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馬政
大明馬政之弊,在於哪裡?
在於朝廷讓百姓養馬。
似乎太祖皇帝對大規模官府經營模式,非常討厭。
在很多事情上,都要規避這一點。
在冶鐵也是如此,在養馬之上,也是如此。
太祖皇帝發跡在江南,沒有足夠的養馬地,故而將馬分到民戶中養,作爲一種役存在,還有規定,每年這馬要生多少小馬駒。
最開始一年一隻,幾乎到了馬的生理極限,故而在洪熙年間,改爲兩年一隻。
但是仍然有很多的弊端。
首先的弊端,在朱祁鎮看來,是馬不能當做戰馬。
原因很簡單,百姓家養馬是怎麼樣的,朱祁鎮不用想就知道,但是軍中用的戰馬,是什麼樣的。
可以說,百姓家所養的馬匹,根本不能上陣,只能用來當畜力。
其次,就是官府與百姓混雜,有太多太多的問題。
首先就是賠償了。
養馬並沒有沒有風險的事情,即便在後世很多養殖業都還是有很大的風險,一旦養官府的馬死了,賠償的責任,足夠百姓的傾家蕩產。
還有徵馬。點馬,等等事情。
小老百姓如何,能與官府抗爭。
所謂官字兩張口,只有稍稍從中做一點點手腳,就可以在規則之內,將你折騰的欲仙欲死了。
于謙也給朱祁鎮說過不少馬政的問題。
朱祁鎮早已將馬政當做將來處理的重點之一。
甚至作爲免除馬政的決定。
朱祁鎮並不知道是,馬政這一項惡政,影響之深,所謂山東響馬,很多都是養馬戶,他們爲了承擔養馬的義務,不得不鋌而走險,否則弄不到錢的。
而正德年間,鬧得很大的劉六劉七起義,他們就是養馬戶出身。
甚至後世費了馬政,讓養馬戶教馬價銀,居然在張居正時期,太僕寺居然積累的四百萬兩白銀。
太僕寺就是專門的養馬機構。四百萬白銀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可見這些百姓寧肯多交錢,也不願意養馬。
因爲多交錢,錢再多也是有限的,但是養馬,就是一個無底洞,雖然會被敲詐。
不過,朱祁鎮做出廢除馬政的決斷基礎,就是太僕寺各馬監。
而今朝廷所用的馬,大多是各馬監所養,這馬監都在何處,就是西北,還有長城一線,乃至於遼東都有馬監。
不過,朱祁鎮也明白情況。
隨着瓦刺南下,本來是朝廷養馬地的長城外一線,也就是所謂的漠南一帶,後世的內蒙古一帶,已經不在朝廷控制之內。
如去年的大同一戰。
故而朱祁鎮不可能期望,長城外的馬場。那麼西北馬場,就成爲朱祁鎮指望了。西北有不少馬監。
不過,而今山丹衛之失西北的馬場能不能保全,朱祁鎮也不知道。
這樣的情況之下,不管這馬政有多可惡,有多害民,朱祁鎮也不可能動了。以爲你馬匹多少,直接關係到國家的戰略安全。
讓朱祁鎮如何不惱怒非常。
也明白,爲什麼于謙說,楊榮決計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爲朱祁鎮而今能想明白的事情,楊榮當時就能想明白,僅僅是爲了保證朝廷用馬,西北這一戰,就一定要打了。
不過打仗,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尤其是這樣的情況之下。楊榮要說通內閣,說服太皇太后了,然後與張輔商議作戰人選,這一切都調配好了。
估計也都是下半年了。
朱祁鎮說道:“西北用兵,於先生以爲當用何人?”
