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哉安靜的收起書物,現在已經是午休時間了。
“朽木同學,用餐時您願意讓我等陪同嗎?”站在白哉面前畢恭畢敬的一羣人全是瀞靈廷裡有名貴族的子嗣,身份稍低些的貴族子嗣們則候在教室門外,所有人整齊的排列着,只爲等待白哉的一句話。
(又是這些人啊……)
貴族子嗣們的臉上滿是謙卑和友善,然而白哉不會天真的以爲他們真的是像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純粹。
“又來了……!貴族就是這麼討人厭……!”“朽木白哉那傢伙又在顯擺自己四大貴族的身份了……”“噓!小聲一點!被聽到了可是會被報復的……!”“哼!一羣狗仗人勢的傢伙……!”“看到比自己身份高的人就這麼巴結!”“……所以我纔不想和貴族同一個班啊!”“……真討厭!”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到白哉的耳朵裡,白哉鎮定的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對已然有些怒意的貴族子嗣們笑道:“抱歉,午飯我想一個人吃。”
拿着便當盒走出教室,白哉一個人在迴廊上走着,一路上,有無數雙眼睛圍着他打轉,惡意的、貪慾的、憎惡的、疑惑的,沒有人的眼光是完全的好意。
『白哉,作爲朽木家下一任的當主,你有承擔這些討厭的事的覺悟了嗎?』
『是的,我已經有覺悟了,父親大人。』
在心中默唸一遍自己的決心,白哉擡起了原本低着的頭。
“啊~那不是白哉小弟嗎~?”開朗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接着是用力毆打的聲音。
“宮能前輩……?”
“霍拉!都說了不要這麼沒有禮貌的!藤丸!”鬆梨用力的朝着藤丸的腦袋打下去,“這個時候至少也該叫‘朽木君’吧!”
“哎?可是夜一小姐都是這樣叫的啊……”藤丸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藤——丸——!”“啊哈哈~對不起……”迫於鬆梨的氣勢,藤丸舉手投降。
“呼~……”鬆梨鬆了口氣,隨後看見目瞪口呆的白哉,“啊……抱歉讓你見笑了,朽木君。”
“呃、不……”白哉尷尬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想到入學第一天經歷的那一場激烈的實戰訓練,對眼前有着些許好感的兩人道:“那個……”
“嗯?”看到白哉猶豫不決的表情,鬆梨疑惑的和藤丸對視了一眼。
白哉抿了抿脣,“那個,叫我白哉就好了。”
鬆梨睜大了眼睛,隨後笑了,“那,白哉君?”“那我就和夜一小姐一樣叫你白哉小弟囉~”藤丸還是一樣爽朗的笑着。
“……嗯。”白哉別過臉去,紅着耳根輕點了一下頭。
“說起來,白哉小弟這是要去吃飯嗎?”“嗯。”
無視四周詭異的氣氛,鬆梨看了看周圍,“啊咧?白哉君是一個人?”
“……嗯。”白哉擡眼看着眼前的雙胞胎兄妹,兩雙乾淨的藍色瞳孔裡沒有任何的刻意。
鬆梨和藤丸對視一眼,同時對白哉笑了,“吶,白哉君要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嗎?吃飯的話,還是人多一些比較快樂啊~”“就是啊!”
(啊……)壓抑而窒息的感覺消失了。
白哉微微的低下了頭,“如果……不麻煩你們的話。”
“好的~!那就決定了!白哉小弟和我們一起來吧!”藤丸眨了眨眼睛,和鬆梨一左一右拉起了白哉的手臂。
數分鐘後,白哉目瞪口呆的看着藤丸翻越寫着“禁止進入”牌子,在沒有人的天台上朝自己招手。
“喂,白哉小弟~~”
“宮能前……”白哉回頭看向鬆梨,正想問她這樣做是否有欠妥當的時候,鬆梨也視警告牌爲無物,輕巧的越過了警告牌。
“嗯?怎麼了,白哉君?”鬆梨已然拿出了便當布正準備鋪開。
“不……沒什麼……”白哉放棄了詢問的想法。
三人很快在早已廢棄的教學樓天台上坐了下來。
“對了對了~白哉小弟,以後不要叫我們‘宮能前輩’,”藤丸嚼着雞肉丸子口齒不清到。
“藤丸,嘴裡有食物的時候不要講話,食物會噴出來的。”鬆梨皺着眉用手絹擦掉哥哥嘴角的食物殘渣後對一旁的白哉笑道:“我們是雙胞胎,叫‘宮能前輩’的話會不知道是在叫誰吧?”
“啊……這確實是……”白哉停下筷子點了點頭。
“所以囉,叫我藤丸就好!”“嘛……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被叫‘前輩’啊,”和藤丸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同,鬆梨歪着頭思考着。
“那……叫‘鬆梨前輩’和‘藤丸前輩’怎麼樣?”白哉試探性的問。
“啊!這個好!”“嗯,很不錯呢~”
(只是這樣的小事……值得這麼高興嗎……?)雖然這麼想着,可是看到鬆梨和藤丸那麼開心的笑着,白哉的脣角亦不自覺的上揚。
『白哉,你還年輕,今後在你的人生當中一定會出現值得你敬重、值得你學習的前輩,到那個時候——』
(這會是父親大人所說的那種“前輩”嗎……?)
