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軍在經歷了幾個月的連續忙碌之後,終於又可以享受幾天悠閒的時光。
兩位正副指揮使都不在——雖然江慶現在代理着指揮使的職位,但是在朝廷正式的任命沒有下達,或者新的副指揮使沒有到任之前,平海軍的官兵們仍然認爲,陸鴻纔是他們真正的指揮使。
現在江慶和趙大成他們還沒有從神都回來,大寨裡只好暫時由三團老校尉古超興接管,一千號人成天守在寨子裡,除了陸鴻過去定下的操訓和巡防兩件大事還在堅持着,別的活動基本上都已經暫停下來。
這倒不是因爲長官不在而導致的懈怠,實在是江慶臨走之前便囑咐了古超興,讓傷兵好生將養,其他的士兵也可以適當地放鬆放鬆。
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平海軍在整個掃北戰役之中,行軍路線最長,時間最急,接戰次數最多,而且和龍武衛大軍相比,他們的後勤補給也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不少士兵因爲長期體力和精神的雙重透支,再加上沒有及時地從食物中補充營養,導致大軍在回到中原之後,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後遺症。
這種結果完全可以理解,因爲早在一個多月之前,陸鴻也因爲這些而病倒過!
他們之所以能夠堅持到最後一戰,完全是憑藉着一股士氣在堅持,等到打完仗鬆了勁,以往潛伏壓制在身體裡的毛病便相繼顯現出來了——在很多戰爭結束之後,兵員仍然在一定的時間內持續減損,也就是這個原因。
所以在陸鴻騎着馬趕着飯點回到平海軍時,在大寨轅門和寨牆上都沒有瞧見守衛的哨兵,並且在他還沒爬上土坡的時候,就聞到了寨中飄出的一股子濃郁的肉香,這是在給邊軍們加餐。
他不自禁地笑了笑,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沒想到這個點兒趕過來恰巧能混上一頓好吃食!
他左右瞧瞧,反正也沒人攔,便徑自騎着馬進了大門,一路穿過校場,停在了指揮所門口。
他頭先在平海鎮招募的十幾個親兵此時仍舊分批守在指揮所大門兩側,陸鴻甩蹬下馬,把繮繩隨便往最近的人手裡一丟,說道:“喜子,去給我打份飯回來,叫廚子多擱兩塊肉!”
“遵命!”那個叫喜子的親兵下意識地挺胸接令,正要進指揮所去取碗筷,卻忽然呆住了。
“欸?是將軍!”一個小兵反應過來,一疊聲地叫道,“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幾個人便拋了手裡的刀劍,激動地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向陸鴻問好。
旁邊兵舍裡其他的親兵聽了喊聲也都衝了出來,將陸鴻團團圍在中間,又跳又笑。
陸鴻笑呵呵地擺擺手,讓大家冷靜下來,說道:“甭一驚一乍的,去打飯,榮幺,去把古超興叫來,悄麼聲的,別驚動了大夥兒!”
外圍一個個頭兒最小的兵娃娃大聲地答應,跟着喜子兩人一前一後地向校場跑去。
陸鴻眼看了一圈,曾經十八名親兵,跟着他上了一趟草原之後,現在只剩下了十二人,他把身邊的十個小子叫進了指揮
所,問道:“我的東西都在嗎?”
其中一個答道:“您的東西都在屋裡,自從您走了之後,沒人進過指揮所,江副使一直都在隔壁辦公。”
陸鴻點了點頭,他來平海軍主要就是爲了李嫣送的那幾本書,還有自己貼身用的一些物件,早早騰了出來也可以給下一任指揮使留地方。
當然了,拿東西只是一方面,他還要帶些人走,比如洪成、範翔、杜康、還有自己這十幾個親兵護衛——當然了,前提是他們自己願意。
他早在神都的時候就跟湯柏、江慶打過招呼,要從平海軍帶幾個人一道兒上任。
江慶那邊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別說他自己就是個外來戶,平海軍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帶出來的,而且像洪成那些,都是陸鴻自己從外邊帶進來的親信,他一個都沒有理由強留。
湯柏那邊也好說,讓他把先把人帶走,回頭發個名單回來備案,江慶正好也可以安排一些自己的人手進去。
這些人當中範翔是早早表過態要跟他一道兒走的,現在小五子家的範娘子到底是不是跟着自己的男人去赴任,還沒個章程出來,範翔一來要盯自己女婿的梢,二來也爲了離他那兇悍的婆娘遠一些,耳邊混個清淨。
說實在的,安東距離青州根本並不算遠,從青龍港出海十來個時辰就能到平州,如果以後搬到倉巖州的話,就要遠一些,海路從都裡鎮上岸,再轉個五六個時辰的陸路纔到。
那些兵一直跟着陸鴻走到指揮所大案前面,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問:“將軍,您真的要走了?”
