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行獵二
王英當然知道這一點。
否則以太皇太后的性子,怎麼肯答應朱祁鎮的折騰。其中的政治意味,王英比朱祁鎮自己還品味得明白。
只是王英覺得他自己還是要勸諫的。
因爲歷史上君王最大享受,就是狩獵與美色。
實際上因美色而亡國的故事,大多都是人編出來的,但是因狩獵而亡國的事情,卻大有人在。
遼國就是最典型的。
女真興起的時候,遼國皇帝一直在狩獵,根本不當一回事。
王英說道:“陛下,今日狩獵不過是庸人之獵,卻不是天子之獵。”
朱祁鎮說道;“那麼什麼是天子之獵。”
“庸人之獵,不過左牽黃右擎蒼,鬥之鷹犬烈馬而已,。天子之烈,以謀士名將爲鷹犬,以天下爲獵場,如漢高,唐高,太祖。這纔是帝王之獵。”王英說道。
朱祁鎮立即明白,王英是擔心朱祁鎮沉迷狩獵不可自拔。
說實話,剛剛狩獵的時候,真有一些痛快的感覺。這種感覺未必比打遊戲差了多少。如果年少時,能天天狩獵,估計一定會沉迷進去。
但是朱祁鎮的心智畢竟是成年人了。
對這樣的事情,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他早已爲自己樹立的宏偉的目標,決計不會因爲區區享樂而放棄。
王英也算是爲他提了一個醒。
朱祁鎮起身說道:“多謝王先生,朕定然日日警醒。”
兩人說着話,王振已經回來了。在朱祁鎮身邊說道:“陛下,已經處置了。”
朱祁鎮心中一嘆,他當然知道王振所言就是數條人命。但是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下令要人性命了,早就習慣了。
這個時候大隊出獵的人都已經回來了。
立即有人開始統計各人的獵物。
朱祁鎮一看數目,輕輕一笑,說道:“看來,朕開出的彩頭,不吸引人啊。”
因爲名單上的數目,朱祁鎮一眼就看出了貓膩。
因爲名單第一名是英國公府。
英國公府張忠,根本沒有參加狩獵,當然了,這樣的事情,英國公自然不能參與,但是英國公畢竟上了年紀,根本沒有出獵,而是讓英國公旁系一些年輕人出頭。
英國公對這一次狩獵也談不上敷衍。
朱祁鎮也知道,張忠身子骨在進入正統四年之後,簡直是每況愈下。英國公能在這裡時候離開京師,就已經表明了態度。
誰也不能強迫英國公一把年紀,還要上場與年輕人比吧。
英國公這幾年也很難。
一邊大加納妾,想要求子,但是而今也是毫無音訊,而唯一的兒子,遍訪名醫,也沒有一點起色。
很多名醫都說了,準備後事吧。就在今年之中了。
這樣的情況之下,英國公連朝廷的事情都少有過問。
朱祁鎮也因爲這一件事情,爲張忠感到可惜,如果張忠身體的大好,說不定是他的得力臂助。
即便如此,英國公依舊名列榜首。
而英國公下面,就是成國公。下面根本就是按照爵位大小排列下來的。
除卻新封的平西伯蔣貴不在京師,京師之中也沒有家人之外,下面根本沒有一點逾越之處。
這一壇死水的樣子,朱祁鎮看到就心煩。
如果有人組織倒也罷了。
朱祁鎮不用查,就知道沒有人組織。因爲英國公沒有心思去安排,這就是軍中暮氣沉沉的直接表現。
連打獵爭強好勝都做不到,指望他們在戰場之上,能有什麼作爲?簡直是不用想了。
王振說道:“陛下,下面的人不知道陛下深意。這才如此。”
實話實說,朱祁鎮準備的彩頭,也並不是多高的,不過是十幾柄寶劍。雖然是一等一的大內造的寶劍。
但也就是一分榮譽而已。
朱祁鎮說道;“希望如此吧,傳令下去,明日安排好射柳,如故例,將勳貴分爲兩隊,勝者有重賞。”
王振說道:“奴婢明白。”
朱祁鎮說道:“怎麼明白?”
