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一批白蓮教徒不多,才一百來人,因此張旭請執政官陳宗德,派了一艘三月份從泉州水師手裡繳獲,已經改爲武裝商船的福船去接。
接這批白蓮教徒過程基本上順利。接過來之後,張旭過去一看,這些人那叫一個寒磣。個個都只有一米五幾左右的身高,面黃肌瘦,雙眼無神,衣賞襤褸,還帶着一股長途跋涉之後的疲倦和狼狽。不過,看年紀,都是隻有二十到三十來歲的青壯年,只要恢復精力後,還是可以當做壯勞力使用的。
對此,張旭忍不住對鍾百川吐糟:“這就是你所說的白蓮教徒?咋看着一點也不像?怎麼看怎麼像一羣乞丐?沒有一點虔誠教徒的氣概。”
鍾百川翻了一個白眼,說道:“那你以爲白蓮教徒會是怎麼樣的?我們白蓮教弟子,都是一些社會最底層的百姓。平時貧困潦倒,常常受人欺凌。爲了掙扎求生,少受一些欺凌,我們才拜在無生老母之下。在無生老母教義之下,多行善事。互相扶助,互相團結,教內兄弟姐妹有事互相幫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因此,纔有白蓮教。”
張旭點頭道:“如此說來,你們白蓮教根本就是與人爲善的嘛。那爲什麼你們白蓮教一直爲官府所不容?當年鐘相,楊麼又爲什麼造反了?”
鍾百川感嘆了一聲,說道:“可是,自古以來,歷朝歷代,豪強權貴,官府惡霸,什麼時候欺壓百姓少了。而一加入我們教會,要是受了欺負,整個教會都會爲他撐腰出力。這樣一來,那些人想要欺負我們就極爲不方便了。自然就成爲那些人當中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了。當年爺爺他們,開始也只是爲受欺負的教中兄弟出頭,後來事情卻越鬧越大,控制不住,迫不得已經,才造反的。”
張旭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不過,這次就這一百來人,也太少了吧,來的人也太窮了。”
鍾百川說道:“這是第一次嘛,探路的嘛。以後路探清楚了,應該會多一些人來。而且,你以爲在趙宋官府眼皮子底下,能隨隨便便讓你把那些多人丁給弄走啊?就算你能,只要不是這實在找不到別的門路了,你以爲會有幾個人,會去漂洋過海的闖蕩啊?”
張旭一想,也是。中國人,不管什麼地方的,不管信仰什麼神靈,故土難離,卻是相同的。要不是走投無路,還真不會移民他鄉。
那一百多個白蓮教弟子休整完了,恢復了精神之後,便被安排分配下去了。接下來,時不時的,會有白蓮教移民弟子過來,加入雞籠。
而由方悅派人聯繫的明教弟子,上次便也已經把路鋪好探清了,現在也經常組織一些明教弟子移民過來。由於現今明教活動範圍都在淅江西部,所處位置要比白蓮教離雞籠遠一點,因此,移民過來的明教弟子,比白蓮教還要多一些。
後世有許多人,總是把明教和白蓮教混爲一談。認爲兩者是一回事。其實,現在,兩者還是兩回事。明教源於波斯,而白蓮教則是中國本土產生。兩者教義還是有很多不同的。不過,兩者又都深受佛教影響,又都爲歷代朝廷官府也不容,生存艱難,故而在明朝中後期漸漸合流,變以同一個教派。
但現在移民來源最多的,還是從北方大金國方向而來。宋金戰爭,現在已經形勢逆轉,變成了金攻宋守。但是金軍雖然搶到了戰場主動權,但宋軍野戰雖然不行,守城卻還是合格的。金軍現在圍了許多宋軍的城池猛攻,雖然打得宋軍十分狼狽,苦苦支撐,卻久攻不下。有些圍城不得不撒兵。這一切使得戰爭處於絞着狀態,一時無法結束。戰爭無法結束。戰爭難民就越來越多,李有財和王大海,在那變得很忙,北方的人口,源源不斷地被他們兩給送過來。
