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科考完,江火終於感覺連續幾天的煎熬結束了。姜琦則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歡天喜地地收拾東西準備打包回家。
“火火,你家在哪兒呢?”姜琦突然拿着袋子耷拉着腦袋詢問,雖然相處這麼久了,但由於江火對於自己的家庭總是避而不談,大家也就沒有深入追問。以至於姜琦現在猛然發現,她竟然不知道江火家是哪個鎮子上的!
這着實有悖於姜琦平時熱心熱情的原則,於是她終於開口問了。
“啊,我們家就住在城南,不是很遠。我出了校門坐個公交就可以到了。”江火很淡然地回答,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
姜琦聽聞,忍不住皺眉:“那,你小學怎麼沒有在縣城裡上呢?好像,城南那邊,有個什麼南街小學,貌似還不錯吧?”
“我小時候跟外婆住在一起,外婆跟着小舅舅。後來大舅舅掙錢在縣城裡買了套房子,我們就又搬到縣城裡來了。”江火拉上箱子的拉桿,“琦琦,你還不趕緊走,等下沒車了。”
經過她這麼一挺行,姜琦拍拍腦門兒:“完蛋了,我忘記今天全校放假了。”
“可不是全校哦,溫馨提示,是全縣。”江火竊笑,“你們回鄉的路途,又要排成長啊長的隊伍咯。”
“你個死江火,這麼沒心沒肺!”姜琦卻是敲了敲她的頭,“我要是沒車回家了,首先跑到你家去蹭吃蹭喝。”
“好呀,來呀,姜琦同學大駕光臨,我們可是蓬蓽生輝,求之不得啊。”江火嘲笑一句,臉上愉快的表情轉瞬又消失,“對了,我得回家了。”
“行行行,我不也得趕緊回家了嘛。”姜琦關心地拍拍她的肩膀,“分科的事情,別太在意。要是能留在我們班,就留下來吧。”
面對姜琦突如其來的轉變,江火有幾分驚訝和不知所措。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突然變得認真起來,倒是讓人不適應了。
“行,謝謝。”江火擠出一絲笑容,“一個星期之後再見啦,那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成績也出來了,分科也分完了。我們一定還是有緣的。”
“嗯。”姜琦亦笑着拉住她的手,心中的擔憂一閃而過。
對於江火近日來表現出來的不正常,她自然看在眼裡。平日裡別人都說自己沒心沒肺,實則很多事情的真相,只有她自己清楚。姜琦就像是芸芸衆生裡,大智若愚的那一個。
當衆人皆醉的時候,她看起來亦醉醺醺的,實則內心清明,只是嘴上不說罷了。
她或多或少感覺到,江火似乎面臨着什麼兩難的選擇。而這件事情,跟分科有關係,跟高一(12)班有關係,還跟,她那個從不提起的家庭有關係。
姜琦只知道,江火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但從小跟着外婆長大。而外婆一直由兩個舅舅贍養,因此她也順理成章地跟隨在兩個舅舅家寄養。可對於江火的第一監護人,她的父母,卻是一無所知。她甚至不知道,江火究竟是沒了爸爸,還是沒了媽媽。只是出於同情,加上自來熟的那種親切感,她對江火有着更進一步的喜歡。
這種感覺很奇怪,連姜琦自己都說不明白。她有時候稍微再多想些,就想
歪了。一旦這樣的念頭出現在腦子裡,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真不知,要是江火聽說她在想這種事情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
兩個人各自提着一大袋行李,背了個書包,一起走出校門。
“要不要我送你啊?”江火突然沒有來說了一句。
這學期歸宿假也放過那麼幾次了,兩個人都是一道從宿舍出來,到了校門口各自分道揚鑣。江火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讓姜琦有點吃驚,她的眼神裡流露出明顯的受寵若驚。
宿舍四個人,翁梅琳一到放假就跟洛陽一起走了,而穆嵐則是上上下下都跟他哥哥混着他們家的司機,因此,每次都就剩下江火和姜琦兩人惺惺相惜。
“哇咔,火火,你最近是吃錯藥了嗎?”
聽到姜琦這麼說,江火立馬來火了:“你今天是不是沒吃藥啊?”
“別別別。”姜琦立馬將行李箱放在一旁,抽出手來扯扯江火的衣角,“別生氣,千萬別放棄治療。”
江火一聽,頓時瞪了她兩眼:“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啊!”
“我這不是想着你這學期還住院了來着,怕你累着了嘛。”姜琦連忙討好,“你看我們在一起都多長時間了,但是你從來沒有這麼主動過。多少我都有那麼些興奮,有點兒受寵若驚嘛。”
江火卻是揮手扯回自己的衣服:“誰跟你在一起了!公交來了,我走了,再見!”
