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馬來兮從西極
北京城北數裡處,就是最大的馬市。
至於到底是幾裡,也是說不清楚的事情。
原因無他,整個正統年間,北京城都是處於一種擴張之中,因爲朱祁鎮將少府大部分作坊都安置在了盧溝河兩岸,於是乎整個北京城市發展方向是向南發展的。
甚至先在盧溝河南岸建立一座衛星城,然後慢慢的再與北京城聯繫在一起,更不要說,北京城南這一片地方,就是當初元大都所在。
北京城南城牆就是元大都的北城牆。所以即便拆除了城牆,還是遺留了不少街道的,在這個基礎上發展的更加迅猛。
這也是爲什麼後世北京城變成一個“呂”字形的城池。修建北京外城,僅僅是修建了南城而已。一方面是經費問題,另外一個方面就是因爲南城是外城之中最繁華的。
雖然南城是北京城發展的重點。並不意味着北京城北,就不會發展了。
只是北京城北有大校場,有軍營,北軍就駐紮在這裡,而南軍卻駐紮在通州方向,也就是北京的東南方向。
先天限制了北京向北發展,更不要說北京北邊的山勢什麼了。
而且這馬市,本身就不是一個固定的建築物。
並不是修建了一的市場,根本就是一大片空地。無數販賣馬匹,牛羊的商人聚集在一起,如是形成的。
一般來說,也就是秋冬時期馬市規模最大。無他,即便而今有了青貯法,但是對於牧民來說,他們還是習慣將秋天賣出一批馬牛羊之類。
無他,只有秋天的馬最爲膘肥體建。
當劉長一行人來到馬市的時候,也只見平地之上,釘上幾根木頭,用繩子一攔,不讓裡面的牲口跑出來而已。
根本沒有一定的規劃。
一進馬市裡面,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馬糞味道。腳上一個不留心,就會腳下一軟,低頭一看,一團綠色的,裡面有各種草料融合的,還混着水的大團子,就被他輕輕給踩扁了。
一時間汁水橫流。
這就是馬糞,而且是新鮮的。
只是劉長很快就不將心思放在這上面了。只見前面有不知道多少人,圍在一起,議論紛紛,興高采烈。
劉長拼命擠了過去,站在裡面一看,頓時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叫道:“好馬。”
卻見空地中間有一匹赤色的馬。渾身顏色如火,並無一根雜毛。肩高八尺,長腿矯健,蹄子渾圓。雙目有神,似乎面對這麼多人圍觀,眼睛之中,似乎有一絲不屑之意。更是長嘶一聲,聲音嘹亮。一下子將馬市之中其他馬嘶之聲給壓了下去。
“好。”劉長眼睛珠子都長在這馬上了,忍不住高聲叫好。
劉長也沒有什麼相馬之術,如果細細說明這馬什麼地方好,劉長也說不上來。但是他騎着戰馬出生入死,對馬好不好,有一種天然的直覺。
畢竟,戰場之上戰馬出了茬子,可是會要自己的命的。
他敏感的感覺,這是一匹戰馬。而且是非常好的戰馬。
卻見一個紅色鬍子的番人出來,拿着一塊白布,在馬脖子上一抹,然後給衆人一看,卻見本來潔白的帕子,頓時抹上一片紅色的。就好像是流血一般。
“諸位,這不單單是好馬,而且是瓦刺使團帶來一百匹汗血寶馬之一。上貢給陛下,陛下以漢文帝卻馬故事,留下八十匹遍賞公侯,餘下二十匹由瓦刺使團發賣,這不,二十匹就只剩下這一匹了。諸位想要的可以開價了。價高則得。”
此言一出,劉長几個人齊齊嘆氣。
無他買不起了。
瓦刺與大明的和談,斷斷續續的談了一兩年,最後才敲定下來了。
瓦刺與大明以安延集界,彼此之間的劃界很是粗糙。大體上在地圖上劃了一下而已。原因無他。
