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奇手捻鼠須,看了衆人一眼,對肅王說道:“王爺,說起這天魔宗,可說是武林之中最神秘的門派,他們隱居深山,很少過問世事,所習武功十分怪異,‘斷魂山’乃是他們的總壇所在,聽說他們的現任宗主楚寒影年方二十多歲,一身武功深不可測。我所知道的這些,也是聽人偶然說起的,詳細的情況,我想葉少俠應該瞭解的更清楚。”
肅王看向葉沖霄,葉沖霄瞪了方三奇一眼,緩緩說道:“王爺,此事說來話長,容我從頭講起。”
肅王點了點頭,屋內衆人也都很感興趣,等葉沖霄往下講。
“天魔宗追根溯源,來自於“摩尼教”,而“摩尼教”就是“明教”,一千多年前就在波斯存在了,唐代大周時期,武則天正式承認了它,於是就在京城廣泛流行,後來幾經波折,又傳到了回鶻,唐武宗時,嚴禁此教傳播,卻秘密轉到了民間,暗裡傳教。到了北宋年間,方臘方十三假託“天符牒”,說奉了天意要推翻朝廷取而代之,率衆在七賢村起義,自稱爲“大明聖公”,他信奉的正是“摩尼教”,當時民間流傳有一首童謠道:“十千加一點,冬盡始稱尊;縱橫過浙水,顯跡在吳興。”十千乃是萬,萬字加一點是一個方字;冬盡爲臘,指的就是方臘要稱帝爲君。
方臘抓住宋朝官兵之後,割其肉,斷其體,取其肺腸,或者亂箭穿身,或者熬成膏油,宋將談之色變,又因他食素斷葷,故又稱他爲“食菜事魔”,自此“摩尼教‘有了魔教之稱。”
說到此處,葉沖霄看向肅王道:“王爺的先祖洪武帝當年起事,正是藉助了”摩尼教‘之力,得了江山以後,洪武帝把國號定爲‘明’,就是不忘昔日之恩。可是後來不知何故,‘摩尼教’突然消失,直到三十多年前,離恨天橫空出世,稱霸武林,先父當年和離恨天曾有一戰,二人惺惺相惜,離恨天告訴先父,說他創造了一種新的修煉武功的方法,並準備開宗立派,成立‘天魔宗’,可是天不遂人願,敗在薛白衣之手,爲了遵守諾言,只得退出江湖,不過‘天魔宗’的創立已成必然,它正是昔年‘摩尼教’的化身,原來離家先祖曾幫助洪武帝奪了江山,本是‘摩尼教’的首領,後來洪武帝爲絕後患,大開殺戒,屠戮開國之臣,‘摩尼教’也在被清理之列,當時離家先祖和沈萬三交好,正是爲了藉助沈家的財力,沈萬三出資修建金陵城,也是離家的主意,想以此和朝廷搞好關係,可惜洪武帝不動聲色,以‘藍玉案’爲藉口,抄了沈家,‘摩尼教’也遭受沉重打擊,其教內弟子數百年來只好隱姓埋名,流落江湖。可是他們並沒有灰心,一直在暗中發展,離恨天雖然退出江湖,可是‘天魔宗’的那些弟子隱居‘斷魂山’,密謀發展壯大,只等亂世之時再出江湖,王爺若能請到天魔宗的人出面幫忙,何愁拿不住陳子龍。”
肅王雙眼放光,聽葉沖霄說完道:“可是本王和天魔宗素無交情,如何能請到他們幫忙?”
