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睜開眼睛, 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純白的房間裡,綠髮的青年穿着寬大的素衣,在石凳上蜷縮着。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清淡的聲音微啞, 青年明白那是少女的隱忍。
“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對不起……”青年不住對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道歉, 甚至還擠出了討好的笑, “我會想起來的,我會想起來的,所以——”
青年的道歉聲在觸及少女冷漠的視線時像被凍住一樣停下了;即使大腦裡一片混沌, 難以思考,青年也注意到了, 站在離自己至近距離的這名少女是憎恨着自己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青年像是受到了驚嚇與責罵的幼兒, 除了一個勁的道歉以外就是將自己的身體愈發的往不大的石凳裡縮。
少女驀然轉身, 輕道:“奧多烏羅。”
“奧多……烏羅?”
“那是你的名字,奧多烏羅。”少女背對着青年而立, 青年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的……名字……”青年腦中似乎有什麼被撥動,像是想起了什麼,卻又沒有明確的記憶,不假思索的伸手抓住欲走少女的衣襟,困難的思考着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 青年急切的張口, “我是, 奧多烏羅……!”
“……”被拉住的少女默然。
“你呢?你的名字……”
少女微微偏過頭, 看到了青年純真的笑靨。沒有殺戮的慾望, 沒有令人膽寒的戾氣,青年如同一張什麼都沒有的白紙。
“……宮能鬆梨。”
輕鬆的將衣襟從青年的手中拉出, 鬆梨加快了步子——那是現在的奧多烏羅跟不上的速度。
視力退化,肌肉萎縮,思考與學習的能力只有人類五歲的孩子左右;這就是遭受重創後被藍染秘密回收,關在實驗容器裡一百多年的奧多烏羅。唯一一個自然生成的破面,在被藍染作爲研究素材製造出破面大軍和有着超強戰鬥力的十刃之後變成了沒有人需要的廢物。
這就是那個曾經兩次差點毀滅瀞靈廷的怪物,奧多烏羅的下場。
諷刺的是,在看到這樣的奧多烏羅以後,鬆梨連像踩死一條蟲一樣殺掉奧多烏羅的興致都沒有。
“活着”本身就是給奧多烏羅最大的懲罰。
秒針、分針、時針都在不停的前進,所有都將在冬天之前迎來終結。
愛憎、悲喜、離合,落下的幕布會把一切完美的掩蓋;然後等待着下一次幕開。
“宮能藤丸……”“我拒絕!”
碗口粗的鎖鏈捆縛全身,瀞靈廷黑暗的地牢內,藤丸被五花大綁在幾人粗的鐵製支架上。
“無論你們說多少次,我都會拒絕!!要我和鬆梨戰鬥什麼的……我做不到!!”
眼看着精疲力竭但依然維持着清醒神智的藤丸,元柳齋不禁嘆息,“宮能藤丸,你會後悔的。”
“!?”
“剛纔駐守瀞靈廷外圍的七番隊報告有人闖入瀞靈廷,而十二番隊的靈壓分析顯示闖入瀞靈廷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妹妹,宮能鬆梨。現在以六番隊爲首、三番隊與九番隊也陸續趕往現場了,”元柳齋雙手拄着柺杖,慢慢向外走去,“是讓自己的妹妹殞命他人之手呢,還是由你擊敗宮能鬆梨;究竟要怎麼選擇,你自己考慮吧。”
望着元柳齋遠去的背影,藤丸痛苦的閉上了眼。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數個月前,還與妹妹在家人的包圍中歡笑;數天前,還能擁抱着妹妹溫暖的身軀;一起出生,一起成長,總是孟不離焦;鬆梨的存在本身便已是藤丸存在的理由。
“爲什麼……”
對鬆梨拔刀,那就是親手毀滅自己的生存意義。然而……
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鬆梨便會如元柳齋所說——命喪於他人之手。
“鬆梨……”藤丸輕喃着,被鐵鏈緊縛出無數傷痕的手臂像是放棄了什麼似的垂了下來。
——無論怎樣都是“死”的話,那讓妹妹死在自己手中或許就是自己最後的幸福了。
風捲過,揚起了枯草,熾陽灼烤着大地,焦躁與擔憂灼烤着人心。
戀次跟在白哉身後,飛速趕往十二番隊所探測到的空紋出現點,朽木家主宅外圍的祠堂裡。
“空紋是大虛出現所帶來的空間歪曲反應,怎麼可能出現在朽木家的主宅裡?!”收到十二番隊的消息時,戀次驚訝的連嘴都闔不上。
涅繭利鄙夷的哼了一聲,“哼,那當然是有人故意操作的結果。”
“操作!?誰!?”“除了判廷的藍染以外,你認爲還有什麼人有這樣的技術?”對戀次的疑問嗤之以鼻,涅繭利道:“和一百年前在奧多烏羅襲擊瀞靈廷時被宮能兄妹發現的空紋不同,現在藍染所擁有的空紋技術早已得到了飛躍性的提高,包括將空紋作爲傳送門,設定其出現的位置。”冷笑着攤手,涅繭利繼續道:“可笑的是,當年最先發現空紋的人現在正以這空紋爲媒介,試圖闖入瀞靈廷。”
“最先發現這空紋的人……”戀次雙目圓睜,“莫非是……!?”
