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是怎樣的心情呢?在連自己是否“活着”都無法確定的時候。
風雲變色, 氣流紊亂;朽木家庭院裡的樹叢灌木被連根拔起,而朽木家的建築羣的屋頂則被吹得掉下無數瓦片;原本集結成陣的死神也因不少隊員無法支撐脫隊而使得陣型變得零零散散。
神槍的劍尖直指白哉的胸膛,凜冽的靈壓像要將人壓碎一樣沉重。櫻舞絢爛中, 白哉眉心糾結, 卻是對銀的攻擊不閃不避。
不是無法閃避, 也不是無法還擊, 只是這個時候, 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種疲憊感襲上了白哉;讓白哉不想再動作。
在這個時候閃避,接着還擊,然後呢?殺掉市丸銀?殺掉以爲早已死去百年的“她”?
然後呢?
——白哉無法想象殺掉“她”之後的自己會是什麼樣的。
一抹耀眼的金紅色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 纖細的人影包裹在那金紅色中艱難的向靈壓渦流的中心靠近。
“銀君——!!”清亮的聲音,那是再隔百年, 白哉也不會忘記的聲音。
渾噩的思緒像被利劍劃破, 黑色的眼瞬間張大, 白哉揮手喚來千本櫻無數的花瓣聚攏在自己身前,如逆流的瀑布順着劈下的神槍逆襲而上。
“鬆梨……姐姐?”眼角瞥見了向自己和白哉快速接近的人影, 銀的神槍與白哉的千本櫻已各自帶着強大的靈壓撞擊在一起。
與慢了一步的白哉不同,此時的銀掌握着這場交鋒中的主導權,雖說想要以此一舉擊敗白哉是不可能的,但重創白哉對現在的銀來說根本是綽綽有餘。
“……!”咬牙挺過靈壓碰撞所造成的無形的衝擊波,抱着碎蜂和熾水鏡的鬆梨好不容易纔在空中立住了身體。
“銀君, 走吧!!熾水鏡……已經在我這裡了!!”鬆梨喊着, 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麼做的理由。
僅僅是因爲拿回熾水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所以不希望銀再做無謂的爭鬥嗎?鬆梨不認爲自己是有這樣想法的聖人。
嘴角浮起一抹早已料到的苦笑, 銀無聲的嘆息着, 在與千本櫻的僵持中使出全力,以一擊逼退白哉的千本櫻後急速向鬆梨所在的方向退去。
看到銀從和白哉的戰鬥中脫離, 鬆梨心中一鬆,抱着碎蜂輕道:“碎蜂,我知道你醒着。”
鬆梨懷中的碎蜂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看上去完全不醒人事;但鬆梨可以肯定碎蜂一定沒有暈過去——曾經在戰鬥中被敵人逼至極限也沒有失去意識的碎蜂不可能只是頭部被擊中就暈厥上那麼久。
“謝謝你在和我戰鬥的時候故意讓刑軍的大家退下,謝謝你故意露出破綻,誘使我攻擊你,謝謝你用這種方式放我走。”鬆梨輕聲的話語被四周混亂的聲音絞得支離破碎,“……謝謝,碎蜂。”
將碎蜂放在朽木家一處完好的屋頂上,拿着熾水鏡的鬆梨再度疾馳在空中與銀匯合。
“銀君,回去以後能不能告訴我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輕聲裡隱含着慍怒,鬆梨的問話卻讓銀感到由衷的高興。
鬆梨在爲自己擔心。光是這個發現就讓銀覺得有來屍魂界這一趟的價值了。
“是的。”笑着回答鬆梨,銀遊刃有餘的擊落幾個乘機襲來的死神。
望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迫近的白哉,鬆梨轉身不再看向那曾經與自己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青年,“走吧,帶我們回去的空紋就要開啓了。”
“是的~”
銀在鬆梨身後,正要隨鬆梨一同離開就看到白哉立於天空之上,嘴脣翕動。
“卍解,千本櫻景嚴……”淡淡的櫻色照亮了白哉沒有表情的臉,“散落吧,千本櫻景嚴。”
狂嵐驟起,本已開始消散的靈壓漩渦再度凝聚,無數粉色的櫻瓣又一次席捲天際;比之前多出數倍的櫻瓣如遮天蔽日的粉色海浪就要已萬鈞之力拍向鬆梨和銀。
“鬆梨姐姐!”“!?”