接着,泉州鄉下和福建路各地鄉下,一些失地的農民,也紛紛想方設法漂洋過海,移民到雞籠過來。
總之,接下來,一個冬天,整個雞籠就處於一種大移民的狂潮當中。不時有人從那幾個地方移民過來。這讓大雞公國這個麻雀小國的寒磣政府,爲斷地爲安排新來移民工作,忙得團團亂轉。不得不將政府機構一再擴大,幾個部門都不斷地塞了一些人進去。除此之外,張旭建議,讓鋼鐵廠和造船場優先擴大產能,以便能夠生產更多的船隻,和鋼鐵產品。
隨着雞籠移民人數越來越多,糧食和各種物資,當然會越來越緊張。但是已經開通了與占城的商路,現在如果缺糧的話,就用鋼鐵產品或者其他的東西去與占城人交換。實在沒有物資了,雞籠官府手裡還有一座金礦呢,就去開採些黃金過來,拿過去買糧食。而韓澤在那邊,則不但把手伸進了占城方方面面的勢力當中,與各方面都保持了較好的合作關係。還把手伸進了周邊各個國家當中,使得這邊一些產品一運送過去,就被消化掉。而所需要的糧食,也可以訊速地匯聚收集起來。
在不斷地安排新來移民的工作,不知不覺當中,時間翻過了開禧二年,就到了開禧三年三月份了。突然出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從泉州和福建路別的地方過來的移民,有一些人是景教教徒。在雞籠安定下來之後,便起了一座小小的寺院,經常在裡面聚會做禮拜。
景教即唐朝時期傳入中國的基督教聶斯脫裡派,也就是東方亞述教會,起源於今日敘利亞,被視爲最早進入中國的基督教派。
聶斯脫裡爲東羅馬帝國君士坦丁堡主教,主張基督有神、人“二性二位”,在東羅馬被視爲異端,受到迫害。一部分追隨者逃至波斯,得到波斯國王保護,成立獨立教會,與摩尼教、祆教共同形成波斯當時的三大宗教,流行中亞。在傳入中國的過程當中和傳入中國之後,都深受佛教影響,在吸收和融入許多中國佛教元素之後,發展成了中國景教。這個名字唐朝時,中國教徒自己取的。中國景教已經大爲不同於基督教聶斯脫裡派,兩者都已經不能混爲一談。最主要的一箇中國特色,就是景教徒也主張和承認祖宗崇拜。
本來一些景教徒起一座小寺院,又沒麻煩到別人什麼,只是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這樣一來,那些明教徒和白蓮教徒,都非常不滿了。憑什麼別人能起教堂祭祀神靈,我們爲什麼不能?
本來,這兩個宗教派別都是被宋代朝廷定性爲邪教的,受到嚴厲的打擊。在宋國境內,當然都不可能會有公開的教會活動場所。因此,都是在家裡秘密活動和結社的。來到這裡,對這裡有些熟悉之後,一些人便膽子大起來,也想要公開活動,公開建立教堂寺廟等活動場所。便分別來找鍾百川和方悅。
鍾百川和方悅去向陳宗德提出這個要求。陳宗德和趙國興不敢隨意決定,便把這件事拿到元老院上討論。元老院一片譁然。很多人都是一片反對之聲。反對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這兩個教派都是造過反的。現在要是讓他們公開活動,以後也造成我們的反怎麼辦?
這個理由一擺出來,所有的反對聲音都消失了。白蓮教徒和明教教徒的要求也被堅決駁回。被駁回要求之後,許多教徒並不甘心,於是白蓮教教徒在鍾百川的帶領下,明教教徒在方悅的帶領下,又一起來找張旭,求張旭幫他們想辦法。
張旭考慮了十分鐘之後,讓這些教徒們先回去,自己去幫他們說服那些元老們。
張旭仔細準備一番之後,第二天,去見那些元老們。對那些元老們說道:“各位元老族長,我想知道你們爲什麼不讓白蓮教和明教建自己的寺院?”
