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瓦刺消息
朱祁鎮說道:“朕洗耳恭聽。”
王驥說道:“瓦刺各種物資向來仰仗天朝,陛下斷絕朝貢,嚴查走私,而今瓦刺的物資,是支撐不了幾年的,他就是不想打,也必須打了。”
“否則,他們就要自己亂起來。”
朱祁鎮說道:“先生所言極是。”
很多人說太祖皇帝的厚往薄來,是窮大方。但是就邊牆之外的部落來說,朝貢貿易,是他們維繫對大明忠誠最佳的砝碼。
最少在這個時代,還發揮出很重要的作用。
而今現在大明財力更加富裕,整個邊牆之外厚往薄來,能賠多少錢?很難說,畢竟有些皮毛,在南方一個價錢,在北京又是另外一個價錢,在東北又是另外一個價錢。
甚至翻上幾倍之後,只要運作得當,也是賠不了的。
再加上,即便賠了幾十萬兩,也就頂天了,卻能收攏不知道多少部落之心。讓他們爲大明賣命。
很難說不值得。
當然了,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不好說了。
好政策也能變成壞政策。
王驥說道:“也先南下,臣以爲也先的目的有三,第一,大敗朝廷,爲他代替黃金家族,豎立威信,第二,讓朝廷妥協,恢復朝貢,或者是互市。第三,就是劫掠地方,補充草原物資不足。”
“也先想要達成這個三個目的,他的進攻重點,一點在宣府,大同兩鎮,不會是別的地方,因爲這兩鎮乃是北京的左右大門。”
“也先只要登堂入室,才能讓朝廷與他籤城下之盟。”
朱祁鎮冷笑一聲,說道:“也先想的很好。”
王驥說道:“也先雖然是癡心妄想,但是朝廷也不得不防。臣如果是也先,定然分兵數路,攻九邊各鎮,不求有功,只求牽制各鎮人馬。讓各鎮人馬不足以支援京師。”
“所以,臣以爲不敢遇見什麼情況,那麼是遼東,甘肅失陷,京營人馬一部也不能調動。”
朱祁鎮說道:“難道朕就看着瓦刺肆虐?”
王驥說道:“陛下,你要信得過九邊將士,九邊將士與韃子打交道,快一百年了,祖祖輩輩都吃得這一口飯,他們知道怎麼跟韃子打,即便是一時失利,也無礙大局。”
“重點在宣大。”
朱祁鎮雖然覺得不舒服,但是依舊問道:“先生以爲在宣府,還是在大同?”
王驥說道:“臣不知道。因爲這兩地相距不遠,瓦刺馬快,今日在宣府,明日就有可能在大同。”
“這隻能看成國公如何應付了。”
朱祁鎮說道:“也就是說,這一戰的勝負,就要看成國公如何應付了?”
王驥說道:“正是如此。”
朱祁鎮想了想,心中雖有所疑慮,畢竟成國公並不像他心目之中的將領,在他心目之中的大將名將,不應該是那種愛民如子,與士卒同甘苦的將領。
但是看成國公做的事情,家中田宅 遍佈京師,還參與衛所土地侵佔,貪污軍餉,甚至參與走私。
有一項算一項,在朱祁鎮看來,這都不是一個大將軍該做的事情。
但是似乎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有些不一樣。
很多人都覺得,武將越粗鄙,越是貪財,越是桀驁不馴,屢屢違法,嗜殺,纔是能打仗會打仗的。
只是讓朱祁鎮將國運壓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朱祁鎮心中能放心嗎?
