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見的時間不會太遠了……”
“我們”指的是陸鴻和李嗣原。
這話是他對李嫣說的,是在他們暫時分別之前說的。
至於陸鴻給未來——自己的未來、李嗣原或者說藍鷂子的未來下的這樣一個讖語,命運並沒有任何表示。
至少在其後的一個月間,都沒有任何表示。
上天並沒有告訴人們,他的讖語是真是假,是對是錯。
也正因爲命運或者上天的沉默,恰恰給予我們的陸鴻一段難得的清閒時光。
或許,這纔是它沉默的本意。
不過這中間的時光也並非總是平靜如水的,至少在小小的保海縣,就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我們的保海縣,自從豐慶六年來的第三任縣令,貝明德大人,因爲失禮、違律,而被革職了。
這位因爲踩着三級科舉制度的高風,而幸運地做上保海縣令的貝大人,在正月十七這天,由於無視了魏縣子、左武衛大將軍陸鴻的儀仗,而在第二天便被青州都督府革職,並且被剝奪了舉人的功名……
本來陸鴻是沒有設儀仗的,這是在他離開青州之後,他的準岳父、青州都督府大都督親自派人湊吧了一套正三品鹵簿,並且一路追到六乘驛纔給他套上的一個大大的行頭。
對於這一點,沒有人能夠準確地猜想到李毅的用心,李大都督的既然被世人冠以“李老狗”、“李老賊”、“李瘟神”、“混世魔王”等等一大串各色各樣的“雅號”,可見他的行爲方式必然是超脫了正常人們的認知。
所以這種奇怪的舉動也就變得並不奇怪了。
所以,誰也沒想到我們的陸大將軍會以這樣一種鹵簿齊備、大吹大擂的形式衣錦還鄉。
陸鴻本人沒想到,貝明德也沒想到……
如果貝大人能夠想到這一點的話,即便再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無視於陸大將軍的回鄉。
可是那套只是稍遜於當年魯國公駕臨壩集的鹵簿,就這麼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保海縣城的西城門,然後在守門皁吏以及進出百姓目瞪口
呆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地進了城。
甚至在沒有經過陸鴻本人的授意的情況下,他們威風八面地從保海縣衙轉了個大彎,青衣樂工們震天徹底的敲鑼打鼓聲嚇得貝大人緊閉大門,躲在衙門裡薛縣尉的身後瑟瑟發抖。
然後這套鹵簿便若無其事地從東門穿出縣城,經過壩集、到達三河鎮……
“這是啥?魯國公又來了?”
“俺嘞媽,俺們這並不是壩集啊,魯國公來作甚?”
“快跪下跪下,跪晚了要挨鞭子!”
可是這些議論紛紛的上河村村民們並沒有見到所謂的鞭子,甚至就連鹵簿前的開道都並沒有騎在馬上耀武揚威。
那些人都收了馬鞭、儀棍、銅鑼,並且下了馬,笑容可掬、客客氣氣地向左近的村民們拱手致意。
“魏縣子回鄉了,請哪位鄉親通報一下胡老爺?”
其中一名清道簡直和善地像個活菩薩,殷勤地扶起了一位顫巍巍的老太太,並且柔聲柔氣地向身周詢問。
“哪個魏縣子?哪個胡老爺?”有個膽大的後生小聲地問道。
“魏縣子是陸大將軍、陸魏子;胡老爺是住在燕子河邊的胡老爺!”
那清道提到這兩位時,笑容更盛,整張臉似乎都要揉成了橘子皮,顯示出了十足的恭謙味道。
那名後生雖然仍然不明白“魏縣子”是個甚麼東西,但是他知道陸大將軍是誰,更加知道燕子河邊的胡老爺是誰!
所以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踢了一腳跟在屁股後面的半大娃娃,用上了幾分官話腔叫道:“狗娃,快去請胡太爺來!”
那娃娃雖然聽不明白他說甚麼,但是“狗娃”和“胡太爺”這兩個名字還是知道的!
——狗娃是他自己,胡太爺是住在燕子河邊上那座大院牆裡面的笑臉爺爺。
於是狗娃踢着露出腳後跟的破棉鞋,甩着兩條短短的手臂,一溜煙地往胡家大院去了。
這時鹵簿的車駕之中響起了一聲嘆息,車簾應聲而開,露出了陸鴻那張有些無奈的臉。
他走下車來,把
手一揮,說道:“勞煩諸位弟兄了,既已送到,那便向李督覆命去罷!”
這些狗日的,把他義父叫來做甚麼,難道讓他老人家來給自己行禮?
……
……
歲月平靜地讓人有些不大習慣,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豐慶六年的那個春天。
一位少年在胡家的後園裡澆菜種花,日頭也懶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和諧、寧靜。
不過這種平靜似乎只限於這個院子當中,外面遼闊的世界卻彷彿是風起雲涌、山雨來襲!
正月十八,紅袖軍從安東開拔,打都裡鎮乘船回到青州。
正月十九,北方的新汗國派遣一支四千餘人的騎兵出現在了沙頭堡,駐紮半個時辰之後才離開。
正月廿日,相州二千府兵增援安東。
正月廿二,南州城扶吐瀚部與汗國大軍驟然爆發了一場殊死搏鬥,最終以兩軍同時收兵而結尾。
正月廿三,南唐左路軍攻佔隴州、齊州等地,正式向關中發起大戰。
正月廿五,日本方面傳來消息,徵夷大將軍阪上田村麻呂遭遇刺殺身亡,原本計劃打向大周登萊的日本大軍半途而反。那位匡扶日本正統大義,殺死阪上田村麻呂,並且遭其五百衛隊圍攻、力戰而死的人,叫做長谷川翔太。
因爲這件事,如今在大周商界呼風喚雨的朱氏商號的大東家,朱胤,特地趕到了上河村,拉着陸鴻大醉了一場,並且醉後痛哭流涕,在燕子河邊祭奠了他那位忠實的保鏢……
雖然隨着這些事情的逐一爆發,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糟亂與緊張,但是上河村燕子河邊的這座大院之中的人,卻一直在平靜地等待着……
當然了,這間已經不斷被修繕得挺大的院子縱然能夠隔絕一片天地,卻終究無法抵擋天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就在這些糟亂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就是二月十八這天,青州都督府的門戶,徐州,再度失守了!
也就是這一天,陸鴻帶着他的三十餘騎,從上河村出發,直奔平海軍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