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仙霞山”,經王屋山至太行山脈,一路行來,這一日就到了陝西境內的米脂縣,看天空竟是赤紅如血,十月天氣,兀自酷熱難當。路上行人稀少,不時可以見到倒斃的屍體,臭氣熏天,野狗在周圍徘徊,地裡的莊稼蝗蟲鋪天蓋地,幾乎絕收。偶爾遇到幾個村民,皆是面黃肌瘦,身體浮腫,道路兩旁的樹木都光禿禿的,樹皮也被刮掉了。
雲驚風心頭沉重,司空幽慧眼眶泛紅,老百姓的生活竟到了這種地步,這是他們以前從未想過的。
正行走間,前方看見一戶人家,二人行了半日,腹內乾渴,就想着去討碗水喝。到了近前,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在院內坐着,旁邊有一婦人,似是他的妻子。
那婦人正在數落着年輕人:“丟失公文的又不是你一人,別人都沒事,怎地到了你,就被免職了呢?這以後吃什麼,喝什麼,跟着你真是倒黴。”
那年輕人約有二十五六歲,身形高大,鼻樑高挺突出,眼窩深陷,一隻眸子炯炯有神,自帶威嚴;另一隻卻是眼白上翻,似是“渺目”,也就是所謂的“睜眼瞎”。那婦人卻是明眸皓齒,頗有姿色,只是眉目之間有一股妖冶之氣。
年輕人看見雲驚風二人,眼中精光一閃,起身說道:“二位英雄從哪裡來,不知到寒舍所爲何事?”
雲驚風聽此人說話彬彬有禮,與一般的山野村夫大有不同,又看其長相奇特,暗暗稱奇,抱拳說道:“這位兄臺,我們是過路之人,想討碗水喝,不知可否方便。”
年輕人拿出兩個瓦碗,去水缸中舀了水遞與二人,雲驚風謝過,喝了口水問道:“不知此地是什麼地方,兄臺怎麼稱呼?”
“這裡是米脂李家店,在下李自成,這是賤內韓金兒。”
“你們這兒今年是不是遭遇了蝗災大旱,我們一路所見,遍地淒涼,慘不忍睹。”
李自成劍眉一挑,恨聲道:“何止是此地,何止是今年。最近十年來,陝西不是大旱就是災澇,餓死的人不計其數,朝廷非但不管不問,還一個勁地徵收賦稅,老百姓連草根樹皮都吃光了,甚至去吃觀音土,拿什麼去交稅。我看,這天下是要大亂了。”
那婦人韓金兒在一旁譏諷道:“天下亂不亂關你什麼事啊,你丟了驛站的差事,以後喝西北風吧。”
李自成面色漲紅,怒道:“你個婦道人家,在外人面前囉嗦什麼,這能怨我嗎,朝廷裁減人員,我有什麼辦法。”
司空幽慧安慰那婦人道:“姐姐,你就少說兩句吧,丟了差事,他心裡也不好受。”
雲驚風憑直覺感到這李自成並非常人,故意問道:“自成兄弟,我看你對時局很有看法,不妨說來聽聽。”
李自成渺目一翻道:“說了半天,我還不知你二人是幹什麼的,盡打聽這些幹什麼,莫非要去官府告密嗎?”
雲驚風哈哈一笑,報了姓名。自成雖不是武林中人,可自幼喜歡刀槍棍棒,騎馬射箭樣樣在行,對武林之事並不陌生。聽得雲驚風之名,李自成曬然一笑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浮雲劍客’到了我家。”
搬了把椅子,三人坐下說話,韓金兒去燒水。自成說道:“雲大俠,當今天下的形勢,實在是危機四伏。關外有滿洲韃子虎視眈眈,關內天災頻頻,老百姓已經無法活命。照此下去,只怕有人登高一呼,立刻會羣起響應,到時朝廷裡外受敵,形勢大大不妙。”
雲驚風道:“關外有袁崇煥督師坐鎮山海關,諒那韃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李自成嘆氣道:“袁督師固然是蓋世之才,可是獨木難支,再加上朝廷勾心鬥角,閹黨餘孽橫行,以前的遼東經略熊廷弼可謂人中之傑,最後不還是死在奸人之手。我聽說袁督師性格火爆,難免會得罪同僚,那皇太極父子兩人個個都是不世出的人物,智謀多段,如果袁督師有什麼不測,大明江山岌岌可危。”
雲驚風心中大震,李自成的話句句屬實,霎時間他後背冒起一股冷汗。
他接着問道:“如果依你所言,大明豈不是要完,你可有什麼良策?”
