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過是對此事漠不關心罷了,不過王爺還是得派幾個人跟着他。”雲月話未說完已經有幾人跟上了方纔從寶味軒出來那人,此事本就不用她操心。
“不是他還能是誰?”男子問她。他不知道雲月的身份,看見他與王爺同桌進食,心頭早就不快了。
雲月對他的態度不以爲意,她轉頭看着他,笑得一臉燦爛:“你進去之時便已被下毒之人發現了,他看穿了你和侍衛,他所有的表現都是裝出來的。你關注的人不是他,自然沒看出異常。不過我看見了,演出來的震驚和放鬆自然有破綻。”
男子不服氣,剛想說話,被自家王爺打斷了。
“你說他是如何被發現的?”周曠珩問雲月。
“畢竟這位軍爺不是真正的富人,演得一點都不像好吧。穿的是綾羅綢緞,一舉一動明顯就是軍人嘛。你看他的眼神,對,他方纔就是帶着這樣的眼神進的寶味軒,你看他眼裡的殺氣和警惕,能不被人發現嗎?”雲月嗤笑道。那位軍爺一個眼神射過來,她才適當收斂了些。
“好,本王信你一回。”周曠珩說完拈起筷子繼續埋頭吃麪了。
這碗麪辣子放得太多,周曠珩額頭冒出一串細密的汗珠,嘴脣也辣得通紅。他還是強撐着吃完了那一大碗麪。
還真是節儉。想到他連有毒的糕點都不浪費,雲月也不覺得奇怪了。
最後一名小二從寶味軒出來了,雲月緩緩立起來,理了理衣襟,提起一旁的糕點,朝那人跟去。不料還未走出三步,便被人提住了後領動彈不得。
“你還想去哪?回府。”周曠珩沉聲說。說完拉着雲月的手腕向馬車走去。
那位軍爺看了雲月一眼,朝那名小二跟去,嘴角還勾起了笑,竟是得意之色。雲月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記住了他。
雲月試過掙開周曠珩的手,試了幾次完全沒有效果,手腕上的大掌反而箍得越來越緊,而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甩給她。
“等一下!”眼瞅着寶味軒那小廝朝着相反方向越走越遠,雲月急了,她急中生智道,“你幫我提着,我鞋裡進石子了,好痛。”
雲月將糕點盒遞給周曠珩,他猶疑片刻還是接了過來。今日街上的人確實比平常多,周曠珩忍着將雲月提起來丟進馬車裡的衝動,站在一旁等雲月脫靴子。
雲月蹲下身,作脫靴子狀。搗鼓了半晌,旁邊走過一個彪形大漢,她突然向側邊一歪。隨即提着靴子跳起來,拉着大漢大喊大叫道:“你推我幹啥?!來人吶,有人欺負弱小啦!大家來主持公道啊!”
變化來的太快,幾乎就在一呼吸之間,路上的行人都看了過來。
見狀對面壯漢和方纔不過轉了個頭的周曠珩均一臉茫然,不過很快兩人同時騰起了怒火。
“滾開,老子沒推你!”壯漢大膀子一揮,雲月便踉蹌後退了許多步。
雲月脣角一勾,本想順勢跌倒,不料身後撞上了一堵牆,那堵牆把她扶正了,隨後又把她拉到了他身後。
“放肆!”周曠珩將雲月拽到身後的同時,看着那大漢沉聲說了兩個字,僅這兩個字便鎮住了氣勢洶洶的彪形大漢,他手上還提着一個花裡胡哨的糕點盒子,卻絲毫沒有減弱他的氣勢。
周圍聚集的圍觀羣衆越來越多。周曠珩將背後的人拉近了一些,感覺到雲月拉住了他的袍袖,方放開了她的手。
“大人,我真的沒碰到他,小兄弟肯定認錯人了。”面對周曠珩的氣勢,大漢慫了。
周曠珩沉吟片刻,然後微微側頭對雲月說:“你確定是他推的你?”