葉沖霄道:“這個卻要王爺去了才能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爺若是有意,在下願陪王爺走一趟。”
肅王略一沉吟,然後擡眼看向方三奇與‘祁連雙魔’等人,沉聲說道:“本王決定去一趟‘斷魂山’,你等幾人速去追趕陳子龍,若是發現他和那些人分開,即刻擊殺,若是他們還在一起,可繼續跟蹤並隨時回報。”
幾人點頭應允,告辭一聲,出門去了。
肅王遣散其他人,只留葉沖霄和幾名心腹,商量去‘斷魂山’之事。
洛陽爲十三朝古都,商賈雲集,洛神傳說哀婉悽美,曹植的《洛神賦.》寫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波”。洛陽城東三十里處,有一個小鎮,名叫雷家鎮,這個鎮子不算太大,但是卻很繁華,鎮子的西南角有一處院落,院牆高聳,青磚碧瓦,院內大樹成蔭,房屋有十幾排,大門寬敞,硃紅色的門上面鑲嵌着銅色鐵環,門口兩隻石獅子,門頭上書‘幻劍盟’三個金色大字。
這裡正是雷傲天的‘幻劍盟’所在地,那日出了蘭州城,幾人找了地方歇息,匡神醫替羅一鳴診脈,知道他只是被對方真氣所傷,性命並無大礙,可是對於葉沖霄的武功之高,衆人還是深感震驚。
交談之下,衆人得知陳子龍世居金陵,祖上都在朝爲官,他卻是自幼習武,想長大後戰場殺敵,報效國家,在江南,他的名氣很大,不光武藝超羣,詩詞歌賦也是冠絕一時。此番遊劍江湖,只因他聽說滿洲入侵,國家動盪,開始他並不相信,因爲在江南,一片歌舞昇平之象,燈紅酒綠,哪有一絲的憂慮。可是到了北方之後,所見所聞讓他感到深深的震撼,老百姓流離失所,凍死的、餓死的、病死的遍地皆是,關內流寇多如牛毛,關外韃子虎視眈眈,大明朝風雨飄搖。
那天,陳子龍登上嘉峪關,遙望關外,但覺萬里無垠,空中大雁哀鳴,想起英宗年間的‘土木堡’之變,不禁激靈靈打個冷顫,心想這萬里長城如若缺了一個口子,關外的蒙古人、滿洲人勢必如潮水一般涌入關內,到那時,大明朝就真的完了。嘉峪關是萬里長城的最西邊,歸屬甘肅境內,也是邊關九鎮之一,責任重大,邊關將士遠離故土,冒着嚴寒,卻是缺衣少糧,軍餉時常被剋扣,軍心渙散,軍紀敗壞,這樣的隊伍如何能抵擋滿洲鐵騎。
陳子龍憂鬱悲憤,卻又感覺無能爲力,他本是憂國憂民的熱血青年,眼見現實與理想差距如此之大,只能借酒澆愁,一天晚上他就來到了肅王府,本想着面見肅王,暢談國家大事,哪想到卻被他撞見肅王正和心腹手下在密謀商談謀反之事,原來這肅王野心勃勃,試圖推翻崇禎,取而代之。
陳子龍大吃一驚,看那肅王拿出一個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應該是參與者的名單,以便將來論功行賞。他怒火滿腔,正在想如何把冊子弄到手,忽聽外面人聲喧譁,有人進來稟報說來了刺客,肅王出去查看,把冊子放進了一個匣子之內,並上了鎖。陳子龍看屋內無人,就去取那匣子,哪想到剛一碰到,立時鈴聲大作,原來這匣子連有機關,他剛想把匣子拿到手,肅王和他的手下就到了屋內。
陳子龍劍法展開,幾個起落已到了院內,邊殺邊走,到了端禮門附近,往左便是王府的西門,此時他看到一個紅衣少女正被王府的幾個高手圍困,那少女在火光映照下運劍如風,絲毫不懼,陳子龍長嘯一聲,對那少女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從西門出去,少女卻是嘴角一揚,兀自殺的性起,根本沒有理會他。陳子龍剛想靠近那少女,“祁連雙魔”已經趕到,雙方一交手,陳子龍頓感吃力,對方以多打少,“火神掌”與判官筆聯手,陳子龍被圍在中間,雖不至於落敗,想走卻是很難了。那少女卻是咯咯一笑,劍法加緊,“唰唰”幾下,衝了出來,縱身到了陳子龍近前,一劍刺向公孫連雲。
少女的劍法凌厲奇詭,公孫連雲一時竟被殺了個手忙腳亂,陳子龍大吼一聲,劍光寒芒暴漲,一式“長河落日”逼得祁仁後退幾步,趁此機會,他到了少女左側,二人雙劍聯手,威力驀然大增,“祁連雙魔”被逼退幾步,二人從王府西門衝了出去。
到了無人之處,陳子龍謝過少女相助之情,那少女噗嗤笑道:“應該是我謝你纔對,我叫蕭楚楚,你叫什麼名字?”