李自成搖頭道:“這是天意,誰也無法改變。大明的根基已經腐爛了,除非改朝換代。”
雲驚風再次爲李自成的想法震驚,“改朝換代,這不就是要謀反嗎,這可是殺頭之罪,要株連九族的。”
“橫豎都是死,與其餓死,還不如拼一把,或許還有條活路。但不管如何,江山也只能由漢人來坐,滿洲韃子乃是異族,若是侵我疆土,我大明子民必當同仇敵愾,雖遠必誅。”
李自成擡眼望天,豪情萬丈。
雲驚風的內心生平頭一次感到了迷惘,他想反駁,卻找不出話來。他看着面前的李自成,隱約中覺得這個人必會掀起滔天巨浪。
告辭了李自成,雲驚風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司空幽慧勸道:“雲大哥,這都是未知之事,先不要杞人憂天,眼前還是早日見到雷盟主和袁督師,聽聽他們的意見。”
雲驚風本是豁達之人,只是先前李自成的話太過震撼,聽了司空幽慧之言,心內釋然了不少。
這天走到了湖北境內,雲驚風道:“此處離武當山已不太遠,武當掌門靈虛真人曾指點我劍法,離約定之期還有時間,不如去拜訪一下武當派如何?”
司空幽慧嫣然一笑道:“一切聽從雲大哥安排。”
武當山風景秀麗,意境清幽,是道家修煉的絕好之地,自陳摶老祖以來,無數道教大師在此山修道,至三豐真人,達到了巔峰,並由此誕生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當派”。
三百年來,武當派人才濟濟,威震江湖,張三丰學究天人,年輕時雲遊四方,嶗山、終南山都有他的足跡,後遇火龍真人,成爲他的衣鉢傳人,修煉內家心法,名曰“全真道”,又觀蛇鶴相搏,領悟技擊之法,雲遊至武當山,遂在此結廬,開創“武當派”,明朝歷代皇帝都對武當派青睞有加,曾數次派人請張三丰入宮,均被婉拒,武當派在明朝時期如日中天,領袖武林,少林派也自嘆弗如。
可是到了天啓年間,武當派已日趨式微,人才凋零,不過畢竟是各派領袖,影響還在。現任掌門靈虛真人是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只是門下二代弟子卻並無特別突出的人才。
雲驚風二人到得武當山時已是黃昏,發現山腳下來來往往的武林人物絡繹不絕,他心中驚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武當山明日要召開羣雄大會,說是有要事相商。
雲驚風心想“何必要等到明日,我今晚就去,看是什麼重要之事,或許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到了山門,“浮雲劍客”報過名號,有道童進去稟報,過不多時,出來一道長,年約六旬,三縷長髯,面容清癯,仙風道骨,正是武當派掌門靈虛。
靈虛呵呵笑道:“雲賢弟英風如昔,劍法更是天下無雙,剛剛纔提到你,你就來了。不知這位姑娘卻是何人?”
“道長取笑了,昔年道長指點之恩,驚風銘記在心。這是‘縹緲仙子’司空幽慧女俠,也是我輩俠義中人。”
司空幽慧微微一笑,向靈虛施禮道:“小女子冒昧前來,希望沒有打擾到道長的大事。”
“哈哈,司空女俠武林聞名,剛剛鐵神掌還在誇你,說你的劍法獨樹一幟,精妙絕倫。”
雲驚風“咦”道:“鐵神掌也在武當山,到底發生了何事?”
靈虛邊走邊說道:“我數日前接到雷盟主飛鴿傳書,讓我召集武林同道,鐵神掌昨日星夜趕來,說道皇太極突然偷襲京師,袁督師得知消息,晝夜領兵救援。由於事出突然,袁督師只帶了幾千人馬,與韃子在城外對峙。”
說話間已到了南巖宮的紫霄殿,殿內香霧繚繞,雲驚風一眼看見鐵無怨在大殿內來回走動,顯是心情激動。
鐵無怨也看到了雲驚風二人,急急迎上道:“你來的真是時候,情況道長已經對你說了吧,眼下事態緊急,袁督師處境危險,雷盟主和卓幫主已在大營,他前幾日飛鴿傳書,命我來武當山找道長,希望能召集一幫武林高手,突襲滿洲大營,打一個出其不意。”
雲驚風不由想起李自成的話來,如果袁崇煥遭遇不測,大明岌岌可危。他面色沉重,點頭道:“我已經知道了,明日看看來的都是哪門哪派,何方英雄,希望在這危難時刻,都能齊心協力。”
武當山七十二峰,二十四澗、八宮,主峰天柱峰,此次的地點就定在天柱峰前的純陽宮。
純陽宮前的一片空地之上,此刻已站了不少人,還有不少人正陸續趕來。
此時辰時未過,各大門派的掌門卻已來了不少,少林派方丈玄慈大師,崆峒派掌門謝寒天,崑崙派掌門楚漫雪,懸壺堂掌門胡盈柔,泰山派掌門石敢當,華山派掌門丘敬等等。
靈虛真人緩緩說道:“各位武林同道,讓你們久等了,各位不辭辛苦遠道而來,貧道本該略備薄酒,可眼下事態緊急,還是請鐵大俠把事情的經過說一下。”
靈虛內力深厚,這幾句話聲音不高,可廣場上的每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偌大的廣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鐵無怨雙手一抱拳,朗聲說道:“各位,滿洲韃子如今到了京師城下,袁督師領兵救援,雙方在城外對峙,可是敵衆我寡,雷盟主派鐵某人召集諸位英雄,希望大家能放下私人恩怨,一致對外,驅除韃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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