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宗主府的宴客廳內,十幾只胳膊粗細的牛油蠟燭照的裡面亮如白晝,四面牆壁之上金碧輝煌,地面鋪着鬆軟的獸皮,一張寬大的檀木桌,擺滿了各色佳餚和陳釀美酒,色香味俱全,清蒸鱸魚,佛跳牆,叫花雞,鹹水鴨,翠綠的菠菜,嫩滑的豆腐,看着都讓人流口水。琥珀色的酒杯,高腳青銅器的酒具。
衆人一一落座,來的有蘇清,燕玉樓,何長海,還有幾名分堂的堂主、護法,共有十餘人,魏九公大喇喇坐在正中主位,左首耶律飛龍,右首蘇清。
耶律飛龍說了幾句客套話,端起酒杯說道:“魏兄遠道而來,一路奔波辛苦,飛龍敬魏兄一杯。”魏九公皮笑肉不笑,並不起身,點頭道“好說,都喝了吧。”除羅一鳴外,衆人都舉杯共飲,羅一鳴推說肚子不舒服,沒有飲酒。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鬧起來,魏九公忽然問羅一鳴道:“羅少俠,這次來的路上,江湖上不少人在相傳羅少俠得了離恨天的寶刀和藏寶圖,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耶律飛龍等人雖是久居深山,對離恨天之事也有耳聞,聞言都看向羅一鳴。
羅一鳴面色平靜,淡淡道:“寶刀確曾被我無意中偶然得到,可惜在下不是寶刀的主人,如今它已經物有所屬,在下也算有了交代,至於藏寶圖嘛,不瞞諸位,我從未見到。”
魏九公眼神閃爍,顯是對羅一鳴的話有所懷疑。又轉臉對雷傲天說道:“雷盟主,聽耶律宗主說你這次煉出了一爐上品的‘元氣丹’,果然丹術非凡啊。來,魏某敬你一杯。”說着端起了酒杯。
雷傲天看這魏九公說話骨子裡有一種頤指氣使的氣勢,似是久居高位之人散發出的凌厲氣息,衆人對他的態度又是畢恭畢敬,雖然心裡不太情願,礙於面子還是舉杯笑道:“魏兄謬讚了,雷某的這點小伎倆實在不值一提,承蒙耶律宗主垂青,這些丹藥但願沒有讓他失望。”說罷,喝了杯中之酒。
“哈哈,雷兄過謙了,你煉製的丹藥在洛陽城可是赫赫有名啊,飛龍也是聽弟子費心無意中說起,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到了你的那名弟子的藥鋪,開始看盡是些普通的養生丹之類,雖有少許的強身丹,可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心中微微失望,誰知見了雷兄之後,相談之下才知道雷兄的煉丹術深藏不露,對我道家修真所需的丹藥也知之甚捻。試着煉了幾爐之後果然不錯,不瞞雷兄,宗門有專門的人才可以辨析各類草藥,也有人在試着煉丹,可是煉出的丹藥卻差強人意,和雷兄的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耶律飛龍滿面紅光,也敬了雷傲天一杯。接着蘇清、何長海、燕玉樓諸人也是紛紛起身,雷傲天酒量雖大,不覺中也有了幾分酒意。羅一鳴暗自擔憂卻是不便勸阻。
魏九公忽又問道:“雷盟主,不知你對‘蘊靈丹’有沒有研究?”
雷傲天微微一愣,他在書中看到過‘蘊靈丹’,多少知道一點,不過卻談不上熟知。當下問道:“這“蘊靈丹”我在書中見提起過,卻是不太清楚,還請魏兄指教。”
羅一鳴看雷傲天說起書的時候,魏九公兩眼放光,不由提高了警惕。
“‘蘊靈丹’可以提高氣海的蓄氣能力,蘊積體內靈氣,而所謂的靈氣,是由元氣轉化而來,因爲武者入了先天以後,體內可以凝聚先天之氣,稱爲元氣,這就是‘元氣境’;等到修爲到了‘化神境’後,需要不斷煉化元氣轉爲靈氣,靈氣越多,元神越強,這時就需要丹藥的相助。”耶律飛龍解釋道。
“原來是這種情況,這個要回去查閱書籍才能定奪,畢竟以前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咳....咳....,”羅一鳴似是被茶水嗆到,咳嗽了兩聲,雷傲天並沒在意。
“哦,雷盟主原來有秘笈在手,怪不得丹道通神,魏某以前也學過一點煉丹的知識,煉製的丹藥曾讓耶律宗主看過,和雷盟主的不能相比,看來以後還得多多仰仗雷盟主纔是。”魏九公不動聲色。
雷傲天笑了笑客氣了幾句,沒有多說,他此時對這個魏九公也有了一絲戒備,這個人的身份不簡單。
這頓飯吃到月上中天方始結束,雷傲天喝得酩酊大醉,羅一鳴最後把他背到了住處。
次日醒來,二人向耶律飛龍告辭啓程,卻沒有見到那魏九公,互相說了幾句客套話,二人出了宗門,往山下走去。
兩人邊說邊走,羅一鳴忽然說道:“時間充裕,不如我倆繞去‘捨身崖’,然後從那下山如何,我想親自看看這傳說中的煉丹之地。”
雷傲天一笑同意,二人順着山路往‘捨身崖’方向走去。羅一鳴道:“魏九公此人透着邪氣,昨天我故意裝肚子疼沒有和他握手,雷大哥,此人的功力如何?”
