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愚向來是個瑕疵必報,且心眼特小的女人,按理說,如果有誰當着她的面,把她給罵得狗血淋頭,她說什麼也會回報回去,可偏偏,說這話的人,是她名義上的表嫂,是沙千宸明媒正娶的皇后!
她欠着沙千宸一份天大的人情,於是乎,她散漫的笑笑,狀似謙順的屈了屈膝蓋,“是,我一定謹記表嫂教誨。”
“哼,”女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幹脆,根據傳言,這位表妹,是個牙尖嘴利的,口才極好,來之前,她甚至做足了充分準備,在肚子裡打了無數草稿,但上官若愚沒按照她設想的劇本走下去,反倒讓這位皇后娘娘有些無措,她傲慢的輕哼一聲,“記住就好!本宮不希望因爲你的原因,使得天下人看皇室的笑話,以爲皇室的教養,如此劣質。”
這是暗指她沒教養咯?
上官若愚依舊笑着,只是笑容有些僵硬,額角凸顯的青筋,歡快的蹦達幾下,她忍住了反擊的yu望,點頭道:“表嫂還請放心,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李海錯愕的看着盛氣凌人的皇后,再看看被逼到楚楚可憐的公主殿下,心裡的天平,不經意間偏了些許,人都具有一種奇怪的劣根性,喜歡同情弱者,而對強勢一方,則會抱有莫須有的敵意。
李海此時此刻的心情,就特別符合這慣性,他看向上官若愚的視線中,參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與不忍。
上官白狠狠皺緊了眉頭,眸光不善,暗藏冷怒,但他卻沒能站出來,替孃親打抱不平,只因爲,孃親的手指,在他背後不停的拽着他的衣裳。
他知道,孃親不願自己與這人發生衝突,雖然不明白緣由,但上官白卻懂事的順從了上官若愚的意思,只能把怒火往肚子裡咽。
“那就好,”她的識趣,倒是令這皇后滿意許多,面上凌厲之色,出現些許緩和,“你初回宮,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到本宮的寢宮來,向本宮討教,說到底,總歸是一家人,本宮定會傾囊相授。”
危機貌似成功解除,上官若愚笑得特殷勤,特熱情:“好的好的,有空我一定去表嫂那兒坐坐。”
這話是委婉的逐客令,也宣告着談話結束,爲這次的碰面,畫上句點。
皇后其實雄性的來,走時,同樣盛氣凌人,那股倨傲、高貴的氣場,讓人不敢小覷。
宮女們急匆匆跟上她的步伐,如一隻只小尾巴,護送她離開此處。
說起來,這表嫂貌似對自己不怎麼感冒啊。
上官若愚心底有些失望,她還以爲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呢!不過,絕對不是她自身的魅力有問題,絕壁是表嫂的審美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她在心裡默默安慰着自己受到創傷的玻璃心,那口卡在胸前的悶氣,直到這會兒,才煙消雲散。
“公主,皇后娘娘她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方纔所說的話,還請您莫要放在心上。”李海見這人走了半天,眼前這位公主殿下,仍舊是一副魂不守舍的失神模樣,誤以爲她被打擊到,正沉浸在難過與悲痛中,急忙出聲安慰。
可不能因爲皇后,導致公主和皇上和睦的兄妹關係,出現裂痕啊。
“啊?”上官若愚茫然的應了一聲,沒聽見他剛纔在說什麼。
“哎。”看來公主真的被嚇壞了!李海心裡的同情愈發加重,語氣中也不自覺多了幾分安撫:“公主殿下,皇后她方纔的這些話,您千萬別往心裡去,皇上爲了您,爲了這段兄妹情,雖說涉險去了南商,但在皇上心裡,是值得的。”
“我知道啊,”上官若愚的神色愈發迷茫,話說,他是不是無悔了什麼?她有說過,把表嫂的惡言惡語記恨上嗎?拜託,這種小事,完全沒有必要有木有?
她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李海絕對想不到,他以爲的同情與憐憫,身爲當事人的她,竟未曾放在眼中,更不曾把這段鬧劇,放在心上。
眨眼間,就給拋在腦後。
“說起來,表嫂和表哥是何時成的親?”她好奇的問道。
此話一出,李海原本對她的好印象蹭蹭的下降了幾個臺階,眸光有些冰冷:“公主即便遠在他國,難道就從未關心過沙興所發生的大事嗎?”
皇后與皇上成親當日,沙興舉國歡騰,就連北海、南商兩國,也有使臣到訪,送來賀禮與賀詞,爲何公主竟不知這回事?
李海只差沒指着上官若愚,說她是白眼狼。
“額!”她有些尷尬,你妹!她以前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和沙興還有這層關係,就是個平頭老百姓而已,有必要費心費力的,去關心什麼國家大事嗎?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她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當時,我還未出嫁,在府中遇到些事,所以……”
說到這兒,她竟幽幽嘆息一聲,面上好似暈染着萬千悲痛,萬千苦楚。
看得李海一愣一愣的,絲毫沒有看出,她在做戲。
天哪,公主她該不會出閣前,在丞相府中過得極艱難,所以纔會忘記關心皇上?如果真是那樣,那自己方纔的言語,豈不是戳了公主心頭深埋的傷疤?
