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希望的煙塵
很多時候戰場之上,並稱爲猛將勇將的將領,並非自己有超凡的實力,可以一騎當千,而是他能帶動士氣,打出一樣的戰績。
楊洪是這樣的人,阿刺知院也是這樣的上。
但是從場面之上看起來,似乎是楊洪更勝一籌。雖然阿刺知院所部多過楊洪所部,但是被楊洪一步步的逼得向北退卻,甚至有一種剎不住腳的感覺。
也並不能說阿刺知院就不如楊洪了。而且騎兵與步兵不同,騎兵作戰要有很大的迴旋空間。你來我往,在數裡之內,衝擊,迴轉,再衝擊,再回戰。所需要的面積很大的,不如步卒進退一步之間,就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只是他們這樣的廝殺,卻給三十多裡外明軍帶來希望。
在晾馬臺上,成國公只覺得今日兵敗勢窮,已經沒有希望了,事已如此,他只想以身殉國,免得落在瓦刺軍中,有辱父兄。
也想希望北京那一位,能看在他自殺的分上,對他的幾個兒子能網開一面。
成國公握着倚天劍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再做最後的思想鬥爭。
“看,快看。”卻不知道誰先說了一句,所有人都向南邊看過去,卻見到天邊,幾乎在視線看不見的盡頭,有一點顏色不一樣。
是大規模騎兵所掀起的煙塵。
軍中並不缺少經驗豐富的人,即便是幾十裡外也能一眼瞄清楚。
但是幾十裡的距離也太遠了一些,很多人都不能肯定,哪裡到底是一陣狂風捲起的沙塵,還真是大隊騎兵奔馳所掀起的煙塵。
“放狼煙。”成國公雖然不能說老煙昏花,但是也真看不清楚。他立即有了主意。
只是放狼煙有些困難了,因爲所有人一路狂奔,丟盔棄甲,甚至有些人連口糧都丟了,又有什麼東西當燃料?
不知道,有人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一件件以衣服堆在地面之上,不一會兒,就堆積了一片,隨即將茂盛的草木將東西與衣服裹在一起,用火摺子點燃。滾滾的黑煙沖天而起。
這種狼煙雖然比不上,那種邊塞專用的狼煙穩定,但是滾滾黑煙也是能傳出幾十裡外的。就在這邊點燃狼煙的同時,晾馬臺下面本來修整的瓦刺大軍,一瞬間抖擻精神,居然開始了強攻。
成國公大喜過望。
他不用等回信了,瓦刺人的反應就證明了一切。
一時間,大部分騎兵下馬接陣而戰,因爲高度的原因,瓦刺戰馬衝得在快,面對晾馬臺邊這個大上坡的時候,也不得不減緩馬速。
而騎兵失去了速度,威力就大減了。
雖然大明騎兵下馬接戰而戰,一時間也將這些瓦刺士卒擋在下面。也先督促的緊,後面的號角之聲,一聲高過一聲。
瓦刺騎兵敗退下來,就再次衝了上來。
如此反覆,看上去毫無進展,但是成國公卻知道,久守必失,必須反擊,將瓦刺人的氣焰給打下去,纔能有緩息之機。
否則這樣下去,崩潰的可能性很大。
畢竟而今這一部分軍隊,早就不是出關的時候,士氣爆棚的明軍,而是一次敗軍殘軍。
只是派誰過去?
剩下的將領,傷得傷死的死的,幾乎換了一茬了。很多將領,成國公都不熟悉。他所習慣用的將領,大部分都死在軍陣之中。
他思量片刻,就看向吳克勤。說道:“吳將軍,此刻有一個任務交給你,我給你五千騎,你將瓦刺人給打下去?”
