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何習武。”何習武大聲的說,莊繼華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後才嚴肅的說:“我記住你了。”
然後他才溫和的說:“任何國家的官場在任何時候都有[***],幾十塊法幣的賄賂,美麗的女人,這些容易拒絕,但對抗上司的命令卻需要更大的勇氣,我希望你們能有這樣的勇氣,何同學所提出的問題其實很能說明問題,”說到這裡他扭頭對李之龍、蔣經國等人說:“如果我們頂不住,那麼就不能指望他們頂住。”
蔣經國就感到莊繼華這話是專門對他說的,他心裡清楚莊繼華這肯定是有所指,只是他暫時還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他出來做事的時間還不夠長,對高層複雜的人際關係和利益關係還不是很瞭解,當然更沒人告訴他孔祥熙或其他人的劣跡,所以他很有信心,不過就是對付四川的幾個軍閥嗎,有莊繼華在背後撐腰,還有什麼頂不住的。
晚飯之後,蔣經國獨自過江到牛角沱二十七號楊永泰的家中,這段時間他深切感到他在政治上的薄弱,爲此他悄悄去信蔣介石,蔣介石沒有明確答覆他,只是讓他多去楊永泰那裡,所以這段時間他經常去楊永泰家,向他請教。
楊永泰似乎也明白,對他的問題也盡心回答,蔣經國這才明白爲何他在渝城執行的禁毒禁賭禁娼進行不下去,他立刻停止了對四川開發公司的動作,隨後李之龍就明確表態支持他禁毒,但禁賭禁娼支持力度依舊不大。
李之龍表態後,渝城的各個機構立刻行動起來,短時間內市面上的毒品減少一大半,田頌堯和劉文輝等人連屁都沒放一個,這個事件讓他徹底明白了莊繼華在四川的影響力和控制力,而且他也明白了蔣介石向他推薦楊永泰的用意。
楊永泰以前樹敵過多,蔣介石一直沒有把他重新調回權力中樞;莊繼華也不敢太信任他,對他始終有保留,而蔣經國的出現讓他有了新的選擇,但他沒有急於與蔣經國聯手,而是選擇了靜靜的觀察。蔣經國遇到挫折時,他也沒主動伸手;他知道只有等蔣經國主動前來請教,他的意見纔回受到重視,將來的地位纔不一樣。
“看來文革最終會讓你來負責擔任糧食管制,”蔣經國將下午莊繼華在學校內的講話說完後,楊永泰露出一絲隱隱的笑意:“文革,聰明呀。”
蔣經國皺起眉頭,他有些不擅長這種遮掩的談話方式,楊永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下水面漂浮的茶葉,放下茶杯,楊永泰這才眯着兩眼說:“經國,文革做事很縝密,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的,他已經估計到這項政策實行後,會有來自高層的壓力。”
“高層壓力?”蔣經國反問道:“有多高?田頌堯他們不是已經被他制服了嗎,還有多高?中央的?他莊文革還會怕誰?”
“文革不會怕誰,”楊永泰淡淡的說:“就算你父親他也不真正怕,只是他不想惹出不必要的糾紛,耽誤正事。”
蔣經國沒有驚訝,楊永泰即使在說得震驚點,也不能讓他驚訝,他只是淡淡的皺眉,努力學習那種遮遮掩掩的談話方式。
“那他到底想什麼呢?”蔣經國耐着姓子問道。
“很簡單,莊繼華認爲在接下來的戰爭中,我們的狀況會很不利,”楊永泰平靜的說,心中微微嘆息,蔣經國的養氣功夫還需要調養:“所以他遲早還要上戰場,就像當初西南開發一樣,他一早就選定李之龍來接替他,現在他在選你來接替他在四川的工作。”
“我?”蔣經國這下真的驚訝了:“先生,這是不可能的,就算父親也不會同意我擔任四川省主席的。”
“哈,”楊永泰仰臉打個哈哈:“經國你太小瞧莊文革了,他也知道你不可能出任四川省主席,但你想過沒有,要是糧食管制權收歸西南開發隊呢?或者單獨成立個糧食部門呢?”
蔣經國一愣,隨即明白楊永泰說得沒錯,如果莊繼華真這樣幹,倒真可以讓他來負責,可他爲什麼要這樣呢?
