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尋常的時候,雲姝或許還會說一個冷笑話,譬如“你若同禽獸賽跑,你是跑的比禽獸快呢,還是跑的比禽獸慢?”當然,這選哪一個都是不好的,若是選擇比禽獸快,那你就是比禽獸還禽獸,要是選擇比禽獸慢,那你就是禽獸不如。
可現在雲姝已經說笑不了這種話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那一瞬間她腦海裡頭竟然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沒有畏懼,沒有恐慌,也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迫近,甚至在那一瞬間徹底冷靜了下來,很好,柳雲軒和謝淮隱除了狼狽一些之外並沒有受傷的痕跡,當然除了那驚恐之外。但落在他們身後的謝淮蘊和謝淮安遠比這兩人還要看上去狼狽一些。
謝淮隱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真的會撒丫子跑的像是後頭有鬼在追似的,可現在他的身後並不是有鬼在追而是有三隻兇猛的老虎在追,這遠比鬼魂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讓人覺得畏懼多了,他也看到了雲姝,也喊着讓她趕緊離開,但卻又覺得要是在最後的時候,他又私心覺得要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也許這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雲姝也未必了。
人死之前據說生前所幹過的事情都會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之中回過一回,細細品味一番,謝淮隱覺得他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十分乏善可陳,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娶了雲姝,然後生子歸隱……
“你說萬一我死了之後,姝兒她會不會給我守寡啊!”謝淮隱拉着已經幾乎快氣結的柳雲軒一邊跑忍不住問道。
“想的美,你活着她也不會嫁給你!”柳雲軒惡狠狠地道了一句,他的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隨即地就想將拉着他的謝淮隱給推開,因爲他知道在虎口逃生的情況下,他還這一個跌倒就可能會害死別人。
其實原本謝淮隱是不用來的,是他聽着九皇子說自家兩個弟弟想要養了兔子,又加上九皇子和七皇子都要到林中來狩獵,同時來的狩獵的人也不少,他這才動了心思跟着一同來了,而謝淮隱原本是不打算來的,要不是湊巧聽到自己要來,他也不會來了。而且剛剛要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只怕剛剛被撕碎的人就有他一人了。
謝淮隱還沒反應過來,而同他們有幾步之遙謝淮安和謝淮蘊已經跑來了,謝淮安也沒有想到柳雲軒會突然之間跌倒,匆忙之間他已經踩到了柳雲軒一個踉蹌,撲到在地。
而柳雲軒原本沒有受傷的腿被謝淮安踩了一個真着,倒是一陣鑽心的疼,那一瞬就算他想要起身也已經起不來了,他的眼神之中滿是絕望。
而謝淮安看着那越發接近的虎羣,他的眼神之中畏懼,絕望,又帶了幾分瘋狂,那是對生存的渴求。
謝淮隱急忙去攙扶柳雲軒,但那鑽心的疼痛讓柳雲軒壓根就站不起來,他明白就算自己剛剛被蕭王踩到的小腿沒有斷,在一時之間要他恢復到之前還能夠亡命狂奔的模樣也可算是不容易的很。
“走。”
柳雲軒揮開謝淮隱想要拉着她的手,如今在這種情況下了還不去逃命做什麼,難道說還要陪着他葬身虎口不成?!
謝淮隱被柳雲軒那一揮也有幾分惱了,他想也不想地扛着柳雲軒站起身來,怒吼着,“滾你的,明知道老子看上你家妹子你一直給我下絆子也就算了,老子要是丟下你一個人跑了,你家妹子可有的是法子來弄死老子,老子那麼喜歡她,你想看着老子孤獨終老,你這心腸也太狠毒了吧——”
他也不想和這小子要是死也用那殉情一樣的方式在一起好麼,但他要是在這種時候丟下柳雲軒,別說他的良知不會允許他幹出這種事情來,他要真幹出這種渣事,只怕往後雲姝都不會再看他一眼了,他雖然名聲是有幾分荒唐,但骨子裡面卻從來都不是這樣荒唐的人,還知道什麼叫做道義,什麼叫做小人,要是真幹出那種事情是來,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九哥,拉七哥一把!”謝淮隱攙扶着柳雲軒,“要今日真的跑不掉了,那就是命,了不起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謝淮隱在說出這一句話來的時候甚至還帶了幾分決絕的意味,甚至還有幾分懊悔,他原本就是來湊個熱鬧而已,身上既沒有帶着弓箭也沒有帶任何的兵器,要是身上還有個匕首一類的防身之物他也不至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要是當初的時候和小白一同學武藝的時候他不是隻學了兩三天的拳腳功夫就好了,若是現在小白在這裡就好了,三隻老虎小白處理的時候也是妥妥的。