“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測,並且十分的邪門。”雷傲天把當時的情況一說,羅一鳴道:“不知此人和耶律飛龍是什麼關係,城府心機頗深,還有耶律飛龍和宗門的那些長老,昨晚故意灌醉雷大哥,此事有點蹊蹺。”
“嗯,我心裡清楚,他們大約是想從我嘴裡套出丹藥的事情,耶律飛龍老奸巨猾,看來以後和他打交道要多留些心思才行。”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遠遠望見一處埡口,周圍的懸崖一眼看去彷彿要傾然倒下,崖頂高大的松樹幾乎插入了雲層,那些懸崖的形狀千奇百怪卻又險峻異常,真是奇峰怪石。朝陽透過濃密的樹叢之間的縫隙灑進來點點金光,襯得這地方愈發的瑰麗壯觀。
二人站在埡口處,欣賞這如畫的美景,但覺耳邊風聲清嘯,不禁閉目陶醉。忽然間卻隱隱傳來說話之音,似是從左上方的崖頂發出。雖然聲音不大,以他們的功力,卻是聽得很清楚。
“明月師兄,想不到你的簫聲如此厲害,那天在練武場,飄雪幾乎抵擋不住,差點就隨着你的簫聲不能自拔了。”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
二人對視一眼,知道這女子正是那日練武場上撫琴的女子風飄雪,卻聽一個男子爽朗的笑道:“風師妹過獎了,明月哪有那麼高深的造詣,倒是師妹的琴聲悽苦悲涼,觸動了明月的內心,飄雪師妹,你看起來總是那麼的悲苦,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風飄雪似是幽幽嘆了口氣,“明月師兄,宗門裡面就只有和你才能說說知心話,飄雪的心事說出來只怕你也會不理我。”
“可是你若不說出來,壓在心裡太久是要生病的,明月很榮幸能成爲師妹的知己,其實明月的內心何嘗沒有痛苦,何嘗不想找人傾訴呢?”
東方明月的聲音忽然間也充滿了黯然之情。
“師兄的笑容像陽光那麼燦爛,和你說話的每個人都會受到你的感染,每次和師兄在一起,飄雪都會感到很溫暖,明月師兄你也會悲傷難過嗎?”
“幸福的人生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明月不想把悲傷寫在臉上,我要勇敢的面對它,每天都活的開心。只有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明月纔會吐露心聲。”
一陣短暫的沉默,東方明月繼續說道:“飄雪師妹,五年前我來到宗門,沒多久你也來了,從那時起我倆就認識了,五年來我倆無話不談,今天我也不想瞞你,我來到‘飛雲宗’是因爲我的父親,他叫東方惜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他卻投靠了滿洲,成了叛國之人。”
雷傲天大吃一驚,萬想不到這東方明月竟是東方惜敗的兒子,羅一鳴也是頗感意外。
“我得知父親投了滿洲以後,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是他鬼迷心竅,斷然不肯回頭,母親憂鬱而死,家不成家,那段時間我每日裡如行屍走肉,我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做什麼,我該怎麼辦?後來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自稱是‘摩尼教’的信徒,他告訴我‘摩尼教’就是幫助人們消除心中的痛苦,分辨是非善惡,天下衆生平等。我變賣了家裡的房產,跟着那個人就來到了這個地方。來了以後,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心中的痛苦也慢慢的平淡了,並且還遇到了飄雪師妹你。可是沒多久,那個人卻不見了,我怎麼也找不到他,我問宗門的那些人,可是誰也不肯回答我。”
“那個人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他自說叫雲若詩,‘飛雲宗’就是他一手創建的,那次他回家尋找自己的家人,沒有找到然後遇上了我,可是他很高興,他說自己的兒子已經是有名的大俠了,他感到很自豪。我問他兒子叫什麼,他說他的兒子就是‘江湖第一劍’雲驚風。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知道他的一些事,我爲他感到開心,我當時想我日後若能成爲雲大俠這樣的人,是不是能彌補父親犯下的過錯呢?”
