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前面岔路口一隊人馬攔住了去路,見了他們過來,便把橫刀一指,惡狠狠地道:“站住,等泉大人先行!”
陸鴻等人一聽是“泉大人”,生恐是昨日在路上遇見並搶了他們圖紙去的泉三週,慌忙低下頭來。誰知過了不久,從側面道路上走來一位赤着上身、個頭極爲高大的力士,就連陸鴻在他面前也要略低一頭。
不過那力士眇了一目,滿身皆是虯結的肌肉和暴起的青筋。
跟在這人後面的是一隊身披竹片甲,腰挎橫刀的士兵,裝扮基本上和昨天守城門的那批一模一樣。這隊士兵身後則是列成三道縱隊、衣衫破爛,一個個形貌猶如鬼魅的奴隸們。
原來剛纔那個大個子,所謂的“泉大人”,就是周掌櫃所說的殺人王泉木和!
不過這人雖然形容恐怖,但是面上神色看起來並不如何兇惡,反而有些愁苦木訥的樣子,讓人根本無法將他與“殺人王”這個名號聯繫在一起……
等那些奴隸們到了近處才瞧見,原來他們都用麻繩鎖着手腕,前後相連,數百人穿成一串,烏泱泱走了老半天才看到盡頭!
這些人左右每隔十幾步便有一名士兵看押,隊伍的末尾也有一隊殿後。等到這些人全都走盡了,剛纔攔住陸鴻他們去路的那幾名士兵也都撤了下去,把道路開放出來。
“兩千四百六十人。”杜康等到對方人馬都散了,這才冷不丁說了一句,“士兵一百七十人。”
那周掌櫃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可是青州同來的衆人卻見怪不怪,要論目力心算,這杜康在整個平海軍都是頭一號人物,恐怕也只有陸鴻能與杜康比肩了。
當然,陸鴻不用別人說,也知道對面是多少人,對於他們來說,這種對數字的敏感性已經成爲了一種本能。
況且他的“三目點兵”數這種人頭都是掃一眼便有準數,絕不只是吹吹而已的……
幾人走了一段,眼前的茅草屋漸漸稀少,不多久已經到了業態城的邊緣,衆人在陸鴻的帶領下走出了和來路十分相似的“城門”,出城之後便一齊上馬疾馳,奔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卻見兩邊呈環抱之勢的山形突然已經到了盡頭,通往外邊的道路好像葫蘆口中牽出的長繩,將這個躲在羣山之中的小城與未知的遠方牽連在了一處……
幾人藉着馬速好像一條長龍一般從這個缺口騰躍而出,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在視覺上短暫的模糊之後,周遭環境大變,成千上萬畝良田連成黃澄澄的一片,漫漫然鋪展開去,彷彿無邊無際的金色海洋,眼前的景象剎那間從逼仄、狹小、壓抑變成一派天高地遠的平坦世界,這一天一夜積壓在心中的沉重塊壘好像突然之間釋放出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數即將成熟的稻穀似乎散發着醉人的米香,並且閃着金燦燦的亮光,這裡簡直就像一片童話世界,與一秒前的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夥兒都難以自禁地驚歎着他們所見的一切,或許這樣的景色在中原來說並不鮮見,但是他們自
從下船之後,一路走來,就好像走在兩堵越擠越緊的高牆之間,就在他們的肋骨已經無法承受重壓,在他們肺臟已經無法吸入空氣的時候,這兩堵擠壓着他們的高牆突然之間全都消失了!
陸鴻正勒馬駐足,盡情而貪婪地欣賞着眼前的景色,卻突然看見好像一層金黃色平毯的稻穀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肉山一般的人影——殺人王!
而且那具高大的軀殼就在他們不遠處的田畝之中,那一雙木訥而渾濁的眼睛正冷漠地看着瞪着他們這羣人。
陸鴻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安,他突然大喝一聲:“快走!”當先策馬疾馳,身旁的衆人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反應過來,集體跟着他向北逃竄!
這時兩旁的稻田之中突然站出無數的身影,每一個披頭散髮的奴隸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杆削尖的木棍,口中怪叫着向他們包圍而來!
陸鴻吃了一驚,一邊盡力打馬前衝刺,一邊回頭向那殺人王看去。只見那殺人王原本呆滯的臉上突然掛着幾分詭異的笑容,他驀地感覺這份笑容居然似曾相識。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進城的時候,路邊一戶下民人家抱娃娃餵奶的婦女,也曾對他露出過一模一樣的笑!
陸鴻冷冷地打了個寒顫,雙眼四面掃去,他猛然發現那些奴隸張着大口,露出他們黑黃的牙齒來,並不是在喊叫着甚麼,而像在等待着撕咬,甚至他們發着飢餓綠光的眼神,分明是餓久了的人,乍然瞧見了豐盛食物一般,貪婪、血腥的慾望讓他們發了狂!
陸鴻猛然間寒徹肌骨,原來他們在這些奴隸眼中,只是一羣會動的食物!
