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沒想到,僅僅這麼幾天,平海軍便出了這樣大的變故!
在回來的路上小五子便聽說了這事,現在平海軍剿滅海匪、步軍在海上擊敗水軍、東萊守捉軍匪勾結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誰都知道去年在青州戰場上大發神威的陸小將軍再次出手,創造了一個步軍搶灘登陸的經典戰役。
小五子還聽說,這一戰的前後經過,主要是雙方交手的戰術戰略,除了一些機密性質的內容,已經全部刊登到了軍報上,作爲學習案例向全軍推廣!
其實也不是陸鴻這場仗打得真的多麼經典,實在是大周從來海戰都是一片空白!
大周朝兵鋒最盛的武帝時期,當年籌劃十餘載,打算靠水軍從青州出海,包抄了新羅的後路一舉將其納入疆土,誰知兵練好了,港口也有了,樓船戰艦也造了幾十上百艘,可是找來找去竟沒找到一個熟悉海戰、特別是登陸戰的將領,因此整個計劃纔不得不以爛尾告終。
陸鴻也在初十的軍報上瞧見了這些叫人忍俊不禁的東西——他懷疑刊軍報的兵部書吏都是寫軍事小說的出身,將整個策劃、出海、搶船、登島、滅敵的過程寫得驚心動魄、精彩紛呈,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絕,簡直比施耐庵還要羅貫中!
就連陸鴻自己看了都覺得有些熱血沸騰起來,可這篇軍報唯一的問題卻是——不真實!
跟隨軍報一塊兒來的,還有朝廷對平海軍的嘉獎賞賜:所有因剿匪而戰死的邊軍,若是生前因罪而發配入軍的,皆免其罪,准許遷回家鄉安葬,悉由地方出資、葬儀與殉國府兵等同;其餘有功官兵,各按平海軍呈報功勞軍簿升賞。
平海軍指揮使正六品上昭武校尉(散階)陸鴻,晉從五品下游騎將軍,加勳上騎都尉!
朝廷終於在陸鴻的散官上頭大方了一回,不論是實職、散階還是勳階,都給陸鴻提到了五品,使得他紮紮實實地被安上了“將軍”這個名頭。
而平海軍兩個主要的空缺也由朝廷派了下來,一個指揮副使,就是前面提到的原左驍衛校尉江慶;另一個兵曹參軍,卻是一個誰都不曾料想到的人選——原兵部職方司從八品主事馮綱。
這個曾經跟隨湯柏到上河村胡家,爲了李毅的案子與陸鴻“脣槍舌劍”的馮主事,此刻卻成了陸指揮使的下屬,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拿到這個名字之後,陸鴻倒是無可無不可,畢竟上次的爭吵除了發現這個人會鑽牛角尖外,其實優點也很明顯,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是個好官僚,卻能做好下屬……
但是平海軍裡有另一個人卻不像陸鴻這樣輕鬆,甚至有些激動。那就是範翔,這個同爲桃李園案貶黜的可憐人,往後不知道該以甚麼心態來面對過去的朋友——馮綱也是桃李園案
貶下的。
在這二人的名單之後,兵部同時首肯了洪成和杜康的任命,隨同馮綱到來的,就有政事堂用印頒發的任命文書。
不過哩,有些人卻在這一系列細微的調動之中瞧出了一些端倪——朝廷接連派了兩員京官到地方任職,再與年初門下侍中朱忝年滿七十致仕、門下侍郎曹梓順位接班的事情相結合起來,是不是政事堂開始貫徹曹相多年主張的“京官與地方官加強流通”政策了?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隨着曹梓正式搬進政事堂入相、話語權日漸增長,這項頗爲英明的主張開始真正得到落實。
其主要目的是將一些頗有軍政辦事能力的京官調任地方主持工作,同時將目光長遠、格局高闊的地方主事遷入京中任職,以達到人盡其才、平衡中央與地方,同時削弱中樞黨派勾連的目的。
不得不說,這一項政見是完全得到皇帝青睞的,整個政事堂宰相集團對此也持有一定的樂觀態度,因此隨着曹梓的正式入相,這項政策也順理成章地走上了檯面,並且可以預見,將成爲今後官職調動的大趨勢。
有些人便不無酸味與譏諷地表示,咱們大周朝的混世魔王李毅,真是修了八輩子福氣,攤上這樣一位堪作柱石的老丈人!
當然了,這些上層中樞的事情與如今的平海軍關聯不大,也輪不着咱們的陸大將軍來操心。
他現在心裡唯一記掛的事情也與這些無關——他要忙着籌備小五子的婚事了!