其中一些元老族長說道:“那不是廢話麼?這兩個是邪教啊,邪教怎麼能讓他們隨意建寺院,隨意傳播?怎能不禁止?”
張旭又問道:“那你們說他是邪教,我想知道,他邪在那裡?”
這時李得旺說道:“邪在那裡?這還不是明擺着嘛。他們會造反的啊。”
張旭又問道:“那他們造誰的反啊?”
李得旺說道:“當然是造大宋的反。”
張旭說道:“在臨安朝廷那些大人們眼裡,我們也是在造他們的反。那是不是把我們自己也給禁了呢?”
李得旺說道:“我不一樣。我們都是一些窮苦人家,迫不得已漂洋過海,躲在這裡苦苦求生,朝廷卻還不給我們活路,當然都造反。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張旭說道:“他們那些人,大都也是一些窮苦之極的人家。迫不得已,加入了一個教派,相互幫手,以求一個活路。朝廷卻說他們擅自結黨,要加以鎮壓,他們沒了活路,當然也得造反了。”
衆元老們一時啞口無言。
張旭又趁熱打鐵說道:“都是造反,我們都是同路人啊,應該站在一起,互相支援的嘛。而且我們正在要互相支援,才讓他們移民到我們這裡來,以增加我們這兒的人口,加強我們這兒的實力。現在他們來了,怎麼反而要禁止他們呢?”
這時陳宗德還提出一個顧慮:“可他們之後,還殺人放火,打家搶劫,滅人滿門。可以說,作惡多端啊。”
張旭說道:“是,他們在大宋境內是作惡多端。可是他們爲什麼要那麼作惡呢?大家想過沒有?有一句話叫做何人天生願做賊?如果一兩個人作惡,那是他個人品格問題,但是那麼多人作惡,那就有很重要的原因的了,是什麼原因?大家想過沒有?”
陳宗德說道:“不要賣關子了。什麼原因,你說吧。”
張旭說道:“那是因爲他們被禁。他們被迫轉入地下,在黑暗中活動,纔會那樣的。你想啊,比如,現在有人去泉州勾引大宋官府,要引大宋官兵來殺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衆元老們怒道:“出現這種叛徒,當然要殺他全家了。”
張旭說道:“對了,就是這個道理。作爲一個組織作惡,也是有原因的,如果我們消除這個原因,他們就不會作惡了。比如,在唐朝的時候,明教就從來沒造過反,也沒作過惡。白連教也一樣沒造過反,作過惡。”
陳宗德問道:“真的麼?這兩個教在唐朝的時候,沒作過惡?”
張旭說道:“當然是真的。其實這兩個教也跟佛教和道教差不多。明教是從波斯傳入的。而白蓮教則是晉朝的時候,一個名叫慧遠法師的人,創立的。”
陳宗德說道:“這麼說,這兩個教跟佛教和道教差不多了?”
張旭說道:“對,差不多。佛教則是從天竺傳入的。道教則是沒未張道陵創立的。這兩個教從來沒有被禁,所以也就從來不造反。你們什麼時候會看到和尚道士會帶着信徒殺官造反的?我算有和尚道士想這麼幹,會有信徒跟從嗎?”
這時,許多族長恍然大悟道:“小後生,早這麼說嘛。把這兩個教當作佛教和道教來看待,不就行了。說了那麼多一大堆,羅裡羅嗦的,讓我們聽得都頭氏腦漲。”
張旭說道:“對,把這兩個教當作另一個佛教和道教就成了。而且如果真的想禁止他們,那就應當把他們殺光,不要讓他們再來這裡才行。這樣光不准他們建寺院,是沒有用的。他們還是會在自己家裡聚會活動派神,到時候,他們怨氣衝動之下,可能就真的造反了。”
最後,雖然還是有人反對,但是元老院還是以10:8的比例通過了決議:將白蓮教和明教等同佛教和道教一體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