謝淮隱的話對於謝淮安來說並不能算是一種激烈,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來狩獵一場竟會遇上這種事情,而剛剛就這老虎還在他們的面前活生生地撕裂了一個人,那是太僕寺卿葉家的嫡子,生生地被咬死撕裂了。
謝淮安第一個反應就是恐慌,他只覺得糟糕了,在他所主張的狩獵上出了這種事情,別說父皇是要訓斥他了,太僕寺卿也不會放過他的,可他怎麼知道會出現如此兇猛的東西。
而這一路來的時候,他不敢往後看,也不知道那些個同樣來狩獵的人之中會不會還有受傷的,他怕一回頭那就是一張血盆大口朝着自己而來。
“皇兄,皇兄你莫要驚慌,”謝淮蘊上前去攙扶謝淮安,“咱們趕緊跑,未必是會出什麼事情的,父皇不會怨怪你的,皇兄我們趕緊跑……”
謝淮蘊的話裡頭帶着幾分安慰,他上前去攙扶着謝淮安,但謝淮安卻像是受了刺激似的,狠狠地拍開了謝淮蘊的手,他回過身子,整個人還在地上沒有坐起身來,他看見那三隻追着不放的老虎已經越發的接近了,甚至從它們的眼神之中還能夠看到想要將他們給撕碎的模樣,甚至那腳步也隱約有了加快的意味。
逃不掉了……
謝淮安的腦海之中只有這樣的一個想法。
“皇兄,趕緊跑。”謝淮蘊伸手去攙扶着謝淮安,但謝淮安卻對着謝淮蘊伸出了手,反而是將他推向了那三隻猛虎。
震撼在這一瞬間發生。
尖利的驚叫聲隨之響起,穿破雲霄的尖叫聲。
而在謝淮安將謝淮蘊這樣一推的時候,那爲首的一隻白虎猛然躍起,那尖利的虎爪劃破謝淮蘊的肩膀,帶出深可見骨的傷勢,引來一片血霧。
那虎爪將謝淮蘊壓制住,壓在那肋骨之下幾乎都能夠聽到那骨頭斷裂的聲音,而那虎口大張,幾乎就要咬上謝淮蘊的脖頸,如果這一口下去,就算是華佗在世大概也救不了吧。
那白虎一聲厲嘯,垂下了頭。
尖叫聲更甚。
謝淮隱被剛剛那突然的變故嚇到了,怎麼也沒有想到七皇兄竟會幹下這樣的事情來,竟然將九皇兄推向虎口來自保,他鬆開了柳雲軒,從地上撿拾起樹枝,他沒有想過以卵擊石是什麼概念,只覺得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
“砰”
一聲巨響炸開。
那壓制着謝淮蘊幾乎是要咬死了他的白虎腦袋正中心冒出了一個血洞,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是“砰”的一聲,那白虎腦袋之上又冒出了一個血洞。
白虎轟然倒地,那一雙眼睛大張着,而那另外兩隻在身後的老虎則是後退了一步,低低地嘯着。
謝淮隱回頭,看到的就是那慢慢走近的雲姝,她的手上握着冰冷的未知武器,她微微蹙着眉頭,慢慢地走近,腳步堅定不移,而手指按動着扳機,她每按動一下,就有巨大的衝力讓她的手微微上擡一部分,但隨機地又會恢復最初平舉的狀態。
她毫不猶豫地按下叩擊,一發又一發,每一發都是正中眉心,直到它們徹底轟然倒地,鮮血在地面上血流成河的時候方纔放下了握着手槍的手。
那三隻老虎躺在地上,已經動彈不得,只有垂死的時候那肌肉微微抽搐所發出的小動靜,一抽一抽的。
秀麗公主一下子從那尖叫的聲音之中回過神來,她猛然想到剛剛雲姝對他所說的話,她所不相信的話,那所謂的叫什麼左輪手槍的東西真的有可能會對她爆頭也是個輕易的事情。
雲姝慢慢地走近,她的射擊槍法不算太好,至少達不到那所謂神槍手的地步,只有等到走近一些方纔多一些把握,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謝淮安竟會做出這種舉動來。
雲姝走近了謝淮蘊,她伸手探了探謝淮蘊的脖頸,能夠感受到脈搏的跳動,“還活着。”
她擡着頭對謝淮隱道。
索性剛剛沒有一口咬下去,否則那就真的沒救了,不過現在的傷勢似乎也不怎麼樂觀,身上那傷口深可見骨,而剛剛白虎用爪子按壓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肋骨。
“啊啊啊,媳婦——”謝淮隱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一下子將雲姝熊抱在懷,將自己的一個腦袋埋在雲姝的肩膀,“我剛剛還以爲自己會死掉,我要是死掉了那該有多不公平,我守了你兩年,整整兩年啊,我還沒娶你怎麼可以就死了,我要是死了你一定很傷心吧……”
謝淮隱不停地叨唸着,不知道生意因爲剛剛死裡逃生的關係還是如何因爲受了驚嚇開始有幾分語無倫次起來,他將雲姝越抱越緊,那吵吵鬧鬧的話也一直都不停地在說着。
從一開始的時候雲姝還能夠聽的清楚謝淮隱是在說些什麼,但越說他說的也就越發的含糊和無語倫次起來,甚至還有幾分顫抖。
其實雲姝也是畏懼的,她也不能夠保證她每一槍都能夠正中老虎的眉心,萬一要是打偏了很有可能反而會使得事態更加的嚴重也未必,但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也沒有旁的選擇了,而且那騎射絕佳的高麗公主也一點都派不上半點的用場,就連那些個婢女也不知道變通,甚至都忘記了她的手上還拿着弓箭,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作爲武器來使用的東西。
柳雲軒也傻愣愣的,似乎因爲神經一直太過緊繃的關係,即便是如今化險爲夷了,他還坐在地上那神情之中一臉的茫然,似在說——就這樣安全了?