不管瓦刺對他現在所有的地方,還是大明對西域的統治都不大穩固。
雙方對各地的掌握都還沒有到特別詳細的地步。
瓦刺迫切希望免除與大明的戰爭,好將精力投入在自己新佔領的土地的鞏固,還有對西開拓之上。
而明軍也迫切希望將心力投入對西域的整頓與屯田之上。
畢竟,漢家軍隊已經數百年沒有來到西域了,幾乎上可以說漢唐的根基一點也不剩了,很多事情都是要從頭開始。
這都需要時間。
所以瓦刺大汗阿次帖木兒被封爲順寧王。這是馬哈木,脫歡,也先一系,在大明體系之中原本的封號。
這是瓦刺近些年第一次朝貢,正逢大明大皇帝四十大壽,自然準備的貢品極多,汗血寶馬就是其中之一。
其餘還有西域一些特產,是美玉,寶石,等等。另外還有朱祁鎮索要的羊毛紡織的工匠。
畢竟波斯地毯,也是很有名的地產,而阿次帖木兒而今領地已經與伊朗接壤了。
甚至瓦刺向大明臣服,也將大明的影響力擴展到了中亞,讓很多中亞汗國都開始向大明朝貢,恍惚之間,大明在西方又多了好幾個藩屬國。
只是這雖然是大漲國威的大事。
劉長等人也不過是聽個響而已。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馬就是大名鼎鼎的汗血寶馬。
想想就知道,這樣的寶馬,一千兩以下是拿出不來的。
但是劉長雖然是百戶,一年軍餉也還不到一百兩銀子。即便是他冒死夜攀凌霄峰,得來的賞銀不過千兩而已。
再加上他多年積蓄,家產不過一千三四百兩,這還是劉長戰功連連,賞賜很多,再加上與安南撈的油水。
否則怎麼可能有這麼多。
都說窮家富路。但是劉長卻擔心自己的妻子兒子,不僅僅託了胞澤照顧,還狠狠心將一千兩銀子留在家裡。想來他雖然在武學學習。但是身上的百戶官銜沒有剝掉,還是餉銀領,再加上手上有幾百兩銀子,熬過五年大抵是可以的。
面對最少千兩起價的汗血寶馬,那是真真買不起。
至於他的幾個同學,固然是都貴胄子弟,但是細細一品就知道,不是旁支,就是庶子。否則也不會與他從下馬爬上來的百戶混一個圈子。
這些人手中的錢,也不過是家裡給的月錢。
在尋常人眼中,是一等一的寬裕,但是實際上,卻也討不出千兩白銀這麼大的數目的,家裡的錢,未必是自己的錢。
幾個剛剛認識的兄弟,只能唉聲嘆息,看別人競價了。幾番撲賣之後,卻是一個腳踩木屐,頭上有一個奇怪的頭飾,頭頂最中間一片被削去了,而且個頭很矮的人,口中一個怪異的口音,喊道:“五千兩。”
一下子將人給鎮住了。
大明有一些窮縣,一年的賦稅,也不過一兩萬兩銀子而已,這個人出手如此大放,卻不知道是何許人也。
倒是劉福常年在京師,見多識廣,好一陣子才說道:“我認識,他是倭國人。去年郕王回京養病的時候,就帶了一些倭國武士。我跟着我爹在郕王府見過的。”
幾個窮兄弟互相問道:“倭國很有錢嗎?”
“不知道。看他的樣子,大抵是倭國使臣,可能很有錢吧。”
他們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倭人,居然用黃金付賬,令人取了一個小箱子,整整四百多兩黃金,買下了這匹寶馬。
劉長連搶一把的心思都有了。
因爲佐渡島的銀礦大規模開採,大明金銀比例近一步下跌,已經跌過一比十了,黃金可是稀罕物。
只是這個倭國使者不知道劉長等人的心思,見劉長等人一直看着,居然躬身向他們行了一禮,讓劉長等人不得不連忙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