“藤丸前輩、鬆梨前輩……”“嗯?”聽到白哉的聲音,鬆梨和藤丸都停下了吃飯的動作。
“要怎麼做……”白哉緊緊的反握着筷子,“要怎麼做才能和人好好的相處?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
“嗯~……這就是白哉君一個人吃飯的理由啊?因爲無法好好處理貴族與‘平民’的關係,所以一個人逃出來了。”鬆梨笑了。
“……!”因爲鬆梨一針見血的話,白哉變了臉色。
看到白哉低下頭握緊雙拳的樣子,藤丸忙朝白哉擺手,“抱歉抱歉~白哉小弟,鬆梨她就是總是這樣不選擇詞彙的~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白哉沒有迴應藤丸的話。
“呵呵~我們兩個是流魂街出生的小孩哦,”藤丸看了一眼皺着眉的鬆梨繼續到,“也就是說,我們都是平民。”
“可……我聽說藤丸前輩鬆梨前輩是貴族朱司波家的養子啊……”
“……呼,”鬆梨無奈的笑着,“所以啊,”
“我們是朱司波的家養子,然而我們卻是流魂街的出生;在貴族們的眼裡我們永遠都是沒有身份、下賤的‘平民’,可是在平民的眼裡我們是趨炎附勢,爲了往上爬不惜一切的‘貴族大人’。”鬆梨說着,不自覺的咬住了自己的下脣。
在剛進真央靈術院的那會兒,鬆梨和藤丸被排擠的十分厲害,混合訓練的時候還有人故意用破道襲擊鬼道完全不在行的鬆梨,藤丸爲了保護鬆梨而斷了一隻手臂,此後一段時間無法參加相關的戰鬥課程;而即使是傷勢早已痊癒的現在,藤丸的手臂上也還殘留着那時的疤痕。
『藤丸……!!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鬆梨,”藤丸知道妹妹又想起了那個時候的事,伸出曾經受過傷的手握住了妹妹輕顫着的拳頭,“已經不要緊了。”
“藤丸……”看到藤丸和平時一樣爽朗的笑容,鬆梨再度露出笑容,“嗯,已經……不要緊了。”
(曾經……發生過什麼吧……)白哉並不知道眼前的兩位前輩幾年前發生過什麼,可是出生於貴族之家的他知道長久以來貴族與平民們都對立着、相互憎恨,但彼此之間又無法在沒有對方的情況下生存,於是貴族和平民又互相依賴着,貴族和平民的關係就如同憎恨自己的四肢、身軀、頭顱卻無法砍去一樣。
(夾在貴族和平民的縫隙之間,前輩們一定很痛苦吧……?)
“對不起……”白哉抿着脣,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好。
“哎?”鬆梨意外的看着道歉的白哉,“……白哉君爲什麼要道歉?”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應該這麼說纔對。”
鬆梨和藤丸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輕笑了起來,“白哉君真的是好孩子呢,能夠察覺並體諒對方的心情……或許白哉君有那種可能性——”
“可能性……?”
“吶,白哉君知道吧,除了囂張跋扈成天只想着花天酒地的貴族之外,也有真的希望能和平民們溝通、能讓平民們過上更好生活的貴族;當然,平民裡也有除了一味仇視貴族,實際上根本不思進取的,而是真的想要協助貴族一起治理好所出區域的平民;這些人之間需要溝通的橋樑。”鬆梨眯起眼笑了,“白哉君,你有成爲這座橋樑的可能性。我和藤丸也在努力想成爲這樣的橋樑。”
“鬆梨前輩……”
“我們想告訴流魂街那些從出生就被告知貴族都是敵人的孩子們貴族並不都是可憎的,也有像徵源大人和伊花大人那樣溫柔的、寬容的、肯給我們一個家的貴族,”鬆梨閉上眼,按上自己心房的位置,“還想告訴貴族們平民並不是愚蠢的,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也會有自己最珍視的事物,最愛的人,他們的生命也是寶貴的。”
“彼此憎恨的話,是什麼都得不到的。”
“貴族也好,平民也好,希望所有人都能像家人一樣生活下去……”
鬆梨平和的微笑着,“我和藤丸都以自己這樣不是貴族也不是平民的身份爲傲——因爲這是我們最重要的家人給予我們的最貴重的禮物。”
“無論是有血緣關係的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爸爸、媽媽,徵源大人和伊花大人都是我們最最重要的家人。”
“嗯~嗯~”聽着鬆梨的話,藤丸頻頻點頭。
“鬆梨前輩、好厲害……”“……耶?”鬆梨在白哉的感嘆中回過了神。
“等、等一下……我剛剛似乎說了非常令人不好意思的話?!”鬆梨一下子捂住了自己漲的通紅的臉,“我、我……!太羞恥了——!!藤丸你居然也不阻止我!!”
“耶?我是覺得鬆梨說的很好喔?”“%#@#×&……!!”
(“貴族也好,平民也好,希望所有人都能像家人一樣生活下去”嗎……?)白哉看着眼前又鬧在一起的兄妹,像是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