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牧見了雲月,眼神動了動,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沒什麼反應。
雲月和章行逸並排而行,梗着脖子當前面的人不存在。她和章行逸被圍在親兵中間,火把將二人照得很清楚。
吳纓感覺到那邊傳來的壓抑感。他順着王爺的目光瞥過去,發現王爺看的不是章行逸的笑,是他的赤腳和雲月腳上的靴子。吳纓心裡咯噔一聲,壞了。
兩隊人馬到了跟前。暗衛身上血氣未散,章行逸不由皺了皺眉。
“王爺。”吳纓等人在馬上行禮。
雲月埋頭看着腳尖。
“押回絕城,嚴加看管。”周曠珩看了一眼章行逸說。
“是。”幾名親兵回道。
暗衛讓開路,親兵打馬拖着章行逸走過。
雲月剛要擡腳跟着走,前方章行逸說話了。
“周曠珩。當真不認識老子了?”章行逸吊兒郎當地說,臉上帶着邪佞的笑。
周曠珩轉了眸看他。巳牧示意親兵停下。
風吹得火把上的火光搖搖晃晃。
火光中最明亮的幾人看着章行逸,如同看着一個智障。
雲月想罵娘,死土匪爲何總是在找死?
“老子在哪裡都能脫身,勸你還是把老子放到眼皮子底下保險些。”章行逸笑得欠揍。
“章、行、逸。”周曠珩一字一句喊出他的名字,他目光暗暗的,看不出情緒。
“嘿,你看,老子不說,你還不知道爺爺在你面前呢,哈哈哈。”章行逸猖狂地笑了起來,“小白臉,你說他笨不笨?”他突然轉頭對雲月說。
雲月突然明白他在做什麼了,她冷冷看他一眼,不接話。
周曠珩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一圈,眼睛閃過暗光。
“本王只是沒想到,榕樹寨寨主竟落到如此地步。”周曠珩看了章行逸一眼,“那個叫小四兒的怎麼也不肯嚥氣,原來是還想見到他的寨主。”
章行逸笑容未收,只是沒了囂張氣焰。他看着周曠珩,眼裡閃過狠色。
“不用感謝本王。”周曠珩筆直立在馬上,牽着繮繩。夜色裡明暗交錯,在他的周身勾勒出鋒利的線條,令人望而生畏,“搶你位置那些人,算本王送你的。還有忠心爲主不肯叛變的那些人,本王也替你留着。”
這下章行逸終於笑不出了,他瞪紅了眼,看着周曠珩。而周曠珩似乎並不將他放在眼裡:“有本事,你就逃出來。”
“哼,你如此大動干戈,就爲了他?”章行逸側頭看了一眼雲月說。周曠珩逼得他無法,只好就地亮出底牌。
但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
周曠珩淡淡睨了雲月一眼說:“本王替你清理叛徒,還要提前打招呼?”
雲月對周曠珩的態度太不正常。沒有哪個平民見了南邑王不作揖行禮的,南邑軍也沒有對哪個平民如此漠視的。
章行逸懷疑,很正常,若是對了,便是抓住了南邑王的把柄。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不太對啊。
“王爺,夜色已深,草民可以回家了嗎?”雲月心裡狠狠唾棄了章行逸幾聲,拱手對周曠珩行禮。還沒過河就拆橋的,她也是頭一次見到。
周曠珩沒有接話,雲月也不動,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勢。
這下章行逸確定了,小白臉與南邑王有牽扯,但應該不至於成爲其弱點。小白臉一看就不是普通平民,鬼知道他們這些有錢人之間有什麼糾葛!
“還等什麼?走不走哇!”章行逸衝那幾個親兵吼道。
章行逸被牽走了,周曠珩還不說話。雲月皺眉,自己直了背。
暗衛們目光如炬,看似看着前方,其實在眼觀六路。親兵則是看着自己將軍,暗自祈禱。
周曠珩則是看着雲月,完全黑了臉。他不說話,場面似乎被定格了。
長長的官道上,一團火光緩緩移動,另一團更亮的火光穩穩的戳在路上,絲毫不動。
“王爺不說話,草民先走了。”雲月受不了,悶悶說了一句就走。
暗衛爲章行逸讓開的路還未合攏,雲月就要穿行過去。
“站住!”
兩個字,幾名親兵忍不住心驚肉跳。
“那你要怎麼樣?”雲月猛地轉身仰頭,看着周曠珩說,音量不低。不讓走你倒是說去哪裡啊!
親兵們睜大眼:有好戲看啦!
暗衛們轉眼珠:這是唱哪出?
巳牧表示難以理解:王爺生氣,小云子不該跪地求饒嗎?小云子敢吼王爺,王爺不該綁了打軍棍嗎?
