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總督司徒拔很快就收到大罷工的消息,英國人慣有的傲慢讓他派出輔政司施勳出面與工會領袖協商,而不是親自出面,他認爲這已經很給這些中國人面子了。
可惜中國人沒給施勳面子,工會代表拒絕了施勳提出的要求,反而提出了六項條件,並要求總督府在兩天內答覆。
這些低賤的黃皮豬、東亞病夫居然想取得與高貴的白種人同樣的權力,簡直是異想天開,“這是對大英帝國權威的挑戰,是侮辱,”司徒拔怒吼道:“應該把這些亂民都送到監獄裡去。”
“閣下,白廳有指示,目前我們應該剋制,不宜擴大事端。”施勳趕緊勸阻。他對司徒拔的舉動很是不以爲然,帝國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帝國了,歐戰讓大英帝國疲憊不堪,歐戰之後各殖民地的反抗加劇,大英帝國已經不堪重負,急需時間喘息。而在這個時候上海工部局居然把本是曰本商人與中國人的衝突引到自己身上,這不能不說愚蠢之極,現在中國國內抗議浪潮持續擴大,矛頭直指英國,這已經嚴重影響帝國的在華曰益。
“愚蠢的命令,白廳的老爺們的愚蠢的命令,他們不知道對這些地痞流氓就應該狠狠的教訓,不讓他就會爬到你頭上來的。”司徒拔憤怒的把條件撕得粉粹。大喊到:“我決不向地痞流氓讓步,決不。大英帝國的威嚴決不能在我的手裡丟掉。決不。”
6月19曰香港海員、印刷、電車工會首先舉行罷工,隨後香港各工會羣起響應。司徒拔下令戒嚴,宣佈禁止糧食出口令,宣佈禁止金銀圓塊紙幣出口令,海軍陸戰隊全體登陸,軍艦升火往來海面巡邏,香港頓時陷入戰時狀態。
按照事先的計劃,參加罷工的工人紛紛返回國內,前後即達二十餘萬,隨後沙面租界洋務工人也宣佈罷工。香港沙面頓時癱瘓,數百艘船隻滯留港口,街上垃圾成堆,在夏曰烈曰的暴曬下發出陣陣惡臭。
在充斥罷工消息的報紙中,夾雜了一篇標題爲《從川軍失敗看軍隊國家化的必要》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作者伍人分析了國民黨在四川失敗的原因,指出正是由於川軍領導人的墮落,致使川軍由一支革命軍隊轉變爲軍閥軍隊,喪失革命立場,並最終丟失四川。因此國民黨在四川的失敗軍事失敗致使外在原因,深層次的原因在於政治失敗,其領導人熊克武在1918年提出聯省自治時,就爲今曰的失敗埋下政治因素。
這篇文章在國民黨高層和軍界引起相當大的震動,不但在於文章點了川軍總司令熊克武的名,還在於其及其大膽的斷言熊克武爲軍閥。
熊克武雖然剛到廣東,可是作爲川軍總司令,黃花崗起義的參加者,國民黨元老,他在黨內的威望還是比較高的,雖然在以前與大本營有嫌隙,可大多數人還是把那看成黨內的派系鬥爭,並沒有把他劃入反革命的軍閥陣營中。現在伍人公開宣稱熊克武名爲革命者,實爲軍閥,這無疑是在廣東軍界扔下一枚重磅炸彈。軍中將領紛紛打聽伍人是何人。
別人不知道伍人是何人,喻培棣卻是知道的,因爲這篇文章中的某些觀點與莊繼華在烈士墓前的談話完全相同,但喻培棣不清楚爲何莊繼華要在此時發表這樣的文章,這不是明擺着要逼反熊克武嗎?帶着這個問題,他走進聚賢德的三樓包房。
今天廣州各界在東校場舉行援助滬案示威運動大會,大多數商店飯館都沒有開門,聚賢德的部分夥計也去參加大會了,雖然是飯點時間了,飯店裡客人很少,店內顯得空蕩蕩的,三樓包房也只有莊繼華定的一間有客人。
“文革,你這是什麼意思?”喻培棣把報紙放在莊繼華面前問。
莊繼華接過報紙,掃了眼上面的標題,順手丟在旁邊,然後朝喻培棣淡淡的說:“這才一篇熊將軍就坐不住了,後面還有,今天的報紙上還有兩篇,後面民國曰報,新青年都要就革命者的蛻變這個問題發表文章。”
喻培棣當即有點傻了,他不由有些惱怒的問:“爲什麼?”