“先生,這是爲什麼呢?難道就不能放在四川省政斧嗎?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唉,”楊永泰輕輕嘆口氣,心裡感到蔣介石是不是把蔣經國放出來太早了,政治上怎麼這麼不成熟,不過他還是說:“國家高層中能讓莊繼華有顧忌的,只有蔣、宋、孔三家。”
蔣經國這下如夢初醒,可又有些不敢相信:“我家?我父親還是我,不可能,宋家就只有宋子文和宋子良,宋子文在美國,宋子良雖然在國內,可沒聽說什麼劣跡,至於孔家,孔院長,…。”
“文革擔心的恰恰就是孔院長,”楊永泰毫不客氣的說:“文革對孔院長的印象實在太惡劣了,據我的瞭解最初是因爲工廠設備的進口代理,如果那次還不算什麼的話,盤尼西林代理權就讓文革徹底厭惡,七星公司的背景是你大姨,這點莊繼華心知肚明,七星公司私下裡將盤尼西林賣給曰本,文革非常憤怒,斷了他們的代理權,同時罰沒保證金,這反過來又激怒了你大姨,但她沒敢下手,因爲她的顧忌也很多。
莊文革很聰明的將張靜江和虞洽卿拉攏過來,這兩人掌控上海金融的半壁江山,獲得上海工商界的普遍支持,更何況七星公司的把柄握在文革手中,孔夫人也投鼠忌器,可雙方的樑子卻結下了,經國,這場爭鬥將是民國最激烈的爭鬥。”
蔣經國目光一閃,饒有興趣的問:“先生,你認爲誰會取勝呢?”
“不知道,”楊永泰略微呆滯的搖搖頭:“文革的顧忌太多,孔祥熙的職位太高,而且與委員長的聯繫緊密,一旦他倒下,會給政斧的威信造成很大損害,所以他還在等待機會,希望能以最小代價讓孔祥熙下臺。”
蔣經國注意到了楊永泰說的是孔祥熙下臺,說明不看好孔祥熙,對莊繼華的信心更足,但在開始卻說的是不知道,讓他有些奇怪,可這就不便再問,需要自己去思考。
房間內一時陷入沉默中,楊永泰輕輕捶了下腰部,坐得太久讓他有些疲憊,他換了個位置,坐到躺椅上,看着在默默思索的蔣經國,心中默默點頭,今天他已經講得很白了,剩下的要他自己思考。
蔣經國默默思索,好一會他纔想明白,莊繼華這是在佈局對付孔祥熙,而他是重要的一枚砝碼,蔣經國心裡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要不是楊永泰的分析,他就在不知不覺中墜入莊繼華的殼中,而且是他很願意進去的殼,因爲管制糧食對抗戰的重要姓。
但只要他進去了,就必然與孔祥熙發生衝突,因爲孔家肯定涉及糧食買賣,而且就算孔家退出糧食買賣,以後的食用油,棉紗,棉布,這些難道孔家也不涉及?所以只要他接下這個任務,就必定要與孔家發生衝突,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莊繼華的棋子。
“今天是來對了。”蔣經國長長出口氣,擡頭看着楊永泰,眼中盡是感激。楊永泰滿意的之極,可依然問:“想清楚了?”
蔣經國點點頭,楊永泰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蔣經國一下就愣住了,是呀,他改怎麼辦呢?他不接受,李之龍或者其他人,很難頂住來自孔祥熙以及其他權力集團的壓力,而他的特殊身份可以成爲一大助力。
“這就是文革厲害的地方,”楊永泰平靜的說:“就算你知道他要利用你,你也會忍不住讓他利用,劉湘鄧錫侯他們莫不如此。”
蔣經國不做聲了,他有些彷徨不知該如何處理,楊永泰的口氣卻忽然變得嚴厲:“怎麼你害怕了!你想過沒有,爲什麼莊文革會無往不利,爲什麼這麼多人願意追隨他呢,因爲他佔據着公理,佔據道義,是國家爲民衆而爲,他爲什麼要得罪孔祥熙?爲什麼要花那麼大代價去管制糧食,去搞西南開發。雖千萬人吾往也,莊文革乃真漢子,真豪傑!你有什麼可猶豫!如果你連這種是非觀念都沒有,將來如何振奮黨心振奮民心。”
楊永泰完全是把蔣經國當太子在培養,可他的話如炸雷在蔣經國耳邊響起,他如夢初醒,連忙站起來恭敬的答道:“先生責備得對,經國受教。”
楊永泰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仰身躺下,蔣經國恭敬的說:“先生休息,經國告辭。”
說完他轉身就走,楊永泰漫聲道:“利益之爭乃術,民心之爭乃道;欲行大道,必爭民心。”
蔣經國身體微微一震,轉身衝楊永泰深深一躬,楊永泰躺在搖椅上一動不動,蔣經國拉上門,走進深深的黑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