“好吧。”姜琦聳聳肩,耷拉着腦袋,“慢走,再見!”說罷,還揮揮手,滿臉不捨的樣子。
江火上車前回頭望了她一眼,吐吐舌頭,調皮一笑:“沒車了,還不快去車站!”
公交車前進,很快便把姜琦的身影甩在後面。到過幾個站,來來往往上下的人也絡繹不絕。公交總是一輩子跟擠字聯繫在一起,似乎從來沒有翻身反抗的餘地。
倘若發達完善的公交系統不能很好地建立,那麼私家車勢必越來越多。而隨着車輛越來越多,線路有限,那麼高峰期勢必越來越擁堵。
江火看着窗外不斷變換的場景,腦子裡卻不知不覺地胡亂想着。
到得城南站,江火拉着箱子下車。
“哎,江火。”
剛剛走到車門口,卻是遇上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火擡眼望過去,笑着迴應:“班長啊。”
“呵呵,你家住這附近吶。”鹿轅一邊幫她把箱子從車上提下來,一邊寒暄了幾句。
“嗯。”江火只是禮節性地迴應着,沒想到會在此處意外遇上他。不知爲何,每次與鹿轅相處的時候,她總有那麼幾分莫名的緊張。
“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拜拜。”他站在車上,笑容燦爛地朝江火揮手。
“拜拜。”江火愣愣地目送他離去,直到車已經走遠了,她方纔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往那條熟悉的小巷子走去。
走到小院子門口,看見那棵熟悉的石榴樹,江火一邊推開院子的鐵門,一邊叫道:“我回來啦。”
片刻,便見舅媽欣喜迅速地從裡面迎出來。
“哎?外婆呢?”江火感到有幾分奇怪,每次回家,最先
出來接她的,必定是外婆。雖然舅舅舅媽都對她很好,但一句話,終究不是親生的。而外婆則不同,外婆十分寵她,從小到大親手把她帶大,捨不得離開半天。
舅媽上前一步,變了臉色,幫江火拎起行李箱,低聲道:“你爸爸來了,外婆正在正屋跟他談事情。你快進去吧。”
江火聽聞,愣了三分之一秒,隨即快步走了進去。
她是一個很獨立自主要強的孩子,對於自己的事情,別人只能提供建議參考,一般除了外婆能夠插手改變,但凡她做出的決定,沒有誰能夠扭轉。而她的父親,每次有什麼事情,也僅僅跟外婆商量。
“外婆。”
江火站在門口,看到屋內兩個人對立而坐。老人滿頭白髮,雙目卻是炯炯有神,顯得老當益壯。只是佝僂的背,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她衰老的痕跡。
“正好,我正在跟外婆說你的事情呢。”男子臉上帶着微笑,西裝革履,十分整潔。從頭到腳都泛着商業精英的氣息,還帶幾分天生的優越感。
“說什麼?有什麼事情?”江火語氣驟然降溫,冰冷到可以將人凍結。
外婆卻是拉過江火:“火火,不可以這麼跟你爸爸說話。”
“外婆!”江火無力地吼了一句表達不滿。
外婆總是這樣,家裡人人都怨眼前之人,對於自己母親的事情,這個男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然而外婆卻並不恨他,只是說,人都會犯錯。犯錯之後能夠悔改,便是好的。她一直教導江火,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小時候江火還覺得沒什麼,但懂事之後,聽到事情真相時,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這股子恨意,在她心中紮根發芽,生長了足足十年。
“沒事。”男子卻是優雅一笑,“外婆,剛剛我跟你說的事情,之前在醫院也跟芸兒說過了。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畢竟,芸兒終究還未成年。”
他這麼一說,江火腦子瞬間空白了一下。看來,今天就得做出選擇了。
“火火,你覺得怎麼樣?”外婆卻是轉頭,一手撫摸着江火的腦袋,慈愛地問道,“我老人家只希望你過得快樂,你要是願意去,外婆不會強留你的。”
“我不去!”江火卻是賭氣一般,“最起碼,我得在這裡唸完高中!”
男子也不多說,點點頭:“好吧,等你高中畢業再說吧。”
“嗯,也好。”老人微笑着捏住江火的手,眼中明顯盡是不捨。
“不過,那位朋友說了,芸兒的情況,不能一直拖下去。”男子卻又是開口,“他是這方面的專家,我還是希望,芸兒能夠儘快去見見他。”
江火皺眉,不大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這個專家,又是何許人也。
“嗯,老婆子我明白。”老人看了眼江火,看了眼那男子,“她終究是你的女兒,老婆子終究要老的。”
“外婆!”江火一把抱住老人,“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好好好。”外婆寵溺地應允。
男子也不再多說:“那先這樣吧,我會把學校一切安排妥當的。”
說罷,目光掃視一週,邁腳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