王振說道:“將他們的對頭都安排到一塊去。”
朱祁鎮這才點點頭,讓王振去安排了。
一直講勳貴當成一個集體,其實並不對,文官之中有派系,武將之中就沒有了?根本不可能,不過是勳貴這幾年一直在衰落之中,被文官步步侵蛀。再加上張輔威望最高。下面的人自然將張輔推上來當首領。
但其實他們內部之中,並不是沒有恩怨。
甚至更多,開國勳貴與靖難勳貴之間,還有更多是私人恩怨,戰場之上,誰之主攻與誰是輔攻,就覺得將來誰的封爵高一點。
這些人豈能不爭。
爲了爭功,明初常遇春的兒子向馮國勝拔刀,他們之間還是姻親。
就單單說剛剛平西一戰,蔣貴是一戰成名了,封平西伯,但是跟在蔣貴身後任禮,可是一根毛都沒有撈到。
任禮對蔣貴就沒有怨氣了。
還有韃官與漢官之間的矛盾,大部分韃官都是從草原上投降過來的,太宗皇帝優待韃官,畢竟是要招降納叛,但是這些韃官長久滯留在北京城之中,很多文官都看不過,不要說武將了。
之前還是敵人,在戰場之上見,而今一個頭磕在地面之上,就成爲同僚了。
任何一個集體都容不得細細的剖析。
別的事情,王振做的或許不好,但是挑撥離間,正是行家裡手。王振立即將這事情安排下去了。
令勳貴分左右朋,每一朋都要挑選一個德高望重的將領爲首。不過儘量挑選年輕人。然後按照順序,左右朋分佈出一人,在場地上射柳。
勝負立分。
然後看那一隊出彩一些。
王振安排要點就在這一點上,一起出來的,都是他們不願意輸的人。是那一種,輸給誰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能輸給你的人。
王振安排好之後。
這名單立即傳到了英國公與成國公手中了。
成國公朱勇一看,說道:“咱們這位陛下看來不滿意今天的局面?”
張輔看了一眼,說道;“是我,我也不滿意,陛下明顯是想看看下一輩的成色,下面的人弄成了花團錦簇,四平八穩,陛下怎麼能滿意。”
“這一次,連我都想不到,陛下能如此大膽,硬生生斬了阿岱汗的人頭。”
張輔對朱祁鎮主使的追殺阿岱汗一戰,還是感慨萬千,他感慨什麼?不是朱祁鎮的決心,而是朱祁鎮的運氣。
張輔是打老仗,南北都打過。太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茫茫草原之上,找到一個人有多難了。
因爲太宗皇帝出塞,最大的問題,不是打敗敵人,而是找到敵人。
大明鐵騎,打敗敵人從來不是問題,問題是找到敵人。茫茫草原之上,即便有熟悉的嚮導,也很有可能迷路。
如這一次,單單靠錦衣衛的情報,奔襲千里,斬首阿岱汗,又在瓦刺人的追擊之下回來。
讓張輔怎麼看,都覺得皇帝的運氣委實太好了一點。
這樣一來,張輔對朱祁鎮更加敬重,並沒有輕視,覺得是僥倖什麼的。因爲帶領過大軍的將領,都明白一件事情。
戰場之上沒有僥倖,運氣也是實力一種。因爲戰場太多因素決定勝負了,很多將領都很迷信。
迷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朱祁鎮這種近乎送死的行動,居然如此順利的完成了。更讓張輔堅定了一件事情,就是天命在明。大明氣運正隆。
故而張輔更加殆政,對很多事情都不干預了。想要將兵權與軍中的影響力,在他身上慢慢淡下去。
只是沒有想到,他不多管,下面的人居然弄出這樣難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