謝淮安更是一臉的蒼白,他頹唐的厲害,神情呆滯。
深林之中很快有腳步聲傳來,白澤宣一馬當先,他那一貫風輕雲淡的臉上也帶了幾分緊張,等到趕到的時候,看到這場景他也忍不住有幾分震驚,而一貫斯文的李檀越更是面無血色,直到看到謝淮隱還十分安然無恙的時候,這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急忙指揮着隨之而來的御醫趕緊去給那已經半點也不動彈的謝淮蘊診治。
有護衛已經擡着擔架來了,在御醫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將謝淮蘊擡到了擔架之上,匆忙擡走,還有護衛朝着深林的更深處而去,去巡查着是否有其餘的傷患。
長塑的白希景也聽到了這噩耗,他趕來時候甚至還帶着弓箭和大刀,打算來狩獵,看到這般情景的時候,他也不由地皺了皺眉頭道了一聲:“孤似乎來的遲了一點。”
白希景見到那從森林之中屁滾尿流地跑出來的人說是有三隻猛虎追擊的時候原本還想帶了人來獵殺猛虎的,卻沒有想到他到的時候這猛虎都已經嗝屁了。
白希景見那猛虎身上沒有箭雨除了腦袋上那汨汨地流着血的洞口外沒有旁的傷口,他也有幾分好奇,自發自動地下了馬來,走到那三頭已經嚥了氣的猛虎身邊仔細地看了看,眼神之中也都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兵器使得猛虎就這樣死去了。
謝淮安突然之間就像是從睡夢之中驚醒,他指着雲姝道:“你竟然有這樣的手段你爲何……你爲何要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受驚!”
雲姝臉色微微一黑,她一把推開了抱住她不撒手的謝淮隱,擡手就對着謝淮安腳邊射出一槍,砰的一聲槍響炸飛了不少的泥土,有些濺起在謝淮安的臉上。
“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至少我沒有在面對猛虎的時候將自己的兄弟推向虎口過。”雲姝冷聲道,要不是剛剛扶着他的人是謝淮蘊,換成謝淮隱又或者是柳雲軒其中一人,現在只怕就像昏迷不醒的謝淮蘊一個下場了,他倒還敢怪到旁人的頭上去。
“……我是失手,是失手,我不是故意的。”謝淮安喃喃地道,他剛剛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這樣鬼迷心竅地推了謝淮蘊一把,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就真的是這樣罪無可恕了麼?
謝淮隱也已經從驚恐之中回過了神來,他上前了一步,揮手狠狠地一拳揍在謝淮安的臉上,聲音之中冰冷無比,他道:“這種話,你還是向着父皇和九哥去說罷!”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貫可算溫潤的七哥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剛剛十分後悔讓九哥去扶了他一把,這種人,就不應該憐惜他。
白希景興致勃勃地看着雲姝手上的左輪手槍,他頓了一頓,十分感興趣地問道:“柳小姐,你手上這東西,可進行售賣不?”
能夠就這樣見猛虎射殺的兵器,而且還是這樣的乾脆利落的東西,即便是人也不能抵擋,若是將這兵器大肆生產,只怕增加的武力值那是不能估量的存在,這樣的兵器,無疑可算是神兵利器了,大慶的大軍若是擁有這樣的東西,只怕……
白澤宣上前了一步,阻擋住白希景的視線道:“這是我大慶剛剛研製出來的兵器,自是不會販賣,若是太子殿下有興趣,他日可讓殿下觀看我大慶新型武器,也不枉殿下長途跋涉而來了。”
白澤宣這話說的也官方,甚至也有幾分大方,白希景自是說好,他也想看看現在的大慶的武器到底是發展到了什麼地步,他想,或許這一次來大慶,真的是沒有來錯也未必。
白澤宣將癱軟在地上的謝淮安提了起來,他對於這個王爺也沒了什麼好感,原本還以爲這是一個怯弱且安生的,但現在看來,倒是一個足夠心狠的。
“殿下,陛下在等着你們回去。”白澤宣冷冷地說着,然後拎着渾身冰冷的謝淮安上了馬,先行而去。
謝淮隱也已經緩過了神來,他看着自己的拳頭,上面還有揍向謝淮安而沾染上的血跡,他的情緒十分的複雜。
雲姝則是將柳雲軒扶了起來,細細地問着他可有什麼疼痛的。
柳雲軒微微搖了搖頭,小腿那一場已經不怎麼疼了,他只是看了一眼謝淮隱,以前的時候看着他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礙眼,但現在看來的時候已經不是那麼的礙眼了,至少,這人相比較而言,還算是一個有人性的。
或許,雲姝的眼光也沒什麼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