“你一定能做到的,明月師兄。”
聽到此處,雷傲天二人差點就失聲驚呼。
雲驚風曾經提起過,說他的父親在他十多歲時就失蹤了,走時只留了一本雲家劍譜和一封信,信中說道他要出外遊歷,遍訪天下武林名家,尋求武道真諦。那本劍譜是他爲兒子所著,希望他將來能成爲江湖中的大俠,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若是自己心願得償,定會回來尋他母子兩個。誰知這一走就是二十年,杳無消息,雲驚風的母親在他二十歲時思念成疾不幸去世,留下雲驚風一人,憑着過人的天賦和那本劍譜,贏得了‘江湖第一劍’的美譽。想不到會在此處聽到他父親的消息。
只聽東方明月說道:“飄雪師妹,我已經說出了自己的心事,你的呢,說來與我聽聽,這樣你的心裡也會好受點。”
“謝謝你明月師兄,我沒有你那麼遠大的理想,我來到這裡其實是爲了逃避,逃避我的家人,逃避這個世界,因爲我的父親母親是全天下的罪人,若是有人知道我是他們的女兒,並且還是私生女的話,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臉面活下去。”
東方明月似乎吃了一驚,澀聲道:“師妹怎會說出如此話來?”
“明月師兄,你若聽到我父親的名字就不會這樣說了。他...他....他....”風飄雪一連說了三個他字,卻還是沒有勇氣出口,停了片刻,終於決然說道:“他就是那被天下人唾罵的魏忠賢。”
“什麼,這怎麼可能?”東方明月失聲驚呼,雷傲天二人簡直不敢相信,這短短的時間,奇事一件連着一件,誰能想到大太監魏忠賢竟然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羅一鳴忽然想起雲驚風說過的話來‘魏忠賢很可能並沒有死’。
卻聽風飄雪聲音哽咽道:“明月師兄,你是不是難以相信,會不會從心底鄙視我。”
東方明月話音有點急促“我是難以相信,可我絕不會看不起飄雪師妹,這不是你的錯,誰能選擇自己的父母是誰呢?可是,可是你的父親不是,不是做了太監嗎,怎麼會有你這個女兒呢?你的母親是誰呢?”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我的父親,只知道他對我很好,我的母親是天啓皇帝的乳母,皇帝非常寵信她,那個人(魏忠賢)喜歡我的母親,皇帝就賜婚他們兩個,我當時年紀小,經常在宮中,並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說些什麼,除了覺得那個人聲音難聽之外,沒有覺察到別的什麼。可是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他們兩個的談話,說皇帝病重,信王即位以後,恐怕會對他倆不利,準備偷偷把我送出宮外。我當時還奇怪爲什麼信王登基我就不能呆在宮裡了,那個人爲什麼這麼關心我,母親有點猶豫,那個人急了,說魏忠賢這輩子就一個女兒,他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危險,我這才知道他原來是我的父親,而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一個他那樣的人在皇宮裡有了孩子,若是傳了出去,全天下的人都會恥笑的。我偷偷溜出宮外,想打聽魏忠賢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是每個人都露出驚恐和厭惡的眼神,我在外面轉悠了一天,聽到的都是背地裡對他的唾罵和詛咒,還有對我母親的不恥,我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沒人在意我,都被我聽在了耳中。我傷心難過的回到了宮中,那個人和母親正在焦急的等着我,我一句話也不說,到了第二天,一輛馬車就把我送出了宮外,一路顛簸來到了這個地方,耶律宗主親自迎接的我,對我很尊重。後來我聽說那個人和我的母親都被皇帝賜死了,我並沒有感到悲傷,我感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直到遇見了明月師兄你,經常的鼓勵我,開導我,卻從不問我的過去,我在琴聲中慢慢找到了知音。明月師兄,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我不正像那被風吹落的雪花,飄飄蕩蕩無處容身嗎?”
風飄雪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身世,東方明月呆了半晌,幽然說道:“飄雪師妹,你若不嫌棄,就讓明月做你的大哥,呵護照顧你吧。同是天涯淪落人,高山流水遇知音。”
“真的嗎?明月大哥,飄雪好開心。”
“傻丫頭,當然是真的,飄雪妹妹。”
崖頂的二人恢復了快樂,埡口的二人也準備悄然離去,卻忽然聽到‘捨身崖’的下面傳來轟然巨響,接着是一陣豪邁的笑聲。
“哈哈哈,老天果不負我,我雲若詩又來了,哈哈。”
一道人影隨着笑聲向山頂靠近,‘捨身崖’上的四人俱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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