身形變換,銀將鬆梨抱入懷中,神槍再度出鞘。臉上少見的沒有了笑容,在沒有任何墊腳之處的空中抱着鬆梨的銀硬生生的將千本櫻的巨浪劈成兩半,氣流瘋狂地激盪着,白衣飄飛之中,銀的腳步被略略向後推去。與此同時,被銀劈成兩半的粉色巨浪同時掉頭,分別從兩個方向重又撲向銀和鬆梨。
“對不起,鬆梨姐姐,”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鬆梨微笑,無法使出全力的銀輕聲道:“或許,我要遲一些才能回去了。”
“銀……君?”鬆梨呆呆的看着銀在自己周圍製造出鏡門,下一秒,千本櫻億萬片的花瓣以球形緩緩收攏,包覆住了鬆梨和銀。
“吭景•千本櫻景嚴。”
望着千本櫻的花瓣所形成的圓球越來越小、並以千鈞之力破開朽木家庭院深處的梅樹林砸向地面,白哉瞳孔中顯露出的情緒也一點點的迴歸於無。
千本櫻形成的球體裡沒有一絲光線,在急速的下落感中鏡門的不斷髮出崩裂的聲中,鬆梨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濺上了自己的臉頰。
伸手摸上臉上那粘粘的、向下滴落的液體,鬆梨嗅到了帶着甜腥的氣味。
裹成圓球狀的千本櫻的花瓣徐徐從頂部和下部散落,鬆梨重又能看到東西,而這次,鬆梨看到的是自己被染成紅色的手指。
自己被洞穿的手掌早就被自己扯下衣角的布條紮緊,鬆梨手指上的嫣紅是他人濺到鬆梨頰上的血液;像被捏爛的成熟石榴淌出的汁液一樣帶着妖異的紅順着鬆梨的指縫流下,把已染上鬆梨血漬的布條染得更爲鮮紅。
像是曾經看到過的畫面——那大概是在一百年前,又或許是在一、兩個月前,鬆梨也見到被奧多烏羅的劍洞穿胸口的伊花。那個時候,伊花的血也是滴落在自己的頰上;而現在,又有人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銀君……”“我沒事的……鬆梨姐姐。”
白衣上的血污像盛放的花在逐漸擴大,說話的銀沒有像平時那樣回頭給鬆梨一個笑容,反而以左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銀壓低至極限的輕咳聲中,大灘的血跡順着滿地的落葉、碎枝蜿蜒,很快滲進了土地裡。
“啪嗑……”小小的碎裂聲從鬆梨的發間傳來,白色的碎片簌簌的落下,那是鬆梨最寶貝的、伊花親手所制的髮飾的碎片。
『鬆梨前輩。』
記憶像是和髮飾一同碎裂,腦海中少年的笑臉變成了此刻從上空俯視着鬆梨與銀的青年面無表情的臉。
“你就那麼想阻止我嗎……?朽木白哉。”鬆梨忽然笑了,“呵……”
用布條纏繞的左手放在身側,右手不知什麼時候已反手拔出始解的虎濤丸,鬆梨手起刀落,淡紅色的利刃削斷了鬆梨以紅繩綁着的亞麻色長髮。
四散的髮絲連同紅繩一起飄落,被氣流捲到了根鬚傾斜翻到的梅樹枝椏上。
(斬斷的不過是頭髮而已,可是爲什麼會有此時的自己變得輕盈了的錯覺呢?)參差不齊的短髮輕觸着耳朵,鬆梨擡頭深深的呼吸着。
(啊……或許是因爲最後的顧慮也被斬斷了的緣故吧?)
如果銀不在的話,現在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鬆梨想着,垂下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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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死吧。)會被千本櫻的利刃撕扯成碎片,連骨頭皮肉都不會剩下。
(爲了瀞靈廷,爲了護廷十三隊,爲了……朽木家。)鬆梨第一次這麼清醒的明白:送給自己這紅繩扎發的少年已經死了。
是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死”了。死在時間的長河裡,死在過去的光陰中。
真正陌生的稱呼不是“朽木隊長”,而是“朽木白哉”這個名字本身。
如果自己能好好的正視俯視着自己的青年不是曾經的少年的事,如果自己足夠的強大,銀就不用保護自己,銀就不會受傷。
鬆梨苦笑——自己果然是個愚蠢的人,對於事物,總是明白的太遲。
不屬於鬆梨的黑色靈壓絲絲縷縷的從鬆梨的身體裡溢出,鬆梨旁邊的地面上,熾水鏡的鏡面上升起帶着薄暗的光。不祥的,像是災禍本身,暗色的從鬆梨所站的位置呈圓形擴散開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開來。
鬆梨從地上撿起了熾水鏡。
“走吧,銀君。”一手拿着熾水鏡上前一步,另一手抓住了銀的衣角,鬆梨閉上了眼。
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將鬆梨和銀包裹其中,黑色的氣流形成強風,颳得周遭的衆人睜不開眼睛。
“那是什麼……!?”沒有料到銀與白哉的戰鬥會產生那麼可怕的靈壓漩渦,修兵、伊鶴與戀次在銀與白哉激鬥時只顧得上疏散朽木家的家眷、援護能力不夠強的死神們撤退,等到三人再度趕回,看到的已是被黑色光柱包裹起來的銀和鬆梨。
不料有此變故,白哉瞬步上前,眼看就要到達鬆梨和銀所在的位置,然而下一瞬間,黑色的光柱迸裂化爲強光,橫掃過四面八方。
“……!”白哉下意識的擡手閉眼。
在無法睜眼的強光過後,鬆梨與銀已從原本的地方消失,地上殘留的只有暗紅的泥土與濺上血液的樹枝與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