白哉垂眼,以冰般冷硬剔透的聲音道:“宮能鬆梨。”
“沒錯,就是那女人。”涅繭利擡手,長指甲指着屏幕上偵測圖上的一條起伏的波浪線道:“雖然與百年前相比,有些微的雜率在裡面,但這是那女人的靈壓波動,不會錯的。”
“鬆梨姐姐……”
“能延遲入侵的時間多久?”和猶豫的戀次不同,白哉冷靜得近乎冷酷。
涅繭利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白哉,旋即放下了指着偵測圖的手,“最多二十分鐘。”
“足夠了。”白哉轉頭對戀次道:“召集六番隊所有能出擊的隊員,即刻出發,前往空紋預定出現的位置。”
被白哉冰冷的視線壓下了想辯駁的千言萬語,戀次低頭鞠躬:“……是,隊長。”
(還是面無表情……隊長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望向自己前面快速前進的白哉,戀次背上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但仍努力不落後於白哉瞬步的速度。
(……隊長真的打算與鬆梨姐姐交手嗎?)
“隊長,真的沒關係嗎?要毀掉自家的祠堂什麼的……”戀次問,並沒有白哉會回答自己的把握。
“毀掉一、兩個年代悠久的祠堂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少年時代的白哉獨自一個人坐在祠堂裡三天三夜的畫面只在白哉的思緒裡略一停頓便被抹去了,“爲了朽木家、爲了瀞靈廷的話。”
和忐忑的戀次不同,白哉整個人處於一片空白的狀態。
像是被掏空的陶偶,白哉沒有疑惑、悲哀、仇恨、遺憾、高興或任何一種感情;有的只是無盡的虛無感。
自己活着是爲了什麼呢?是的,是爲了朽木家的榮譽,爲了朽木家的尊嚴。
那麼,朽木家的存在又是爲了什麼呢?白哉沒有想出答案,因爲白哉自己否定了這個問題——質疑朽木家的存在是不被允許的事。
“前方五百米處出現空紋反應!!”
六番隊先遣隊成員的喊聲使戀次無暇去揣摩白哉的想法,衆多的靈壓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數量之多甚至無法連戀次都無法數清。飄舞的黑色死霸裝如同一大片黑雲,從朽木家的地面到天空都將之掩蓋。
“距離涅隊長預測的時間還有三十秒!!”六番隊先遣隊成員的喊聲已帶上了些微的嘶啞與恐懼——藍染、銀還有東仙等人壓倒性的力量至今還銘刻在衆人心中。
白哉與戀次先後停步在朽木家祠堂外做好戰鬥準備時,修兵與伊鶴也帶着三番隊、九番隊到達了。
“還有二十秒!!”
空氣愈發的凝重緊繃,衆死神或流汗或下意識的做出吞嚥的動作。
“十秒!!”
千本櫻帶着冷光緩緩出鞘,霎時間周圍全是拔刀的聲音。
“延遲時間……終了!!”
赤火炮、蒼火墜、白雷……無數鬼道在朽木家的祠堂上炸裂,木屑與灰塵橫飛不止,被攪亂的氣流卷得衆人衣幭鼓舞。
“擊中了嗎……?”“那個應該是直擊啊……”就在有死神小聲議論的同時,被毀的祠堂周圍煙霧嫋嫋而散,一個意外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哦呀~?這還真是盛大的迎接啊~”雙手上空無一物,然而強大的魄力與隱而不發的靈壓無不讓衆死神們齒寒——銀帶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走出了朽木家被毀的祠堂。
“市丸銀……”吐出銀名字的同時,千本櫻的刀刃化作片片櫻花飄落,白哉已然始解。
“不是鬆梨姐姐!?”伊鶴、修兵還有戀次等人均是一愣。
“啊~鬆梨姐姐臨時有別的事要辦~所以我來代打了~”眯眼一笑,銀身上的靈壓驟然倍增,“朽木隊長,難得的機會,讓我們再續一下同窗情誼吧~”
神槍電射而至,與千本櫻成千上萬片的花瓣激烈的摩擦着,火星四濺中靈壓形成的大形渦旋將靈力稍低的死神們吹得飛出數十米,就連距離白哉與銀不遠處的修兵、伊鶴與戀次等人都有些難以站穩。
“真是讓人高興啊,能再一次這麼與你互相廝殺。”神槍猛縮爲短刀,銀身形不動,回手劈落襲來的櫻瓣,一招便使白哉的攻勢化爲烏有。
“……”白哉表情不變,千本櫻空中狂舞更疾;數不清的淡紅色利刃朝着銀的方向包圍而去。
時間彷彿溯流,當年在真央靈術院內未分高下的戰鬥在這一刻又開始繼續。不再是沒有斬魄刀的少年,同爲隊長級的兩人無論是哪一擊直接命中對方,都會使對方陷入瀕死的狀態。
眼看着銀一臉高興的表情朝自己攻來,白哉擡手加速銀身後櫻瓣的巨浪,“……你那麼想以死謝罪嗎?市丸銀。”
“不,”微微睜眼,銀帶着可以稱之爲“幸福”的笑容道:“我這個罪人想活着。爲了她活着,所以……”
瞬步的速度在一瞬提升到極致,銀笑看着白哉一向漠然而冰冷的瞳孔裡出現了一絲名爲“錯愕”的情緒。
“我不會死的。”銀已到了白哉的身前。
神槍帶着足以壓碎普通死神的靈壓,瞬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