“回軍營。”周曠珩有一百種方式讓雲月屈服,但此時此地,他不想。他還記得上次打了她,她計劃了半個多月要逃。
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識地遷就她了。
說完周曠珩便打馬回身,暗衛和親兵都是令行禁止,比他動作還快。
所有人都騎着馬,只有雲月站在地上。馬蹄踏起灰塵,雲月捂住口鼻,皺了眉。
周曠珩走到她身邊,伸了一隻手到她面前。
雲月擡頭看他,卻見他皺着眉,抿着脣,並沒有看她。
雲月其實不太適合去軍營。但此地離絕城大營最近,且大夷的事還未完,周曠珩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已經做出最大的妥協,可是雲月——
“我不去!我要回絕城。”雲月側身,扭過頭去,也不看他。
雲月聲音很沉,但是不大。可是在場的都是什麼人?自然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場面再次定格了。
“夠了!”周曠珩終於不能忍了,“你擅自跑出來,以爲本王不計較嗎?還是你想在此地清算?”
雲月雖然心裡有氣,但始終還是怕周曠珩的。周曠珩此話一出,她腦子裡叮一聲,清醒過來,她在氣什麼?她做了什麼?
雲月頓時一個激靈,腦子裡只有怕了。
“我哥在他手裡。”雲月埋頭囁嚅道。雖然怕,但是她哥最重要。
聞言周曠珩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兩口氣。
“本王替你找出來。”
在場的人除了吳纓,聞言都怔了一瞬,他們王爺幾時用這種奇怪的語氣說過話?明明氣到極致了,卻還忍着不發,似乎等着過會兒算賬。王爺有火一般不都即刻發了的麼?
雲月聽了都覺得自己逃不過這一劫了。她趕緊垂首上前,主動擡手去拉周曠珩的衣袖。
周曠珩甩袖,直接提着她的後領把她提了上來。像麻袋一般橫在了馬背上。
“啊,等一下!”雲月擡手喊,側頭看着周曠珩,可憐兮兮道,“這樣走我會吐的……”
周曠珩皺眉,把她的腦袋按下去,抄起她的腰把她旋正了。
雲月忍着眩暈,不敢再發出聲音。
路上,雲月轉頭看了周曠珩幾次。他緊皺的眉頭沒有鬆開過。他的嘴角下沉,眼裡黑沉,這氣極的樣子云月很熟悉。
幾十人快馬飛奔,雲月還未想出如何應對便到了絕城大營。
兩排火盆從營地門口延伸到營裡,裡外都有巡營小兵來回走動。木柵欄上綁着火把,整個大營燈火通明。
把守軍營的小兵半跪行禮,周曠珩一行人進了營地。
營帳羣裡不許馬匹進入。周曠珩下馬,雲月頓了頓,緩緩翻下去。
暗衛和親兵都散了,只剩下吳纓和巳牧。
雲月看了一眼周曠珩的背影,只覺得嘴裡發苦。
“小云子!”巳牧終於走上前與雲月搭話。他笑得露出了牙齒,“沒想到王爺派你去榕樹寨探路,不錯啊,抓了章行逸,你立功了!”
“王爺爲此事計劃了許久麼?”雲月苦着臉,要是周曠珩真是爲了章行逸出現在榕樹山就好了。
“不知道。”巳牧答得理所當然。見雲月臉色不好,他補充道,“今日吳纓突然來了,對王爺說了句什麼就去了。計劃了多久你比我清楚纔對啊!”
聞言云月臉色更苦了。
前方轉過一個營帳,露出一片空地,那裡站了幾個人。見王爺過來了,身後帶了個陌生的身影,那幾人都緩緩湊了過來。
走得近了些,雲月發現那些人裡除了相非,還有一個熟面孔。
雲月瞪直眼,腦海裡警鈴大作,猛地停了腳步,下一瞬,她面朝下倒在了地上。巳牧跳腳,差點踩到她。
鄭雪城等人見那生人走着走着倒了,行禮行到一半都僵住了。
周曠珩轉頭去看,雲月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小云子!”巳牧當先蹲下身拍了拍雲月的頭,不見動靜,巳牧轉頭問吳纓,“他受傷了?”
“應該沒有。”吳纓說,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呢……
周曠珩臉色白了白,蹙着眉道:“把她扶到本王帳裡去。”
巳牧吳纓得令,去扶她。雲月渾身無力,耷着腦袋站不住。
“你放手。”巳牧推開吳纓,拉着雲月的胳膊,弓腰,用力。
雲月被他扛上了肩,如同扛着一袋大米。
吳纓和周曠珩僵了臉,其餘人都追隨着巳牧的背影看了許久。
“何事?”周曠珩的聲音把衆人的臉拉了回來。
“屬下來告訴王爺一聲,大夷那邊一切平常。”相非說話,其餘人垂首。
吳纓腹誹,不如直接說來看熱鬧的!
周曠珩斜睨相非一眼:“既然你很閒,明日讓那兩方打一場,你來辦。”
“是。”相非領命,面上一片平靜。
“還不走?”
幾人還想看看那生人,一時站着沒有反應。見王爺逐人,個個神色一凜,傻笑幾聲打了馬虎眼就走。
走得遠了,傳來幾聲細碎咒罵。
“你們……看熱鬧……害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