于謙思考了一會兒,說道:“要麼是方政,要麼是蔣貴。武興等將,剛剛放到各地鎮守,不會輕易調動的,最少太皇太后是不允許的。”
“唯有方政在大同,有勝績。蔣貴在松潘也有勝績。”
“而且這兩人都是英國公舊將。”
“跟隨英國公南征交趾,北攻韃靼。”
朱祁鎮心中輕輕一嘆,暗道:“有一個好領導,就是好。”
很多時候,一個人能活多長時間,就意味着他的影響力有多大,在政治之上尤其是這樣的。
張輔的舊將一個個被重用,是朝廷之中,只有張輔一系有人才嗎?
不,是張輔還在,當初靖難大將都不在了。
故而張輔的影響力是文官系統不能拒絕的。
即便是太皇太后也要對張輔多加安撫。
讓張輔的舊將聚集在京師,這是萬萬不可的。太皇太后派出的鎮守的將領,都不能輕動,因爲他們都有政治任務,穩定南方。
看住某些人,比如楚王,比如南京的一些人。
但是張輔的舊將在外征戰,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甚至將來皇帝的位置做穩了,這些人調入京師,也未必不可。
朱祁鎮對王振問道:“張忠來了嗎?”
王振說道:“沒有到了。”
朱祁鎮說道:“派人傳話,說朕多日不見,甚是想念。”
王振立即說道:“是。”
至於是不是真的想念張忠,想來沒有人願意深究,即便是英國公張輔。不過,朱祁鎮並沒有什麼壞心思,他只需細細問一下張輔的打算。
這一次的戰事,雖然不是他主導的,但是卻是樂見其成。
不爲別的。
大明軍隊的戰鬥力到底是怎麼樣的?
朱祁鎮總要看看。
不然他心中沒底,內外都說大明軍隊不如太宗年間了,早已不堪戰,但是不堪戰,到底是不戰到什麼程度。
不同的程度就要有不同的應對辦法。
“不行,”朱祁鎮想道:“僅僅看奏摺。”
朱祁鎮說道:“於先生,你先回順天府處理事務,朕要回宮,有些什麼問一下錦衣衛與東廠。”
于謙立即明白,朱祁鎮有些事情不想讓于謙知道。縱然朱祁鎮將於謙當做心腹,雖然宮中有不少講官,但是這些講官都要論數日,才能爲朱祁鎮講課。與朱祁鎮相對一個上午。
而於謙看似什麼也不教,但是每天下午,朱祁鎮必召于謙入宮,諮詢各種事務。簡直是心腹重臣的待遇。
恐怕他恩師楊士奇,在仁宗潛邸之時,也未必有這樣的待遇。但是即便如此,皇帝有些事情不想讓他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于謙說道:“臣告退。”
朱祁鎮派人送于謙出宮之後,回到乾清宮立即召金英與馬順過來。
金英與馬順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大汗。
這一段時間,他們可不輕鬆。
對京城的大掃除,已經開始了。各個陰暗的角落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亡命之徒,都被清理出來。
因爲這一次,不僅僅有錦衣衛東廠,還有五城兵馬司,順天府,乃至刑部的參與。
故而抓人是一回事,與這些部門交接是另外一回事。
有太皇太后在,錦衣衛東廠早已不復永樂年間的威風。只能老老實實的與各衙門走程序。如果他們兩個頭目不在,他們下面的人要被刑部官員給欺負死了。
他們只能在哪裡撐場子。
朱祁鎮見兩人,直接將山丹衛之失這一封奏疏砸在兩人面前,說道:“錦衣衛與東廠,乃天家耳目,這一件事,爲什麼卻是內閣報上來的。”
金英與馬順見狀,暗地對視一眼,心中暗暗叫苦。
上面這一位小爺,真以爲錦衣衛與東廠有飛天遁地之能,天下所有的事情都瞞不過錦衣衛與東廠的耳目。
卻不知道錦衣衛東廠也就在兩京有存在感,其他各方面的敏感程度未必比各地官府衛所強多少。
只是這個時候,能這樣解釋嗎?
當然不能。當上司大怒的時候,他們只能一個應對辦法。
兩人連忙磕頭說道:“臣等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