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左軍和沭河軍還不清楚狀況,只看到後軍陣容突然散亂,雖然不知甚麼緣由,還是立即同時發動了進攻!
兩部騎軍一前一後,分別向後軍夾擊,陳森和鄭新各自爲戰,漸漸感到不支,後軍中的士兵不斷地“陣亡”,眼看便要被兩軍絞殺殆盡。
高臺上的豐慶帝見了這等情狀,也有些錯愕,連忙命人傳來太醫待命。下方的李毅只見塵頭四起,更不知是甚麼狀況。
此時突聽蹄聲急驟,一名軍官騎着一匹神駿非凡的灰鬃黑馬從校場外側斜刺裡衝來,一人一馬俱各神勇,瞬間殺透重圍,突入後軍陣中。此時左軍與沭河軍也發現情況有異,同時放緩了進攻,只慢慢在圈外繞走。
所有觀武的人都不明所以,發出驚疑的喧譁聲。
吳衛見了那人,頓時大吃一驚,回頭瞧時,身邊哪裡還有陸鴻的身影?那些國學生顯然也認出了那位縱馬馳騁的軍官,正是方纔他們奚落的那位,頓時一個個都閉了嘴巴,不敢再言。
這時陸鴻已經停在了褚垓身側,只見這老將躺在地上,被兩名衛兵護着,面如金紙,額頭汗似雨下,已經昏厥過去。他當即一震馬鞭,喝道:“盤龍!”
陳森和鄭新同時一凜,連帶幾名團校尉大聲應和:“遵命!”只見後軍原本稀散的隊形立時聚攏,裡三道外三道,如同一條巨龍緩緩盤旋,將褚垓護在中心。
豐慶帝本已打算喝止演武,此時一看,反而更加來了興致,他雖不識得後來的那個年輕軍官,卻已猜到,多半是那個成日裡被兵部和馬威掛在嘴邊上的“小陸校尉”,此時正欲瞧瞧這個被吹得神乎其技、三大經典戰役居其二的半腳軍官有甚麼過人本領,當即下旨:“繼續演武!”
皇帝一聲令下,周圍頓時一陣歡呼。司馬巽和皮休也紛紛振作精神,重新擺佈陣勢,可是陸鴻將後軍陣型組織的密不透風,根本沒有衝鋒的餘地,於是兩人都紛紛把心思打到了對方身上。
陸鴻無時不在觀察兩軍動靜,此時見有機可乘,當即喝令:“開!”後軍盤龍陣頓時打開一道缺口,兩名衛兵立即將情勢不妙的褚垓擡出陣外。
陸鴻再喝一聲:“轉——六!”
陳森和鄭新接令,陣型一轉,隨即戛然合攏,變成了六花陣,一時間殺氣騰騰,崢嶸盡顯。衆兵齊聲大吼:“喝!”
這陣勢,攻守兼備,乃是前唐李靖所創,說起來李靖也曾是神機門的將軍,他老人家或許再也想象不到,在他死後一百餘年,會有三位門人各領一軍,正遙遙對峙,而且其中一位竟用上他親手所創的陣法。
只可惜將軍盧樑已經出發去往安東,不然此時見了
此景,又不知作何感想了。
這六花陣有方、圓、曲、直、銳五種陣型,每種陣型又有五般變化,共二十五變;要領就是外實內虛,大將居中,陳間容陳,隊間容隊;以前爲後,以後爲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四頭八尾,觸處爲首;敵衝其中,兩頭皆救!
其實陸鴻半道兒從軍,根本不通甚麼陣法,好在這幾日帶着後軍練兵,捉住陳森這個“科班”出身的軍官着實惡補了一番,加上他還算天資聰慧,聽陳森照本宣科講解兩遍就領悟到了五六分,晚上回屋翻開《神機策》中“策韜”部分的陣法講解兩相印證,雖然說不上融會貫通,至少紙上談兵已經綽綽有餘。
司馬巽和皮休見這陣勢乃是六花陣中的“銳”陣,如同六瓣花開,棱角分明,都識得厲害,於是不約而同退兵百步,三軍又成了品字對立之形,可是氣氛卻比方纔肅殺十倍!
而此刻皇帝高臺下方,皇太子的儀仗傘蓋下方,一身華裳的廣平郡主自打陸鴻一進場,目光就再沒離開過他身上,整個後軍都是步卒,只有他一個人騎馬指揮,更顯得鶴立雞羣、英武不凡。她的內心泛起一絲漣漪,又想起那夜在車中的綺麗光景,不由得又喚起過往的思緒。
彷彿是與她產生了共鳴,只聽身邊一直默默觀賞的皇太子妃突然開口道:“殿下,您瞧,那位小將軍像不像山兒?”
