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來的很早, 大雪掩蓋了傷痕累累的大地,人們也漸漸從大戰過後的憂鬱與不安裡解脫出來。
“吶……小白,你說鬆梨姐姐和藤丸哥哥一直沒有再過來呢?”冬日的陽光裡, 雛森桃一邊晾曬着洗好的衣裳, 一邊輕聲問到。
“……那種事, 我怎麼可能知道?”被桃叫作“小白”的日番谷冬獅郎皺眉哼着, 眼裡卻似有一絲擔憂。
“……”桃回頭看了冬獅郎一眼, 隨後輕軟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能再見到就好了呀……鬆梨姐姐和藤丸哥哥。”
“……嗯。”冬獅郎點了點頭。
其實,桃和冬獅郎都猜到了鬆梨與藤丸大概被捲入了梅雨季節剛開始時的那場大戰, 且出了什麼十分嚴重的狀況;但兩人默契的不去提起,似乎只要不說出口那對雙胞胎兄妹總有一天會像平時那樣笑着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彷彿從來沒有失蹤過一樣。
“露琪亞!我回來了!”門板輕響, 露琪亞回頭看見戀次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 “啊……戀次。”
“今天宿屋的老闆給了我一尾鹹魚啊!你看!”戀次凍得通紅的雙手上提着一尾小貓大小的鹹魚, 朝露琪亞揚了揚。
露琪亞露出了笑容,“今天晚上, 那羣孩子們應該會很高興吧?這可是久違的肉呢。”
“噢!”戀次點頭,高興的將鹹魚掛到了牆上。
看着戀次的背影,露琪亞問道:“戀次,還沒有打聽到嗎?鬆梨姐姐和藤丸哥哥的事——”
“……對不起,露琪亞。”戀次低下了頭, “我見到巡邏的死神大人們, 去問他們鬆梨姐姐和藤丸哥哥的事, 可是他們都說不認識, 說……”
“說……?”
猶豫的抿了抿脣, 戀次開口道:“他們說‘沒有這樣的人存在’,‘沒有朱司波家’。”
“……沒有?”露琪亞張大了眼, “怎麼可能……?!因爲、因爲……!”
全身的力量被抽空,露琪亞跌坐在了地上,手中還捏着兩段紅色的繩結;那是鬆梨和藤丸最後一次過來的時候,露琪亞向鬆梨學習後編出的發繩,也是露琪亞一直等着鬆梨下一次過來時送給鬆梨與藤丸的禮物。
那一罐水的恩情,竟是再也還不了了嗎?
眼淚,濡溼了露琪亞的衣裳。
真央靈術院內,一向明快活潑的氣氛消失了,走廊上的學生們不是匆匆忙忙,就是心不在焉。
——朱司波家的雙子消失了。同時,朱司波家的存在亦被徹底的抹去,護廷十三隊上下皆無比默契的回答“沒有名爲宮能的雙胞胎”“沒有朱司波家”,提出異議的少數隊長隨即被下了封口令,禁止提及任何有關於朱司波家的事。
原本因爲兩位的前輩失蹤,真央靈術院的學生們組成了上級生與下級生們的共同搜索隊,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共同搜索隊被解散,幾個負責的平民學生下落不明,而幾個貴族學生則休了學。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誰都不敢再提及朱司波家或與之相關的事情,學生、教師、校內相關者,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那一年的真央靈術院入學考試,白哉沒有見到銀的身影。
與之相對的,白哉因護衛真央靈術院的功勞被認可,獲得直接升上四年級的邀請,但被他本人以“還需要多作學習”爲由拒絕了。
時光飛逝。
櫻花開了又落,當蟬鳴噪耳的盛夏過去,楓紅便在瀞靈庭裡暈染開來。
庭院裡的花朵還是那樣肆意的生長着,大宅卻已蒙上了塵土,不少地方開始有些微的損壞和崩塌。
三兩隻螢火蟲有氣無力的飛舞在庭院內的池塘邊上,像是夏日餘韻的最後掙扎。
“呀,都在啊。”朱司波家被廢棄的大宅裡,修兵對比自己來得更早,已坐在廊上的兩人笑了一下。
“檜佐木大哥,”面對修兵招呼聲,伊鶴以笑容迴應,“您也來了。”
伊鶴長高了,稚童的語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恭敬端正的禮儀。
一旁皺着眉的白哉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對修兵打過招呼;短短的一年之中,白哉變得寡言少語,甚至可以說是和人疏遠。
反觀修兵,在身上的肌肉勻稱的增加的同時,舉止也變得更加豪放,整個人身上已然透出“大哥”的氣息。
一切都在改變,不是一點點的,而是迅速且悄無聲息的。
“這裡也只有我們纔會來吧?”看着廊上兩道相鄰的門,記憶裡的那些過往又開始復甦,修兵不知是嘆息還是苦笑了一聲。
風鈴清脆的聲音還是一如買的時候,儘管掛在門前廊檐上的兩個風鈴已有些褪色。
“這個是那時候大家一起買的吧……?”兩個風鈴下方掛着的紙片依稀帶着紅與藍,上面用毛筆寫的“去災消厄”卻是看不清了。
風吹過,揚起一片“刷啦啦”的響,嬌弱的芙蓉花散落下的幾片花瓣落入了池塘當中,打着旋兒。
“月亮……圓了呢。”彷彿呢喃的自言自語,白哉皺眉望着天空。
雲開月明,水波倒映着滿月的清輝,將三人的臉映得陰晴不定。
“一年了……”修兵搖頭而笑,只不過一年,自己便已接受了兩位前輩死亡的事實;只不過——短短的一年。
一年前,心存着渺茫希望的伊鶴曾在這個庭院裡大聲的哭泣過,一年後,伊鶴已可以帶着笑容坐在廊上聽着風鈴的聲音。
一年前總是颯爽的笑着走在衆人中間的白哉現在只會露出爲難的苦笑或禮貌的淺笑,大多數時間也都會拒絕他人的邀請,一個人待着。
草長鶯飛,斗轉星移,人在不斷改變,事物也逐漸老朽;只有月亮還是一樣陰晴圓缺,永不停息。
幾縷銀髮飄揚,迴廊拐角的另一邊,有人用無聲的腳步離開。
——會回憶起過往來到這朱司波家舊宅的,又豈止三人?
當白雪輕盈飄飛如鵝毛一般的季節再度降臨,真央靈術院裡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喂喂!聽說了嗎?!今年好像有一個新生很厲害啊!”“啊啊!好像直接就把負責考覈的考官傷到瀕死的地步呢!!”
“真的假的?!哪個死神會這麼菜!?”“聽說是十一番隊的席官!”“十一番隊的席官!?天啊!那個新生是個連腦子裡都是筋肉的怪物嗎?!”
“不不,聽說那個新生長得眉清目秀,簡直和女人有得一拼呢!啊……”
就在高年級學生們還在議論紛紛的時候,一頭銀髮,比女性更白的肌膚上一雙狹長的眉眼因笑而眯起,帶着滿面笑容的少年從衆人身邊走了過去。
衆人皆是一顫。一種近似於本能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不、不愧是一進學校就被破格認爲有資格直接進入三年級的學生……和我們完、完全不一樣……”嚥了口口水,剛纔還在說着話的高年級生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看着那慘白的幾乎可以說是匪夷所思的人向自己這邊走來,白哉面無表情。
銀笑着與白哉擦身而過,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連彼此的視線也沒有碰上。
邁開腳步,白哉亦向前走去,兩個人像是沒有交點的平行線,越行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