在沒辦法確定死亡時間,也沒辦法確定兇手是誰,現有的線索,造成了幾種可能,一旦推斷錯誤,很有可能讓無辜的人因此揹負冤屈,而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上官若愚隨手將手絹扔到地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睨着沉默不語的風瑾墨,開始給他洗腦。
他的爲難,她很清楚,哪怕是在現代,解剖屍體也會遭到家屬的拒絕,更別提這是在古代。
她耐心的等待着風瑾墨的回答,作爲法醫,她當然希望能讓真相大白,但是嘛,作爲普通人,她又能理解風瑾墨的掙扎和矛盾,so,決定權交給他,要怎麼做,由他來選擇。
上官若愚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方法有多殘忍,她沒權利爲旁人決定任何事,所有的決定必須由他親自來下。
另一邊,髒亂不堪的天牢,忽然有一道黑影從通道口閃過,正在喝酒談天的獄頭,被人迅速點住昏睡穴,身體踉蹌着倒在了木桌上。
黑影從他們身上偷走鑰匙,一路疾行抵達最深處的牢房,窸窸窣窣將鎖打開。
背對着鐵門盤膝坐在牆角的白髮男人,並未回頭,一席白衣染上淡淡的污漬,背脊筆直如松柏,那雙死水般毫無波瀾的雙眼微微閉着,似一尊毫無人氣的雕塑,不易接近。
“主子,奴才救你出去。”夜月兩三步走到南宮無憂身後,他好不容易纔找到進來的機會,希望能把人救走。
“走?”天大地大,他能逃到什麼地方去?靜止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你回去吧,生死由命,若命中註定有此一劫,本王逃也逃不過,更何況,本王相信清者自清。”
“可是……”可是皇上要主子你的命啊!夜月急吼吼的想要把眼下艱難的局面告訴他,卻又害怕這話會傷到他的心。
“回去!”淡漠的語調,卻暗藏着威嚴。
夜月面露掙扎,“主子,現在不走就來不及了。”
南宮無憂再未回答他,沉默的坐在原地。
夜月剛想強行把人拖走,誰料,牢籠外,竟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快!有人劫獄!”
他黯然握緊拳頭,不甘的看了眼那道清冷孤寂的背影,最後終是無奈的選擇暫且撤退,他不能在這裡被抓走,否則,主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侍衛們慌忙齊聚牢房,哪裡還有夜月的蹤影?這件事很快就傳到皇帝的耳中,爲了謹防有人再次劫獄,天牢的守衛加強一倍,且個個是身手高強的高手!
他們分作兩批,一批守在牢籠外,寸步不離監視南宮無憂,一批則留守天牢外,密切的注意着任何前來探監的人。
上官若愚等風瑾墨的答覆等到花兒也謝了,可他還是那副糾結、矛盾的表情,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算了,今天先到這兒,你慢慢考慮,也不急這一兩天。”
一兩天的時間,現在也影響不了什麼,說罷,她掛着一臉疲倦,準備離去。
“你要去哪兒?”風瑾墨按捺下內心的掙扎,低聲問道。
“回去睡回籠覺,今天大清早就醒了,知道不能睡懶覺,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痛苦的事情嗎?”她寧肯回去休息,也不想在這裡做無聊的等待,“你啥時候想好了,告訴我就成,時間還很長,你可以慢慢想。”
她那副若無其事、輕描淡寫的樣子,讓風瑾墨莫名的有些火大。
尼瑪,他在這兒糾結到不行,可提出這個方法的罪魁禍首,卻反而是無事一身輕,巨大的反差,讓他的心態有些失衡。
上官若愚懶得理會他心裡的想法,邁開雙腿,打算先走,身後,那道如針般的目光,始終尾隨在她的身上。
看吧看吧,反正多看幾眼也少不了一塊肉。
辦法她說了,至於要不要答應,和她可沒關係。
“這女人……”性格簡直太惡劣了!風瑾墨憤慨的咬住牙關,害他落入這種境地的人究竟是誰?害他左右爲難的人,又是誰?
一隻腳剛走出大理寺的正門,上官若愚就和急匆匆從前面跑來的侍衛撞了正面,她迅速側身,避免了被撞翻的下場。
眉頭猛地皺緊:“路這麼寬,就不能稍微注意點嗎?”
“讓開!”來人不認得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惡聲惡氣的說完後,還故意撞了下上官若愚的肩膀。
一絲疼痛從肩膀上傳來,你妹!她看上去很好欺負?一道精芒在她的眼底掠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聲響巨大,紅脣緩緩張開,“啊——”
聲嘶力竭的乾嚎,震耳欲聾,侍衛們紛紛圍攏過來,看着坐在地上製造噪音的女人,面面相覷。
誰能告訴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哎喲,哎喲喲,我的腳!”上官若愚抱着小腿坐在地上,擠眉弄眼的整出了兩滴眼淚,侍衛一臉驚愕的站在她面前,這畫面還用多說嗎?