李海懊惱的垂下投去,沒臉面對上官若愚。
“……”喂!雖然話,她是故意說得這麼煽情,這麼容易令人浮想聯翩,但他的表現,會不會太浮誇?一副要哭的懊悔樣子,是幾個意思?
“是奴才多嘴,請公主降罪。”李海噗通一聲往地上跪了下去,向上官若愚自覺請罪。
“哎呦,你這是幹嘛?快快請起,我啊,可不喜歡隨便懲罰人,再說,公公你也不知我過去遭遇了什麼,纔會有此一問,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大度的揮揮手,彎腰將李海從地上扶起來。
這話一出,某位太監總管心裡的愧疚,愈發加深,公主就是公主,有着非同常人的胸懷,不愧是皇上看重的人。
上官若愚在心頭得意的笑了,嗯哼,初來乍到,和人打好關係是很有必要滴,她絕不承認,自己這般作態有收買人心的意思在裡頭。
“公主想來不知,皇后與皇上是在兩年前完婚的,皇上初登大寶,迎娶皇后,當時啊,舉國上下一片歡騰,皇后出生大家,身份顯貴,與皇上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李海開始給她科普沙千宸與皇后的這段感情故事。
上官若愚不着痕跡的從他口中打聽出沙興國皇室的基本資料,牢牢記下,多知道些內幕消息,才能避免很多麻煩啊。
尤其是像今天這種麻煩,她可不想再次遇上。
談話間,她已步上臺階,跨步進了這間已空置多年的殿宇。
殿宇裡一塵不染,所有擺設,一應俱全,只是有些莫名的涼,少了幾分人氣,顯得空蕩蕩的。
“公主,您請慢慢看,奴才就在屋外候着。”知道她只怕會觸景傷情,李海特識趣的躬身退了出去。
“好的,公公慢走,回見。”她強笑着揮了揮爪子,送他離開後,還沒鬆口氣,餘光就瞥見,上官玲這廝,竟衝着屋內值錢的寶貝撒開雙腿奔跑過去的身影。
嘴角狠狠一抽:“你丫給我回來。”
伸手將她的衣領緊緊拽住,“站好,不許隨便亂走。”
“孃親,那是夜明珠誒!人家好喜歡的。”上官玲糯糯的撒嬌道,雙眼整個黏在壁上燈盞鑲嵌的夜明珠上。
珠子通體晶瑩,在這昏暗的殿宇中,閃爍着熠熠光輝,煞是美麗奪目。
“喜歡也不許拿。”擦,這可是大夫人生前用過的,怎能隨便亂動?
“可是孃親你以前說過的,看上什麼,就得想方設法得到。”上官玲反駁道,“人家一直記得孃親的教誨。”
可是孃親今天怎麼說變就變了?
“……我說過那麼多話,你怎麼就記得這些?”次奧,她就不能記着點正能量的東西嗎?
但仔細想想,貌似她還真沒給兒子和女兒灌輸啥正能量的東西,眼角不自覺抖了抖,放緩聲線:“這些啊,是你外婆以前用過的東西,它們代表着你外婆生活過的痕跡,明白嗎?”
人死如燈滅,而這些死物,卻是一個人活在世上,生活過的唯一記錄。
她雖然貪財,但她也是有底線,有原則的。
“哦。”上官玲特失望,小嘴厥得都快能掛壺,“人家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沙子,還不能拿走寶貝!孃親,人家好懷念以前在皇宮裡的日子。”
那時,她就是宮裡的小霸王,看上什麼,壞蛋都會送給她,特別大方。
她喃喃低語的聲音,緩緩傳入上官若愚的耳中,心尖驀地一顫,像是被一根細長的銀針,狠狠戳了一下,鑽心的疼。
含笑的臉龐浮現了一層暗色,懷念嗎?她何嘗不曾懷念,在遇到他之初的那些歲月。
即使他們那時,無權無勢,什麼也沒有,小日子卻過得平淡且幸福。
而如今呢?
即便相愛的心,始終如一,從未變過,但他們之間,已再也回不去了。
她身上散發出的落寞,連兩個小傢伙也能清楚的感覺到。
上官白狠狠瞪了多嘴的蠢妹妹一眼,她說什麼不好,偏偏說起過去!不知道這會讓孃親傷心難過嗎?真是夠了!
上官玲自知說錯了話,懊惱的咬住嘴脣,小手不安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孃親,人家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她立即斂去面上外露的情緒,緩緩蹲下身,手掌輕輕揉着上官玲的腦袋,嘆息道:“可是小玲,很多事過去了,我們就要學會遺忘,人這一輩子很長,會遇到好多人,好多事,有讓我們開心的,難過的,幸福的,痛苦的,我們必須要向前看,你懂嗎?”
這話是說給女兒聽的,何嘗不是說給她自己聽?
向前看,不能被過去束縛住心靈,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因爲啊,未來的路,還有很長,即使再苦再痛,也要咬緊牙關,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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