陳子龍看少女性格直爽,天真爛漫,當下說了名字問道:“蕭姑娘,你爲何夜闖肅王府啊。”
蕭楚楚道:“哎呀,你就別喊我小(蕭)姑娘了,好像我沒長大似的,喊我楚楚吧,要不直接喊名字也行。”
陳子龍一撓頭,一時間有點懵了,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哦,蕭楚楚姑娘,你幹嘛夜闖肅王府呢?”
“陳子龍大俠,因爲白天他們肅王府的家丁欺負一個老人家,本姑娘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蕭楚楚一本正經的說道,陳子龍哭笑不得,然後蕭楚楚說了一句“告辭,後會有期”,忽然就走了,留下陳子龍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第二天一大早,陳子龍準備出城南下回江南,到了城門口,卻發現通緝他的畫像已被貼在了城牆之上,他正在考慮如何脫身,看見了羅一鳴一行幾人,他一眼看出這幾人都是武林高手,就跟着幾人到了酒家,沒想到又遇見了“祁連雙魔”和蕭楚楚,更沒有想到肅王府還有葉沖霄這等高手,如果當晚葉沖霄在王府,恐怕他和蕭楚楚都要被擒。
衆人問起蕭楚楚的師承來歷,蕭楚楚笑而不答,衆人也不便再問,陳子龍疑惑那晚他和蕭楚楚的雙劍合璧,好似有某種感應,蕭楚楚卻是避重就輕,並對羅一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問羅一鳴道:“羅大哥,何爲魔道,魔道的人是不是都是壞人?”
羅一鳴搖頭道:“何爲正,何爲邪?何爲黑,何爲白?這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也有人幹着卑鄙無恥之事,而人們口中的邪魔黑道之人也有他們自己的道德準則,白道之人勾結盜匪殘害百姓不足爲奇,黑道之人爲民除害卻不被認可,因爲他除的這個害可能是大家公認的正派白道的好人,實際上卻是陰險狡詐的僞君子。”
蕭楚楚接着問道:“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羅一鳴仰望天空,片刻後說道:“當今之世道,黑白難辨,忠奸不分,可是一個人要有堅定的信念,爲了自己的理想,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在我看來,正邪也好,黑白也好,魔道也罷,無非都是世人的口舌相傳,你左右不了別人,但可以左右自己,只求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何懼世俗眼光,旁人非議。”
蕭楚楚的雙眼發出熱烈的光芒,神情激動,喃喃自語道:“只求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何懼世俗眼光,旁人非議。對,羅大哥,你說的太好了,我終於明白了。”
陳子龍也被羅一鳴的一番話感染,雲驚風等人在大漠之時就聽羅一鳴和離紫衣簡單說過類似的話題,此時聽來,更爲羅一鳴的觀點折服。
袁崇煥忠君報國,卻被說成通敵賣國,慘遭酷刑處死,可是他至死不忘自己的初衷,愚昧的民衆卻爭相食肉飲血,拍手稱快。你說這世道還有忠奸之分嗎?老百姓走投無路,扯旗造反,佔山爲王,官兵燒殺搶掠,戰場上臨陣脫逃,你說哪個是黑,哪個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