在取得了胡小五本人的同意之後,他便緊鑼密鼓地將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並且趁着平海軍各項工作走上正軌,便暫時放下了手頭上的公務,打算回上河村走一遭,將三堂叔和義父兩家湊到一堆,好生計較一番。
畢竟這件事可是緩和兩家關係的最好契機。
於是就在二月十三,小五子回來的第二天,他便帶着四個老弟兄離了平海軍,回家去了。
“餘吉,軍裡的事情就交給你照看了,我最多三五天便回來。”陸鴻騎在馬上與新任的搭檔告別。
江慶一身新的邊軍軍官袍,站在平海軍新近整飭過的轅門外相送。他來到平海軍也有幾天了,因爲自來熟的性格與謙和的人品,很快便與上下同僚打成了一片。
他的身上有一股特有的清新純懷的氣質,臉上總是掛着和煦的笑容,眼神也和他整個人一樣,清澈利落,坦蕩蕩不摻一點雜質。
“只管去,反正也相距不遠,有什麼事職下派個人通報給你就是了。”江慶笑着說,跟着便湊到近前,壓低了嗓門,“不過老趙和老左那邊,你可得想想辦法,一味地躲着也不是個事兒。”
一說到這個事情,陸鴻的臉色便難看起來,他做賊心虛地往大寨裡瞟了一眼,也悄聲訴苦道:“你先給我忽悠着,最好等我回來他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他媽的,這兩天被他們攪得不勝其煩!”
江慶理解而同情地點點頭,
卻又毫無把握地說:“我儘量罷,不過你也別抱甚麼希望……”
“我省得!”陸鴻點了點頭,便調轉馬頭舉手告別,帶着小五子他們向三河鎮去了。
他們剛纔談說的還是前幾天的事情:海匪剛剛繳完沒幾天,趙大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壞了,非要拽着左虎兩個找上指揮所,居然又將當日陸鴻與劉德海打賭比武的事情翻了出來。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的,非要陸鴻定個日子,他們四個團都想見識見識陸大將軍練兵的本事!
陸鴻這纔想起來,當日爲了穩住劉德海,同時打殺一把這些老兵痞的惡習,因此胡吹大氣地定下了一挑四的大比武。
那天說的是七天以後見真章兒,可是這都過去快一個月了,本以爲誰都沒再記掛這茬,沒想到趙大成和左虎兩個東西又把這事兒給扒了出來。
陸鴻現在急匆匆要走,一方面是給小五子籌備婚事,一方面其實是爲了避這兩個瘟神……
他當然知道江慶其實根本不會給他說項,怎麼可能幫他呢?畢竟從江慶的表情裡都能看得出來,這小子也想瞧瞧他的笑話……
這並不是說陸鴻手下的軍官們又開始站到他的對立面了,恰恰相反,這幫人已經打心底裡接受了這個年輕的上司,而且開始抱着玩笑和擠兌的輕鬆心態來面對他。
這其實是好事,頗有些像老後軍在神都的時候,陳森、鄭新那班人的表現。這些人已經真正成爲他的兵了!
一行人從平海鎮出發,去到三河鎮上河村,那便必然要經過趙家集,既然從趙家集過,那便必然經過已成一片廢墟的趙家集客棧。
“趙四家的現在還在壩集?”陸鴻問小五子。
趙四的事情發生之後,陸鴻曾經拿了一筆錢出來,交給小五子去安頓無依無靠的趙家婆娘和幾個娃娃,不過這件事辦了便罷,一直也沒再想起來,此時與小五子一道兒故地重遊,心裡頭也沒操心煩神的事兒,便不由得記掛起來。
“沒了,壩集那鋪子已經退了,現在在縣城裡賣米糕。”小五子自打在㶟水大寨裡,與陸鴻分享過那點白生糯口的青州米糕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年前終於借這個機會幫着趙四媳婦兒開了間米糕鋪子,也算了了自己一樁夙願。
陸鴻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道:“趕明兒找個機會去拜望一下,看看娃娃家還缺點兒啥。畢竟趙四的死跟我也有些關係,三流子回頭替我記掛着這事兒。”
三流子眉毛一抖,不情不願地說:“爲啥是我,小五子辦的事咋不讓他辦到底?”
小五子笑着瞅了瞅他,嘴裡沒說話,後頭王正卻開口了:“三哥,你咋忘了,小五哥馬上要成親哩,怎麼好再往寡婦家跑?”
三流子一想也是個道理,他唯獨不忿被王正這後生搶了一嘴,沒好氣地道:“你人小鬼大,哪裡知道的這些花花兒?回頭三哥我也找個媳婦兒,到時候就該輪到你敲寡婦門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