成國公也知道,這個任務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但是他此刻實在找不到別人了。只能對不起吳克忠了。
吳可勤臉色不變,說道:“是。”
成國公立即爲吳克勤最後挑選了五千有戰鬥力的騎兵。
吳可勤毫不猶豫帶着騎兵找了一個機會,飛馳而下,瓦刺萬萬沒有想到,明軍到了這個時候,居然敢反攻。
一時間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吳克勤更是衝在最前面,一陣接着一陣將瓦刺騎兵給打崩了。
不過,騎兵與步兵不同,步兵的崩潰是真崩潰了,而騎兵打散再次聚集起來,很容易。吳克勤如此威風,瓦刺自然不能放吳克勤回去。
幾乎一瞬間,從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騎兵衝了過來。吳克勤傳令道:“各部撤退,我帶人斷後。”
各部騎兵掉頭就撤,吳克勤帶着數百親兵吊在最後面,凡是那一路追的太緊了,吳克勤就反過去打一陣。掩護大隊人馬撤退。
吳克勤在戰陣之中醒目之極,一瞬間無數人彎弓搭箭,射向吳克勤。吳克勤長槍舞動,擋住了不知道多少箭矢,卻感動腳下一軟,卻是坐騎撐不住了。
吳克勤連人帶馬重重的摔在地面之上,他只覺得右腿一陣劇痛,被壓在馬下了。定然是骨折了。
而他的坐騎側面不知道中了多少箭。
“將軍。”吳克勤的護兵過來,想要與吳克勤換馬。只是吳克勤擺擺手,說道:“你們速去。只需將箭壺留下來。”
吳可勤深知一點,大軍在險境之中,是沒有可能帶一個傷員走的,在他大腿骨折的時候,就說明他回不到關內了。
無法是死在什麼地方而已,比起逃不了被抓住,他更喜歡這個的地方,戰士的歸屬就是戰場。
吳克勤麾下這數千人,是從各部抽掉的精銳,是軍中少數能保持戰鬥力的軍隊,也就是說他們之前也很少合作。
吳克勤帶着斷後的人,也不是吳克勤的親兵,吳克勤的親兵都丟給他哥哥了。如果吳克勤的親兵在,即便全部戰死在這裡,也不會離開吳克勤一步的。
有數名將士留下來陪吳克勤,其他數百騎,跟隨大隊人馬撤退了。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瓦刺大隊人馬到了。
吳克勤努力將腿從馬身下面抽出來,但已經站不起來。只能全身力量壓在一支好腿上,跪在地面之上,另外一隻傷腿只能拖着,呈現骨折時候奇怪的樣子,隨即彎弓搭箭,就好像無數年前,小時候父親親手教他拉開的第一張弓,又好像教導自己的大侄子的時候,射出的第一支箭。
平靜的就好像是一潭水,波瀾不驚,戰場的所有嘈雜,都從身邊褪去,廝殺聲,馬蹄聲,風聲,慘叫之聲,都不見了。已經大腿上深入骨髓的痛楚,如此開弓的種種不舒服的感覺。也失去了感覺。
唯有手中弓箭,已經眼前的目標。
不,連手中弓箭都不見了。唯有的目標。越來越大。甚至能看見目標的鼻孔之中的鼻毛。
“崩。”弓弦一動,吳克勤就不去看目標,又搭上另外一支箭。
吳克勤幾乎虔誠和本能的射箭,卻在外人看來是如此可怖的一幕。
就以吳克勤爲中心,凡是衝進吳克勤百步範圍之內的人,都應弦而倒,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就連續倒下七八騎了。
立即有瓦刺騎兵遠遠的射箭,想要射死吳克勤。
在箭雨之中,吳克勤根本不動,縱然身上連中數箭,也沒有停下射箭,只是他一摸箭矢卻摸空了,卻是射空了一個箭壺。
只是這一停頓,也讓吳克勤在這種莫名的境界之中驚醒過來,無數聲音,痛楚一瞬間迴歸,頓時痛得渾身痙攣,特別是傷腿。
射箭不是單單用雙臂之力,也要下肢發力。所以他傷腿早已不堪重負了。
“有這一遭,我也能稱得上是箭神了吧。”吳克勤苦笑着,隨即被無數馬蹄掀起的煙塵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