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雪紛紛
其實周忱所言的陳循的好處,有兩點,第一是資歷深,有能力接任首輔的內閣大學士之中,陳循是資歷最深的。
選擇陳循可以平穩過渡。
第二,就是陳循聽話。陳循談不上趨炎附勢,但也是一個正常的官僚。在很多事情上都能表明這一點。
比如陳循在曹鼐倒臺之後,當機立斷,走了周忱的門路。這纔有今天的位置。所以,陳循在骨子裡有一股投機者的氣質。
與于謙,曹鼐這樣大臣沒有辦法比。
只要朱祁鎮維持他的榮華富貴,他其實對很多事情並不會那麼堅持。
朱祁鎮心中感嘆,君臣之間,本來就是一場博弈。
朱祁鎮剛剛登基的時候,主弱自然是臣強,而今朱祁鎮能夠熟練的使用皇帝的權力,他就變成強大的一方了。
所以他只有搭檔一個弱勢的首輔,兩人之間才能相處和睦,否則首輔擺不清楚位置,恐怕將來還會有一場風波。
周忱對於內閣增補,與家中後事,沒有着一字。
朱祁鎮看完之後,心中哀切。他說道:“就按周首輔的意思,內閣由陳循視事。今後再論增補內閣之事。”
此刻窗外忽然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的大雪灑變了北京城,似乎老天爺也在爲周忱的去世而傷心。
朱祁鎮一時間沒有了處理政務的性質,將所有政務都擱下了。
一時間不見任何人。
陳循而今六十多歲,相貌堂堂,他多在翰林院氣質溫文爾雅。只是此刻他也有一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因爲他知道,皇帝口喻之中,讓他視事內閣是什麼意思,就是暗示他是下一任內閣首輔,他自然喜出望外。立即求見,得到陛下因爲周首輔之事傷心,不見任何人之後,陳循立即去了周家。
大雪紛紛與周家的白皤相互輝映,更有幾分淒涼之感,陳循到的時候,周家已經門庭若市了。
畢竟是多年首輔當下來,特別是在各種危機局面之下,保持大明這一輛車平穩開下去。
周忱的聲望在百姓之中還是相當不錯的。
至於一些人在周忱手中吃了虧,但也看在周忱聖寵依舊在,也需給個面子。
陳循在周忱靈前行禮過後,又安撫了家屬一番,表示會督促禮部給好好辦事之後,就退了下來了。
“陳公,下官是徐有貞啊。”一個大臣靠過來套近乎,不是別人正是徐有貞。
徐有貞這一次是回京述職的。
徐有貞在海西之戰的時候,作爲使臣在朝鮮督促朝鮮君臣配合,也算是有功之臣。後來吏部將徐有貞提了一級,卻放在海西鎮了。
原因很簡單,海西鎮是亦失哈開創的,但是亦失哈死後變成了單獨的軍鎮,但是這怎麼能行?
