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如火,燃燒在天邊。走在流魂街路上的鬆梨和藤丸少見的沉默了。
“……今天的秋之祭很有趣呢。”鬆梨沒有擡頭,“還從白哉君那裡拿到了紀念品。”
“鬆梨覺得快樂嗎?”不期然的,藤丸問道。
“……唉?”鬆梨頓了頓,有一瞬間的無法回答。“快樂吧……嗯,應該是的。”應該是快樂的,但爲什麼心中會有些微的鬱悶感呢?
“‘應該’……嗎?”藤丸苦笑。
其實,兩個人都注意到了——那是可愛的後輩,但也是“名門朽木家”的下一代繼承人,是對於瀞靈廷的貴族們來說需要仰望的存在;是和自己身份完全不同的人物。
“你們兩個人都好慢啊!!”當暮色裡亮起點點燈火,小販們開始吆喝的時候,穿了件舊浴衣的亂菊終於在舉行豐收慶典的神社門口看到了藤丸和鬆梨。
“抱歉抱歉~”藤丸笑着,蹲下身和亂菊的視線齊平,“作爲賠罪,亂菊想要吃什麼都可以。”
“真的!?”亂菊頓時喜笑顏開,拉起藤丸像風一樣向一邊的炒麪攤跑去。
“那首先從炒麪開始~!接下來是蘋果糖和……!”“啊……”不待鬆梨有所反應,亂菊已經拉着藤丸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無可奈何的嘆氣,鬆梨轉過頭開始尋找起銀的身影。
醒目的銀髮與纖瘦的身姿落入了鬆梨的眼中,鬆梨一笑,立刻認出那就是銀;鬆梨甚至沒考慮過會認錯的可能。
“銀君!”鬆梨喊着,然而回過頭來看着鬆梨的是一張狐狸的面具。
白色的狐面上用黑色勾出了眉眼和鬍鬚,用紅色畫出了嘴、點上了瞳,眼角帶着一抹猩紅的狐面看上去妖異而陌生。
並不畏懼,只要想到那妖異面具下的人是銀,鬆梨就沒有猶豫的走了上去,不過,戴着狐面的銀更先一步背對着鬆梨走了起來。
“銀君……?”鬆梨沒有多想,直接跟上了銀的腳步。
離開了喧囂的神社,在鬆梨身前不遠處的銀走的不快,可是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不知怎麼的,並不想阻止銀的腳步,鬆梨安靜的跟在銀的身後。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暗了下來,星光灑然,照亮了腳邊一座東倒西歪、已埋入土裡半截的地藏像。半人高的葦花嘩嘩作響,遠處還有祭典的聲音微微傳來,鬆梨跟着銀來到了上次的那片葦花田中。
一個人是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一頭銀髮,另一個人是一襲黑色死霸裝,火紅的髮飾;髮梢輕動之間,狐面回頭與天空色的眸子對視着。
狐面擋住了銀的臉,鬆梨看不到銀的表情,也猜測不到他在想些什麼——不,即使沒有這個狐面,鬆梨也沒有看透過平時的銀。
沉穩又老練,總是面帶笑容的少年面前永遠有一道冰牆;透明而冰冷。
又想起了那一日窗前的銀。木柵欄的影子投射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像是身處囚籠。
鬆梨天空色的眸子黯了一下。
“銀君……”“回去吧。”
狐面下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字都充滿了力道,以至於字字入耳。
“不要再來了。”
“……”驚訝的擡頭看向那表情一成不變的狐面,鬆梨下意識的認爲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銀怎麼可能說這種話呢?雖然總是和他人保持着若有若無的距離,但銀從未對任何事物表現出明顯的拒絕或拒絕。
不可能的。
“……不要再來了。”像是怕鬆梨沒有聽清,銀重複了一遍。
肩頭一顫,鬆梨只覺得嗓子發乾,說不出話來。這一次,鬆梨無法再當作是自己聽錯了。
風吹過,只有葦花的聲音。戴着狐面,猶如幽靈一般的白色身影轉回了頭,像要融入黑夜一般繼續往葦花之中前行。
一切又歸於平靜,葦花遮住了少年的身影,只有它們莖杆上的輕微晃動還能證明少年曾經在這裡出現過。
說不出“爲什麼”三個字,也沒法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大刺刺的跟上那遠去的白色身影,鬆梨只能怔在原地。
(應該是很快樂的日子啊……)鬆梨低下了頭,兀自站立在葦花田中。
(可是……)可是爲什麼會如此窒息呢?
胸口一悶,藤丸將亂菊掛在自己臉上的章魚面具掀開,對亂菊道:“我們還是去找鬆梨吧,這麼久都沒有見到鬆梨,我有些擔心……”
“唉~~?”藤丸身邊的亂菊發出了不滿的聲音,“沒有關係吧?反正鬆梨姐姐已經是大人了,可以照顧自己的。”
“而且銀也在。”亂菊說着,舔了舔從蘋果糖上流下、沾到自己指尖上的糖汁。
“但是……”
看着還想說些什麼的藤丸,亂菊冰藍色的貓眼閃過一絲異色。
“太奇怪了。”
“唉?”亂菊突如其來的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藤丸費解的回過了頭。
“實在是太奇怪了。”斂着眸,亂菊停下了咬蘋果糖的動作,“只不過是兄妹而已,有必要這麼時時刻刻在一起嗎?我和銀也沒有整天在一起啊。”
聞言,藤丸神色複雜的笑道:“我和鬆梨是雙胞胎兄妹,所以——”“那也很奇怪。”
亂菊不敢看藤丸的臉,亦不知自己爲什麼要說這些話。“撇除血緣,兄妹就只是熟悉的人罷了;況且一直被人管着,無論是不是兄妹,被管的人都會感覺不自由吧?”
藤丸的臉色一白,沒辦法否定亂菊的話。
“我……”
(會不自由嗎?鬆梨……)
『即使是兄妹,感情好也要有個限度啊!總是粘在一起是不會有成長的!』那天,海燕單獨拉着藤丸到居酒屋進行“男人之間的特別行程”時說的話又迴響在了藤丸的耳邊。
“……我先回去了!”看到藤丸明顯的動搖,亂菊咬着下脣丟下一句,映着粉紅色花朵的舊浴衣像蝴蝶翅膀一樣翩然穿入人羣之中。
(我……我究竟都和藤丸哥哥說了些什麼啊……?!)
等藤丸回過神來時,人羣裡已不見了亂菊的身影。
(我讓鬆梨不自由了嗎……?)藤丸垂下頭,周圍的樂曲聲,人們的喧譁聲都聽不見了,這個世界彷彿只剩下自己一般。
(我爲什麼要說這種話呢?這樣根本是在討人厭嘛……!)氣喘吁吁向着和銀住着的破舊小屋奔跑,亂菊終於在小屋所在的街道盡頭精疲力竭。
白色的身影突兀的站在黑夜之中,緩緩回頭,白色的天狐面具讓亂菊有一瞬的駭然。
“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