圍上來的人自動腦補了她被強悍的男人撞倒的過程,心裡不禁泛起絲絲同情。
風瑾墨聽到動靜,飛身從大理寺中躍出,當他看見這亂糟糟的一大幫人,再看看地上貌似受傷的女人,眼角不自覺抽動了幾下。
受傷?有人被撞倒會傷到小腿麼?還有,這叫聲聽起來可不像是元氣大傷的人會發出的啊。
“未來女婿,嚶嚶嚶,你家岳母我實在是太可憐了,他,”手指直指剛纔故意撞到自己的侍衛,淚眼婆娑的哭訴:“他剛纔好狠的心,就這麼衝上來,把我撞飛,我的腿好疼,說不定要斷了。”
親,太誇張了。
風瑾墨無力的揉搓着自己的太陽穴,他拿人格保證,這女人絕對沒有大礙。
但再怎麼說,她也是爲自己辦事的人,風瑾墨在瞬間做出決定,佈滿寒霜的眼眸颼颼飛射出若干眼刀,“怎麼回事?你一個大男人,竟敢欺負小女人?”
“噗通!”侍衛嚇得立馬跪地,滿臉的無辜:“太子殿下,奴才沒有……”
“哇——”打斷他的,是忽然間再度響起的刺耳乾嚎。
風瑾墨被嚇得身體微微抖了抖,很想伸手去掏掏被震麻的耳朵。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撞了人還裝無辜!”上官若愚指着侍衛,流着淚哭訴道,瞬間,指責的目光接二連三的朝着侍衛飛來,他尷尬的跪在地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早知道,他剛纔就不該爲一時之氣,去撞這女人的。
可這世上永遠沒有後悔藥。
上官若愚悽悽的哭了一陣,然後,一瘸一拐的從地上爬起來,頂着紅腫的眼眶,哽咽的開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好好站在這裡,卻被你撞傷,這事怎麼着也是你的錯!”
“是是是。”侍衛慌忙點頭。
“我也不想抓你去見官,你還這麼年輕,要是見了官,仕途一定會毀了的。”她果然很善良!上官若愚在心裡爲自己點了個贊,愈發覺得她的情操十分高尚。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她的鬆口讓侍衛感激到一個勁道謝。
“不過,你好歹也得承擔起我的醫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吧?我家裡窮,沒什麼銀子看病,還有孩子要養活。”說到這裡,上官若愚面露悽苦,活脫脫一副身殘志堅的模樣。
一旁圍觀的侍衛們動了惻隱之心,急忙道:“姑娘說得沒錯,這樣吧,咱們都出一份力,給姑娘籌些銀子。”
當刑部侍郎從大理寺裡面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己的屬下,一個個慷慨解囊,爲上官若愚籌錢的熱鬧場景,在詢問了發生什麼事情以後,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
這幫奴才,腦子裡裝的是什麼?他們的智商呢?他們的聰明呢?沒看見人家是跟着太子殿下來的嗎?有能力和太子殿下扯上關係的,可能會貧窮嗎?
但礙於風瑾墨這尊大神就在眼前,刑部侍郎也不好直白的點醒大家,只能無力的看着,他們掏出身上的銀兩,交託到上官若愚的手中。
被人坑了,還一臉興高采烈的表情,侍郎氣得直哆嗦,各種吐血。
“哎喲,夠了夠了夠了,”把最後一塊銅板接過來,上官若愚見好就收,“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好人。”
被髮了好人卡的衆人面露害羞,撓頭的撓頭,微笑的微笑,彷彿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上官若愚道謝了好久,臉上掛着只見眉不見眼的燦爛微笑,她能不高興嗎?白白賺了好幾十兩銀子,哎呦喂,這可是一筆意外之財啊。
“大人!”跪在地上的侍衛剛擺脫險些被狀告的困境,餘光瞥見頂頭上司,趕緊上前,“大人,出事了!”
歡喜的氣氛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名侍衛的身上聚焦,出事?出什麼事?
上官若愚正低着頭,收拾着銀子,把它們小心的保管好。
“剛纔天牢裡傳來消息,有人擅闖天牢,試圖劫獄!”急促的一句話,讓上官若愚正把銀子往袖子裡塞的動作冷不丁停止。
劫獄?
喂!不是吧!她這費盡精力的想要找到真相,那邊就開始給自己製造麻煩?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劫獄成功,南宮無憂的罪名就得坐實了。
畢竟,若非是心虛,他爲何要逃跑?
上官若愚真想拿一把翔胡他一臉,該死!這種時候添什麼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