但是朱祁鎮不敢放心不放心,他都不能表露出來一絲。
因爲他沒有更好人選了,張輔太老了,而且遠離一線部隊十幾年了。至於其他人都壓不過成國公的。
他如果表露出對成國公的不放心,那麼一點點,就足以引起很多人揣測。倒是國君與大將之間有了間隙。
打仗之時,反而生出很多鼓勵,只會有反作用。無助於事情的發展。
“陛下。”範弘說道:“錦衣衛指揮使王裕急報。”
朱祁鎮說道:“傳。”
王驥見狀,說道:“老臣迴避。”
朱祁鎮說道:“先生不用迴避,反正錦衣衛探聽到什麼消息,也會給內閣一封呈文的。”
這也是朱祁鎮定下的規矩。
朱祁鎮是將錦衣衛當軍事情報機構用的,自然不會瞞着內閣。
只是凡是都有前後,錦衣衛的消息從來是先呈大內,朱祁鎮如果不發話,就再呈一分到內閣。但是朱祁鎮發話了,這消息就淹在大內之中了。
王裕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在地面之上,說道:“臣特來請罪。”
朱祁鎮說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裕自然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朱祁鎮聽了頓時大怒,說道:“該死之極。”
王裕立即扣頭說道:“臣該死。”
朱祁鎮說道:“不是說你,是脫脫不花,他竟然擺了朕一道。”
逃過來的錦衣衛,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這裡面也有朱祁鎮的問題,畢竟聯絡脫脫不花,分裂瓦刺大計,是從很早就定下來了,錦衣衛一直在執行。
所以錦衣衛漠北千戶,雖然隱藏身份,但是與脫脫不花的人一直有所接觸。
漠北畢竟是蒙古人的地盤,暴漏身份了。還想躲得過脫脫不花的人,幾乎不可能。如果不是漠北千戶與脫脫不花有過接觸,不是朱祁鎮小看,蒙古人,他們決計是找不到錦衣衛暗樁的。
因爲幾乎所有派到漠北的錦衣衛,都是清一色的蒙古人。
蒙古人又沒有什麼嚴格的戶籍,怎麼可能排查出來?
朱祁鎮說道:“錦衣衛在漠北的人全部損失了嗎?”
王裕說道:“沒有,還有幾條線,但是而今都斷絕聯繫了。”
朱祁鎮說道:“如果能聯繫上,就讓他們繼續潛伏,如果不能就算了。”朱祁鎮也明白一點,這種間諜戰,從來是調劑,真正決勝負的,還是戰場之上的廝殺。
正如王驥所言,兩國大戰,戰線綿延千里有餘,數十萬大軍擺開陣勢,真是很少有什麼秘密可言。
一個人只要身手矯捷,大明邊牆附近,有很多小路,可以任其來去,但是幾十萬大軍,能走的道路,也就幾條而已。
每一條都是重兵把守。雙方戰略意圖,根本不可能有所隱瞞,特別是這個時代情報傳遞速度,一件最新情報從漠北傳到北京,已經是舊報了,根本沒有任何價值了。
所以,朱祁鎮不想讓錦衣衛再犧牲了。
說實話,與曹義與瓦刺在朝鮮打的那一仗,倒是戰死過幾個千戶。但是錦衣衛千戶,要比各衛所的千戶要高上一階的。
現在大戰還沒有開始,這個錦衣衛千戶,恐怕是戰死的第一個高官。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一次大戰殉國最高官銜是什麼?
錦衣衛這些年也辛苦,現在已經不是他們的戰場了。至於戰場之上的情報,各部夜不收能力只在錦衣衛之上,不在錦衣衛之下。
朱祁鎮揮手讓王裕退下,對王驥說道:“先生,你覺得瓦刺南下,在幾月?”
王驥想了想說道:“應該在七月,五月之後,乃是最熱的一段時間,蒙古人等常年在苦寒之地,害怕酷暑。故而七月出兵,等熬過開始幾天,就是秋高氣爽的時候。而且春馬最瘦弱,秋天馬的膘也養出來,是最適合征戰的時候。”
“故而,臣以爲在七月。”
朱祁鎮心中暗道:“七月,還有六個月的時間,我還有時間準備。”
真正大戰在即,朱祁鎮反而覺得很多事情都沒有做,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王驥很多判斷都對了,唯獨時間的判斷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