不符合大明朝的政治原則。
就大明朝的政治原則來談,大明朝那一個軍鎮都會有太監,文臣,武將三者彼此制衡。
朱祁鎮在斷事官體系沒有完善與獨立之前,是不會破壞這種規矩的。
在海西鎮朱祁鎮放了一個鎮守太監,不過他更多負責少府的事情,夾皮溝金礦可是海西最大的財源。
故而內閣覺得要派一個文臣去海西,而徐有貞就以遼東按察使的名義在海西開衙理事。大軍補給,民政,徐有貞都有資格插上一手。
順便提一下,海西鎮而今算是遼東省下轄。
九邊軍鎮並不是與省劃等號,就好像是陝西,陝西省下面有甘肅鎮,寧夏鎮,固原鎮,將來還有榆林鎮等等。
而今遼東不過是一省兩鎮而已。
徐有貞倒是能臣。
正統十六年的時候,遼東遼河大水,在海西也不太平,但是徐有貞卻巡視河道,修建溝渠,非但沒有損失,反而多開墾了不少稻田。
徐有貞在海西做了不少事實,雖然海西尚不能自給,必須依靠從海上運輸過來的糧食。但是在徐有貞任期之內,本地糧食產量有了很大的提升。
只是徐有貞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海西發展是有極限的。
倒不是土地開墾有極限,而是人口有極限。
海西有大片平原,特別是興凱湖以南,有大片沼澤,但是在徐有貞看來,這都不是問題,。只要有足夠的人力,他都能將這些地方給開墾出來。
但是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人力。
海西鎮男丁不超過十萬,這是本地衛所軍,與女真依附過來百姓總和,如果加上老人女人孩子,大抵能有幾十萬人。
但是這幾十萬人,單單是海西城,雙城衛,建州,等幾個地方,就已經填不滿了,更不要說開墾興凱湖附近了。
他也發現,如果他不做出一些事情來,他這大半輩子就要在海西鎮了。
無他,這裡距離大明內地偏遠之極,又是苦寒之地,每天下大半年雪,而且陸路雖然通了,但是要翻山越嶺,艱難無比,走海路又是繞過朝鮮半島,更是風雨遙遙。
這裡誰願意去啊?
徐有貞不甘心在海西蹉跎歲月,他得到了一個消息,立即感到大有作爲。這才以述職爲名來到京師。
只是他覺得這一件事情,他自己貿然上陳,沒有朝中有力人士作爲臂助的話,恐怕不容易通過。
他本想拜見首輔,卻不想首輔去世了。
看見陳循他也是眼前一亮。
他們兩人還是有一些淵源的,最少在翰林院之中,他也是得到陳循照顧了,算是老相識了。
只是在原本的歷史上,徐有貞可是狠狠的擺了陳循一道。
不過此時兩人關係卻很融洽。
只是陳循無意與徐有貞多聊,畢竟他剛剛得到了內閣視事的權力,雖然很可能這是讓他接任首輔的信號。
但是在官場上太清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即便是塵埃落定的事實,也有可能被推翻,更不要說這種懸而未決的任命了。
所以,陳循與徐有貞寒暄了幾句,就要走。
徐有貞一見如此,心中有些着急,上前低聲說道:“陳公有意首輔之位乎?請陳公聽我一言。”
陳循一聽,眼睛微微一縮,他暫代周忱在內閣視事這一件事情,還沒有傳開,最少剛剛到京師的徐有貞,是不可能知曉的。
不過,這卻是陳循而今最掛心的一件事情,他微微頓足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徐有貞說道:“陳公請看此疏。”
隨即徐有貞將袖中一封奏疏遞給了陳循。
陳循打開一看了,立即皺眉說道:“朝鮮乃是不徵之國。”
徐有貞說道:“在咱們這位陛下哪裡沒有什麼不徵之國,陳公久在內閣,焉能不知?下官只求陳公在陛下那邊美言幾句,不管成與不成,對陳公來說,都是有好處的。”
陳循也明白,徐有貞所說是道理的。
對陳循來說,這是他向皇帝靠攏的表態。
如果說京師之中最大的主戰派是誰?自然是宮中的皇帝必須了。
別的大臣,對於開邊之事,更多是一個選擇項,而朱祁鎮的態度卻是一個必爲之事,甚至破釜沉舟,賭上了身後名聲。
當今一心做漢武帝,陳循這種身邊近臣焉能不知道?
之前他可以保留態度,畢竟他在內閣之中的權力並不大,但是此刻他距離內閣首輔只有一步之遙。他不能不有所表態。
如果他不表態,別人卻表態了,說不得這內閣首輔的位置就是別人的了。
而這一封奏疏,在陳循看來,大小輕重,正合適。不用他親自出門,徐有貞代勞了,而且陛下這幾年厲兵秣馬,未必不是在等一個機會。
陳循說道:“那照例上奏便是了。”
徐有貞大喜說道:“謝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