廣平一驚,隨即便想:母親糊塗了,那個泥腿子怎麼可能像山哥!
誰知已經有些睏倦的太子聽了太子妃的話,便強撐着坐起來,手搭涼棚越過衆軍瞧去,竟然也點頭道:“眉目瞧不清楚,身形氣勢是像江山那孩子,假如還在世的話,約莫比那小將軍要大三兩歲……”他忽然煞住口,偷眼向廣平那邊望去,見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校場之中,便壓低了聲音責怪道,“說這些作甚,莫勾起廣平的心事了!”
太子妃也住了口,拾起滑落的毛毯,重新給太子蓋在身上,轉眼又瞧向校場中出神。
此時校場中風雲突變,陸鴻假意在陣後賣了個破綻,沭河軍便在電光石火之間突然啓動,如同毒蛇撲食一般從曲線遊走瞬間變成直線標刺,直指破綻所在!
與此同時,司馬巽如同一道銀色閃電,帶着麾下兩千餘人直追沭河軍陣後而去。皮休一瞬之間便醒悟過來,想要揮師迂迴時,卻見後軍陣型一轉,六花滾動之下,竟瞬間封死了前、左、右三面去路!
他大呼上當,當即揚蹄躍馬,竟從不可能之中硬生生左右拉扯出一道空隙來,沭河軍如同一條長蛇奮力狂奔,要在這道空隙合攏之前奔突而出。陸鴻豈容他得手,當即喝令一聲:“左虞侯出!”
六花中的一
花當即如同一顆楔子一般脫離大陣,直插沭河軍七寸,頓時便將一條長蛇截成兩斷!
陸鴻再喝一聲:“首尾相闔!”六花陣頓時以那顆“楔子”爲中心,倒向兩頭翻卷過來,頓時做成一個反圓陣,將截留的沭河軍包圍在陣中。
可是沭河軍畢竟久經戰陣,雖然羣龍無首,但是仍然朝着皮休的方向拼死衝突,眼看着後軍圓陣便被衝開一個缺口。
“銳——轉!”
圓陣又變回銳陣,六瓣花極速轉動起來,所有人都在奮力繞圈奔跑,手中帶鞘刀上下劈刺,頓時將整個戰場攪成了一池渾水,剛纔還方向清明的沭河軍頓時被衝擊得好像沒頭蒼蠅一般,不辨東西地亂衝亂撞。
而這小小的陣中馬匹無法衝刺,難以發揮騎軍的機動性,騎兵速度和衝擊力一旦失去,戰鬥力便減七成,當下慘叫四起,大半沭河軍都被砍中落馬。
那邊廂吳衛等人看的羣情激奮,都大聲呼叫起來,那些國學生卻個個面如土色。
而皮休帶着逃出去的寥寥數百人在陣外大兜圈子,卻遲遲不見後陣突圍會合,便知道大勢已去,於是乾脆大喝一聲,率衆翻身向一路追堵的左軍衝去,兩相沖撞之下,頓時掀起滔天波瀾,皮休部便如同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翻船覆滅。
圍觀衆人都屏住呼吸,靜靜等着沭河軍落敗的一刻。
誰知陸鴻令旗一揮,六花陣突然一分爲二,陣中的殘軍來不及報復,急忙忙在兩名校尉的率領下重整旗鼓,去救主帥。
那邊司馬巽雖已大佔優勢,可幾次都被皮休迂迴擦邊而走,好不容易一把抓住,突然間背後遭到一陣猛衝,陣勢頓時四散開來,原來是沭河軍的敗兵追來,咬着左軍的屁股便一頭衝了進去!
司馬巽沒想到勝券在握之時,竟然險些被人前後打穿。他只得先棄了大部,在一隊親衛的保護下斜刺裡跳出夾擊,同時命令左軍四散開來,往主帥處聚合。
皮休前後兩路堪堪殺到中心司馬巽處,卻見敵人突然四散奔走,自己如同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之上,絲毫不受其力,頓時又驚又佩,同時也十分慶幸,連忙收束兩路兵馬,打算在外圍遊走,伺機偷襲。現在他的兵力最少,只能出此下策,別無他法。
那邊司馬巽剛剛從夾擊中衝突而出,正打算令麾下聚合,心中卻突然火光一閃,如墮冰窟,他本來“三目點兵”之下已經瞧出,只要後軍不癡不傻,沭河軍被截下的那批人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來,可是偏偏就有數百人跳出了重圍,並狠狠殺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這是爲何!
他覺得自己已經掉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