他看了看身後兀自閃着滿面紅光的親兵們,問道:“你們可能知道了,我說話就要上安東赴任,有願意一道兒去的,說一聲,回頭收拾收拾就跟我走。不想去的也沒關係,我跟猴子打個招呼,把你們安排到五團裡面。”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半點猶豫,馬上就都表示要跟他上安東去。
剛纔問話的小兵說道:“將軍,俺們早就合計好了,既然是您的親兵,當然要跟着您走!”他羞澀地笑了笑,又說,“咱們幾個天天守在這裡,就怕將軍不回來接俺們……”
其他幾個紛紛附和,看來這些人早就討論過這事了……
陸鴻心中頗爲感動,他挨個兒把這些人的肩膀拍了一遍,說道:“好,你們去把行禮拾掇一下,回家道個別,明天一早到青龍港等我。”
這些人沒口子地答應,都回兵舍收拾去了。
陸鴻回到裡間自己住過的屋裡,看着書架上整整齊齊的一摞書,全是些戰史類的精校文集,每一本都是李嫣親手交給他的。
他又把那本《戰國策》取了下來,隨手一翻又翻到夾着書信的那一頁,那封粉紅淡雅梅花箋依舊靜靜地躺在書頁之中,只是原本的清香已經殘存無幾。
陸鴻想了想,還是沒有打開,隨手將《戰國策》合起,放在了桌上,然後把另外幾本也都搬了下來,順帶着將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部找齊,都堆在了一塊兒。
這時外面響起了急促的皮靴聲音,只聽古超興蒼勁的嗓門在指揮所大廳裡喊道:“大人,老古來了!”
陸鴻便停下手裡的活計,連忙迎了出去。
只見古超興精神矍鑠,大步流星地從門外進來,見了他便躬身抱拳行了個軍禮。
陸鴻扶住了他,笑道:“老古,你倒是老當益壯!”
古超興收了禮節,聞言哈哈一笑,說道:“沒想到臨老還能把從七品的官階挪上來,可惜沒幾年便要退役了,升將軍是不用想啦!”
陸鴻搖頭道:“那可未必,誰知道朝廷是個甚麼風向,說不準明年就要大軍南下,有的是仗打。”
古超興捋了一把鬍子,豪邁地道:“朝廷讓我打,我當然是義不容辭,個把南人還嚇不住我老古!只不過沒有大人率領着,總覺得打不踏實。”說着,他懇切地望着陸鴻,“大人,甚麼時候朝廷叫你帶兵向南,可千萬記着,咱們這平海軍還有一幫老弟兄。能幫上幾分忙不敢說,至少論拼命,咱們這幫老弟兄絕不落在人後!”
陸鴻一顆心被他說得滾燙,當即捉住老古的雙手,說道:“莫說你們不踏實,今後沒有哥哥們的幫襯,我也不踏實。但教找到機會,咱們還是併肩子一塊兒上!”
古超興“欸”了一聲,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不一會親兵喜子便打了飯菜回來,那廚子知道是陸將軍的伙食,果然加意打了雙份的燒肉。
陸鴻吃罷了飯,便到曹司找了洪成和杜康,將意思一說,杜康便忙不迭地表示願意跟着去安東,洪成則思量了半晌,只說要考慮考慮。
陸鴻理解他的想法,畢竟這位叔叔家小都在保海縣,要他輕易地離鄉背井,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於是他便跟洪成約定了,假若願意去的話,還是明早在青龍港碼頭,跟着大夥兒一道出海。
至於兵曹參軍馮綱,他並沒有發出邀請,兩人只是見了面打過招呼,便各相告辭了。
他之所以沒有請馮綱去安東,一是考慮到平海軍的文官已經被他帶走了一半,他至少得留個熟手下來幫着江慶打理;二是他與馮綱本身並不熟悉,甚至曾經還鬧過矛盾,這人又是朝廷空降到平海軍來的,並不算他的親信,因此他沒必要非得一塊兒帶在身邊。
這些原因只是決定了馮綱是個可帶可不帶的角色,但是另外一個原因,卻讓陸鴻根本不敢將他帶着——這個馮綱,是陳州王的人!
範翔雖然和馮綱一樣,都是受到桃李園案牽連而貶官的,但是兩個人又不太一樣,範翔早就沒再將自己當成前太子一系的人,並且已經順利地接受了新的角色,將自己當成一個重新自底層摸爬滾打起來官吏,正踏踏實實地走着一條平穩而安定的新道路。
但是這個馮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也在從頭開始奮鬥,但是從他的種種表現可以看出,他根本沒有擺脫過去的陰影——特別是,陳州王已經在有所行動了……
陸鴻辦完了這些事,便讓侯義派了幾個兵,將那些東西幫他送回上河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