身後無人回話,周曠珩轉身去看,卻見拉着他袍袖的是一個冒着鼻涕泡的小娃娃。小娃娃手上拿着兩枚嶄新的銅錢,昂着頭衝他傻笑。
周曠珩即刻轉身向後方搜尋雲月的身影,卻見人羣中與她裝扮差不多的人太多了,他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是她。
也就幾個呼吸間,雲月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周曠珩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他現在的心情已經不是氣怒能形容的了,他的臉色倏地一下變得鐵青。
利落轉身,周曠珩走幾步鑽進馬車裡,令車伕朝雲月判定的下毒疑犯方向追去。
此時天色已暗,中城正街兩旁張燈結綵,街上行人如織,好不熱鬧。這熱鬧卻阻擋了周曠珩的去路。
追蹤疑犯的人當然不止雲月一人,王府裡的暗衛眼睜睜看着疑犯進了牌匾上寫着“高府”的宅邸,停了追擊。高家不是官家,卻也不是普通富貴人家,岐城高家與京城皇宮裡那位有莫大的關係。
疑犯進入了高府,幾乎就坐實了他的犯人身份。領頭的暗衛便是那扮作富人的男子,他思慮片刻後下令手下在府外監視,包圍整個了高府,再派人向王爺通報。做完這些準備,他們便隱藏得無聲無息。
雲月追到了高府,繞到空無一人的後巷,衆目睽睽之下翻了進去。
許久不曾翻牆,她費了些工夫才爬上牆頭,下去的時候屁股先着地。重重的親密接觸,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小時候在京城沒少翻牆,雲月見過許多高宅大院。高府的佈局與京城達官顯貴的府邸幾乎完全一樣,她輕而易舉便找到了主人家的書房。
“大人,你一定要救救小人啊!”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蠢貨,現在來做甚?!”這是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
雲月摸到屋後,平趴在草叢間。房中二人的對話似乎剛開始不久。這高府家主並不是岐城官員,這人爲什麼叫他大人呢?雲月側耳細聽起來。
“小人也是沒辦法了,大人請放心,沒人懷疑小人。”
“你先離開,老夫會找人送你走。”
“小人知道大人想什麼,大人殺人滅口慣了,小人光棍一條,不做點準備今天也不敢來見大人。大人謀害南邑王的證據都被小人安排好了,只要小人一死,它們就會被交給南邑王。而且,指使大人幹這些事的人是誰,小人也清楚。”年輕男子的聲音變得平靜了許多,還透出些許陰鷙。
“老夫沒想殺你,你不要多想。只要你盡心盡力爲本官做事,日後飛黃騰達少不了你的。”中年男子的語氣沒了情緒。
“小人爲大人效力,不是爲了飛黃騰達。大人的主子早就不在了,小人早就知道,大人您不過一顆棄子罷了。”年輕男子冷笑。
“住口!老夫爲當今聖上效力,你已犯了大不敬之罪!”
“是嗎?大人能讓英宗復活來治小人的罪?”
聽到“英宗”二字,雲月心頭一跳,換下漫不經心的神色,專心聽二人談話。
房中沉默了片刻,良久,那位大人再次開口了。
“那你要如何?”中年男子仍然平靜道。
聽到這句話,雲月便判定這小子死定了。
“小人只要足夠的錢財。只要小人離開了南邑,大人儘可當小人已死。”年輕男子笑道。
隨後房中傳來打開櫃子的聲音。
“拿去,老夫再見你便是你的死期。”
年輕男子接過銀票便出了書房,整個書房重歸於寧靜。隨後一名婦人來喚高大人用飯,高老爺也出了書房,他只闔上門,忘了滅燈。
雲月爬起來,輕輕拍了拍衣上的塵土,緩緩踱步潛入了書房。闔上門,支起窗戶,雲月拿起燭臺四處翻找起來。
不料那位高大人不久便折返回來,他想起書房燭火未滅,本是回來滅燈的。推開門,徑直走到燭臺前,高大人頓了片刻,吹滅燭火後出了門。
雲月趴在窗外,抹了把冷汗。她撐起來,拉開窗剛要跳進去,卻聽外面傳來了嘈雜聲。藉着淡淡微光,她瞥了一眼房裡的燭臺。
“糟了,放錯位置了!”雲月暗道一聲不好,一時亂了陣腳。
從前做這些事的時候,雲月從來不會如此慌亂,因爲與她一起翻牆的人總有她二哥。雲起武功好,每到這個時候,兩人蒙着面就打出去了。可今日雲月是單槍匹馬作戰啊,她不會武功啊!
“鎮定,鎮定,又不是沒被當場抓包過。”雲月喃喃自語安慰自己,“裝聾子好了,不,我又不是沒有他的把柄……”
外面護院的動靜越來越近,雲月嚇得手足無措,手扶額頭來回踱步。無論怎麼想,似乎都不如滅了她的口來得保險,而那位大人確實是這樣的人。
“現在知道怕了?”一把醇厚穩重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雲月耳朵裡。
雲月怕到極致反而鎮定了下來,眼前那個臉色鐵青的人是誰?是南邑王啊!那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誰怕啦!”雲月嘴上如此說,腳下卻不由自主朝周曠珩走過去,挨着他,說話的聲音壓得極低。
“是嗎?那你自便。”周曠珩說着轉身就要走。
“誒誒誒,我怕我怕行了吧!”雲月心中不服輸,卻也深諳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飛快拉住了周曠珩的衣袖,捏得極緊。
周曠珩臉色緩和了些,他輕哼一聲,瞥了雲月一眼,向宅子北邊走去。雲月拉着他的衣袖,寸步不敢離。
“你打得過他們嗎?”雲月低聲問。
“本王不需要與他們動手。”周曠珩頭也不回地說,聲音也沒有刻意壓低。嚇得雲月左顧右盼了半晌,確定沒人跟上來才安了心,這下她再也不敢對周曠珩說話了。
雲月看周曠珩毫無懼色的樣子,鬼使神差地安心跟着他走。周曠珩走位之神奇,竟然將聚集過來的護院全都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