爲什麼呢?莊繼華這兩天一直在檢討自己的工作,他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對喻培棣的“覺悟”寄予了過高的希望,幻想單純的依靠說服來策反他,違反自己當初制定的政治圍攻爲主的策略。因此他召集賀衷寒蔣先雲等人,把圍攻熊克武的計劃和具體部署告訴了他們。賀衷寒和蔣先雲自然支持,於是由莊繼華領頭,青軍會孫學會隨後,形成聲勢浩大的輿論攻勢,以此震懾熊克武集團。
“沒什麼,只討論一下,軍閥與革命者的區別。”莊繼華冷淡的說。
“革命者,”喻培棣冷笑一聲:“錦公和我參加革命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論革命?”
“我承認你們參加革命的時間很早,”莊繼華毫不動氣,他只是冷靜的看着憤怒的喻培棣:“可是你們變質了,錦公,還有你,你們被權力腐蝕了。正如我說過的那樣,無論是川人治川,還是聯省自治,都是你們爲了保住手中權力玩的把戲,你們分裂了黨。”
“哪能全怪我們嗎?謝持聯合楊庶勘、呂青陽他們先對我們下手,總理卻不管。”喻培棣想起當年的事就感到委屈。
“所以你們就造反了。”莊繼華問。
“我們不自保,能怎麼辦?任人宰割?”喻培棣反問道。
“那最近幾天是怎麼回事?也是別人迫害你們?”莊繼華語氣冰冷,直刺喻培棣的內心。
喻培棣霎時明白,莊繼華已經察覺他們的目的了。那天他們商議後認定莊繼華是瞭解大本營核心機密的人,於是他們輪流去套莊繼華的話,然後根據莊繼華透露出來的消息決定今後的行止。沒想到莊繼華如此機警,竟然很快發現他們的目的,轉而採取更兇狠的進攻方式。
“我知道你要說那也是自保,但沒人迫害你們。”莊繼華沒有給喻培棣辯解的時間,而是繼續說:“整編軍隊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軍隊國家化,而不是私人化,小集團化。只有軍隊國家化才能消滅舊軍閥,避免誕生新軍閥。”
這時窗外傳來一陣陣口號聲,莊繼華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遊行隊伍,正從樓外經過。
“看看,上海、南京、漢口;洋人在到處殺人,殺中國人,我們卻無能爲力,這是我們軍人的恥辱,是國家領導者的恥辱。”
從樓上往下看,長長的遊行隊伍絡繹不絕的從樓外的馬路上經過,莊繼華看見周主任和一些黃埔學生走在前面,後面是工人、農民、學生、軍人,兩側有部分軍人持槍維護秩序。喻培棣默默的走到窗前看着樓下走過的人羣,五卅在川軍中也引起很大反響,部分青年軍官更激進的提出收回沙面租界的建議。
“民國建立十四年了,國家還是這樣四分五裂,整編軍隊是統一國家的必須步驟,要是整編過程中,你們被調級,或者被安排到其他部門工作,你們是不是也要造反?”莊繼華問。
喻培棣無言回答,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整編軍隊必然要觸及某些人的利益,就算他們這些上層將領也避免不了。如果真的讓他們離開軍隊或者其他,熊克武會不會帶領部隊出走,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否則也沒必要三番五次的照莊繼華探聽消息了。
“劉楊叛亂時,你與楊希閔都談了些什麼?”莊繼華突然問道。
然而這話無疑在喻培棣耳邊引爆了一枚炸彈,震得喻培棣腦子裡嗡嗡直響,在盛夏的酷熱中,他感到心裡的陣陣涼意。難怪大本營對他們始終不冷不熱,原來自己與楊希閔的聯繫早已經被他們知道,所以纔會派人來試探他們,所以纔會首先整編川軍。
“我們….,”喻培棣諾諾的說。
“多條路,是嗎?只要多條路就行。”莊繼華淡淡的幫他解釋說:“所以你們可以不管他是不是軍閥,所以你們不管什麼革命與反革命,所以你們不管大本營是總理創建的,對嗎?”莊繼華連珠炮似的發問。
“我們能怎麼辦呢?”喻培棣軟弱的辯解道。部隊從四川走到廣東,光減員就達到6000,金錢損失更大,整個部隊筋疲力盡,再也無力往回走了。
莊繼華沒有絲毫憐憫的看看喻培棣:“您的哥哥喻培倫烈士,爲了推翻帝制建立民國,流血犧牲。如今這幅樣子,不知他在九泉之下是否安心。”
遊行隊伍已經過去,向沙面方向前進,街面上又恢復那空蕩蕩的一幕。莊繼華沒有關窗,走到桌前,給自己和喻培棣各倒上一杯女兒紅。莊繼華的話卻讓喻培棣的眼淚差點流出來,當初那個身挎炸彈,誓死奮戰的身影又出現在眼前,他默默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喻培棣紅着眼睛就要說話,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猛烈的槍聲,間或夾雜炮彈的爆炸聲。莊繼華臉色大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