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守備太監不僅僅只是護衛南京之責,還有着監視南京軍情和百官之責,守備太監晏宏在摺子中除了詳細的稟報了南京城內以及各衛所的情形之外,還稟報了南京官員種種動靜,胡萬里與魏國公徐鵬舉往來的情形他自然不敢有絲毫隱瞞,也做了詳細的稟報。
看完摺子,嘉靖不由微蹙了下眉頭,胡萬里這幾日竟然與徐鵬舉有往來?是因爲支持武勳重返朝堂一事?那這建武學的建言是否是他出的主意?這種可能很大,建武學與建農學院可謂是同出一轍,徐鵬舉要能有這想法也不會等到現在才奏上來。
略微沉吟,他又取過胡萬里和徐鵬舉的的兩份摺子對比着看了一遍,良久無語,文官獨大的局面一時間是很難打破的,建武學,逐步將勳臣納入朝堂這需要時間,不可能一蹴而就,少說也是三五年之後的事情。
對權力或者是說對文官的監督,胡萬里在摺子裡說的很清楚,官場上同年同鄉同官同差等各種關係錯綜複雜,依靠文官對自身的監督是絕對收不到監督之效的,唯有以宦官監督文武,方能卓見成效。
這個觀點他贊成,但如何監督宦官這個監督者?再說,他好不容易纔將各邊鎮各省的鎮守中官裁撤完,豈能轉眼間又復設,這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這兩點胡萬里應該都清楚,既是有建武學如此穩妥有效的法子,武勳重返朝堂不過是早晚的事,完全無須在此時與文官爭一時之高低,他爲何在這節骨眼上上這道奏疏?他一介文官,上疏支持勳臣,宦官,就不擔心身敗名裂?
他此舉是爲了轉移視線,避免一衆官員對張璁的攻訐?還是促使他表態支持武勳?仰或是二者兼而有之?這道奏疏是否公開明發?嘉靖一時間有些拿捏不定。
滿朝文武都忙於黨同伐異,忙於爭權奪利,要不就是觀望,唯有這個胡萬里私人舉債賑濟救助慘遭亂兵之禍的百姓,而且還爲百姓重建房舍,賠償損失,以挽回朝廷的聲譽,又不計個人聲名大力支持武勳,宦官,提出三權分立,以期改變現有文官獨大的局面。
似這等忠公體國,不計較個人得失和前程的臣子實在是太少了,嘉靖着實有些不忍將其推到風口浪尖,這道奏疏一旦明發,胡萬里必然成爲衆矢之的,縱然有他迴護,以後的仕途必然亦是艱難無比,張璁便是前車之鑑,胡萬里年輕,才幹出衆,又顧全大局,日後必然要大用的,可不能讓他再步張璁的後塵。
想到這裡,他又覺的不妥,胡萬里這份奏疏既然是通過南京守備太監晏宏轉呈的,那徐鵬舉和晏宏看沒看過這份奏疏?應該是看過的,胡萬里的這份奏疏對勳臣和宦官而言,無異於是雪中送炭,這胡萬里日後真若大用,會否成爲權臣?
正自權衡,一名小太監躬身進來,飛快的瞥了嘉靖一眼,見他仍在出神,也不敢吭聲,躡手躡腳的便想退出去,不料嘉靖早就瞧見了,當即便道:“何事?鬼鬼祟祟的成何體統?”
那小太監一縮脖子,忙就地跪了下來,道:“奴婢該死,德嬪娘娘遣人來說,皇上批閱奏摺勞累了大半日,眼下已過午時,若是皇上有暇,懇祈皇上移駕御花園賞雪,德嬪娘娘備下了皇上愛進的火鍋,奴婢見皇上沉心國事,不敢攪擾。”
德嬪方氏乃是嘉靖最近最爲寵幸的一名妃子,她素知嘉靖愛雪,今日大雪,刻意遣人來相邀,嘉靖此時哪有心思去賞雪,當即便不耐的揮了揮手,道:”朕忙。”
那小太監剛出去,馬上又折了回來,躬身道:“稟皇上,閣臣李時,尚書汪鋐在外求見。”
這幾日煩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嘉靖還真是不想見二人,不用想他也知道,二人此番前來是自陳請辭來的,微微沉吟,他才道:“讓他們進來。”
二人躬身進來,見禮之後,李時便沉聲道:“稟皇上,微臣才德淺薄,忝居高位,懇祈皇上恩准予以致仕回籍,這是微臣的請辭的摺子。”說着便雙手呈上摺子。
嘉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因爲翰林院編修揚名的彈劾而自陳請辭的摺子,這是題中應有之義,他雖是次輔,卻是掌着內閣,這些日子天象異常,又遭人彈劾,自陳請辭是規矩,短短几日,他這已是第三次上摺子請辭了。
見嘉靖不吭聲,汪鋐卻沉聲道:“啓奏皇上,揚名乃楊廷和同鄉,此番上疏,實是受楊廷和黨羽指使,意在敗壞致仕元輔張璁之聲名,用心極爲險惡,懇祈皇上明鑑。”
聽的這話,嘉靖不由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這揚名是嘉靖八年的探花,是張璁的門生,此舉確實有損張璁的聲名,微微沉吟,他才問道:“揚名是四川人?”
“回皇上,揚名乃四川遂寧人。”汪鋐忙躬身道。
因爲揚名直言他迷信道術,在宮中齋醮,嘉靖本就不想姑息此事,如今一聽竟然還牽扯到黨爭,那就不能再遲疑了,張璁他是打算起復的,壞了名聲,還如何起復?短短瞬間,他便有了決斷,當即沉聲道:“來人。”
門外小太監忙躬身入內,嘉靖沉聲道:“傳旨,着高忠速速緝拿翰林院編修揚名,嚴刑考問,追查幕後主使。”
“奴婢尊旨。”
李時聽的一愣,怎的讓東廠出面抓人,揚名不過一文弱書生,如何經得住東廠的嚴刑考問?他當即便道:“皇上,揚名狂悖無禮,誹謗君父,誣枉大臣,應着三法司公開審理,以正視聽。”
一聽這話,嘉靖便知李時這是有意迴護,輕瞥了他一眼,才道:“事關黨爭,公開審理,有礙朝廷聲譽,此事無須再議。”說着,他拿起胡萬里的摺子,道:“這份摺子,你們倒是好好議議。”說着將摺子遞了過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