他再看來前後的路徑,已經全然被人圍堵了起來,範翔是上過戰場的人,此時反而不怕,只是問道:“將軍,咱們往哪邊走?”
陸鴻現掃了自己的手下一眼,親兵們都頗爲沉着冷靜,保持着隊形將他們護在中間;範翔已經抽出一柄文士劍,跟在兩名親兵身後,看來隨時準備接敵;而洪成和杜康兩人便稍遜一些,雖然他們也在努力掩飾着心中的恐懼,但是畢竟從未真刀真*槍地動過手,雙肩都止不住地微微抖動着。
那周掌櫃卻何曾見過這等世界,更加早已兩股顫顫,驚恐無狀了。
陸鴻對自己這邊的情況大概有了底,如果直接向北衝的話,他有六成的把握能夠衝殺出去,但是他不想冒這個險,現在回頭向南纔是最安全的路徑,因爲那裡只有一個殺人王攔在道路當中……
呵,殺人王……你再惡能惡得過契丹黎部那位赫赫有名的夷離堇?
那個被人稱爲戰神,一柄大長刀縱橫草原無敵手“戰神”,不也是被我割斷了喉嚨!
他獨自一人回過馬來,說道:“喜子,奴隸兵有個弱點,他們是被繩索連在一道兒的,你懂了嗎?”
那名叫喜子的親兵兩邊掃了一眼,頓時欣然叫道:“懂了!”
陸鴻緩緩拔起闢水刀,與那殺人王傲然對視着,說道:“你帶他們放一會兒風箏,我去去就來!”
“遵命!”那喜子呼哨一聲,叫道,“大夥兒都跟緊了我,控好馬,衝上去!”
十餘名親兵頓時齊聲大吼,裹挾着洪成等人,突然向東面路邊衝去,那些奴隸兵頓時便向東撲了過來,喜子一聲叱喝,帶着人馬也不接戰,衝了十幾步突然折而向北。
那些奴隸們反應不及,又衆心不齊,頓時被同伴四面拉扯着,口中一頓怪叫,撲倒了一片!
這些人雖然爲了捕殺,從長串中間解開了不少,但現在仍然都是三五十連成條,身邊的同伴倒了,站着的人雖然仍舊瘋狂而死命地向馬隊掙扎而去,怎奈腳步被拖得死死地,又不知將同伴攙扶起來,只能一個勁兒地朝着不斷改變方向的人羣,張着大口在空氣中狂叫嘶吼……
這邊喜子帶着大夥兒放着“風箏”,稻田裡頓時一片狼藉,稻杆兒被人壓倒了一片。
陸鴻羈着馬緩緩地向殺人王靠近,手中的闢水刀貼着右腿紋絲不動。
那殺人王一隻獨眼閃爍着興奮的光芒,舔着嘴脣將陸鴻上下打量,突然旁邊一個掙脫了繩索的奴隸撲了上來,一跤摔倒在了他的腳邊,那殺人王微微彎腰,抓住那奴隸的後頸拎起來,左手在他後腦輕輕一拍,只聽清脆的“咔嚓”一聲,那奴隸已經被折斷了脖子,身軀軟軟地耷拉下來。
他如此輕鬆便殺了一人,而且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半點兒變化,怪不得被稱作殺人王了!
陸鴻就在此時,突然打馬疾衝而上,兩人原本只相隔二十餘步,他此時將這匹馬的爆發力已經發揮到了極致,幾乎在一瞬之間便已突然出現在那殺人王的面前!
誰知那殺人王雖然看上去木訥遲鈍,其實相當敏捷,只見他左臂挾着一股烈風當心便是一錘,又是“咔啦”一聲,那匹馬的頸骨幾乎被他打成對摺,他也被馬匹本身極大的衝擊力衝撞得連退數步。
此時陸鴻抱着刀藉着慣性合身一撲,就在殺人王右手五指箕張,蒲扇一般向他抓來時,他反握着刀柄將闢水刀朝天一掛,“嚓”地一聲已削斷了殺人王的三根手指,同時整個人縮成一團躲過了左手的一抓,貼地打滾,刀鋒“嗤”地向後一撩,已割斷了殺人王左腿彎的肌腱!
那殺人王就像一堵小山突然矮了一截,“嗵”的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陸鴻起身、回首、揮刀,乾淨利落地將殺人王的腦袋斬了下來!
那殺人王被砍了頭,突然全身猛然一掙,竟然空着肩膀站了起來,隨後向前一撲,這才轟然倒地。
兩旁躲在奴隸兵身後押陣士兵們都看得傻了,也不知是誰帶的頭,突然一陣驚惶地大喊,竟然便一鬨而散,紛紛向城內逃去。
那邊喜子帶着人左衝右突,奴隸們在田間互相糾纏扭打的不計其數,偶爾有幾個掙斷了繩索跑出來的,也被親兵們輕鬆解決。
他們看陸鴻這邊已經完事兒,便拉了一批馱貨的馬過來,將貨物盡數卸下。
陸鴻翻身上馬,帶着人一路馳騁,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大道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