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喪禮七日祭,百官和皇親入宮,於祠壇祭臺行祭禮。祭禮過後,皇親百官吃一場齋宴。齋宴後,百官回,封棺要等到子時正。這是皇家最高的喪禮規格。這些過後,第二日太.祖太皇太后就要葬入皇陵。
皇家的宴會,註定了不可能如表面那般簡單,何況這還是皇親貴胄和文武百官齊聚的宴會。
不知有多少人布好了局,就等這一日到來。
“大人,南邑王府半刻前已出發。”姜良對馬車裡的人說。
“嗯。”馬車裡只回了一個聲音。
馬車緩緩開動,向着皇宮而去。
進宮的路上,不僅周曠珩沉着臉,雲月也皺着眉。
出發前,周曠珩把他的印信給了她,讓她帶着以備不時之需,還讓珍止跟着她一起入宮。可是一聽說祭禮後要跟周曠珩分開,她就不太淡定了。
周曠珩陷在自己的情緒裡,也沒注意到她的不安。
到了皇宮,周曠珩和雲月下馬車。另一邊也有兩人從馬車裡走了下來,四人正好打了個照面。
雲霽和雲深向周曠珩行禮。周曠珩不理,徑直向宮門走。
“大哥。”雲月卻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雲深立起身,見周曠珩走得有些遠了,他皺起眉頭,看着雲月低沉一吼:“就會胡鬧!”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雲月即刻埋頭認錯。
“過兩日回家一趟,爹孃想見你。”雲深看了雲月幾眼,沒再那麼兇。
雲月使勁點頭答應。
見雲月神色不好,雲深還想說什麼,卻見南邑王身邊一人停住了腳步,轉了身回來看着他們。
“好了,快去吧,在皇宮裡別亂跑。”雲深說。
雲月點點頭快步去追周曠珩。
從宮門到祭臺,一路上全是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進了宮,雲月反而沒了不安,還能淡定打量這些人。
她看見了幾個過去的朋友,也就一年不見,他們已經換了一副模樣,不見了從前的紈絝,換成了官場大部分人程式化的表情。
到了祠壇,內官引導二人站到定好的位置。不多時,廣場上便站滿了人。人人都淹沒在人潮裡,不能分辨。
等到皇帝出場,禮官上臺,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
禮官在祭臺上焚香,擺酒,頌祭詞,皇族和百官跪在臺下。祠壇前偌大的廣場上,跪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午時過了,太陽很毒。祭禮也在這時結束。
雲月站起來,滿頭大汗的,腳步有些虛浮。周曠珩扶着她,遞過來一方手帕。
雲月擡頭看着他,他的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想了想,接過他遞來的手帕,卻擡手去擦他額頭上的汗。
宮裡的人扒高踩低,雲月何嘗不知,但她始終不認爲自己有讓人討好的資本。周曠珩頓了頓,垂眸看她,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沒有阻止她。
“齋宴結束後,你先回家。”周曠珩對她說了進宮以來第一句話。
“嗯。”雲月輕聲應。
又磨蹭了一會兒,周圍的人都看見了兩人的舉動,雲月這才放下手。
周曠珩轉身跟着內官走了,他要去裕天殿。而云月要去太后的寢宮,清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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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清涼宮的女眷,除了王府的和侯府的,只有幾個大臣的誥命夫人。
這下雲月無心打量她們,只盼着趕緊到地方,她還有正事要辦。
“薛兄弟。”裕天殿外,雲霽喚住前方一人。
那人轉過頭來,見是雲霽,眼裡露出適當的驚異,禮貌迴應:“雲大人。”
雲霽對他的疏遠不甚在意,示意姜良把東西遞給他:“五妹讓本官交給你。”說完便擡步進了殿裡。
薛尚明頓了片刻,接過了那張紙箋。
隨行不得進入殿裡,姜良恭敬行禮,退至一邊,轉身離去。
是人就有弱點,有的人聰明冷靜得了一世,卻總會敗給一人。看着薛尚明進殿,雲霽轉開了眼。
齋宴開始前,除了皇帝和太后,所有人都在偏殿候着。先輩們想着這樣未免太過無聊,便辟了另一樣活動——祈福。
放河燈,掛錦符,頌經文,祈福形式多種多樣,不強求參加,有意者參加便可。
雲月約的地方在皇宮花園裡一個偏僻的小亭子邊。她對皇宮不熟,這地方,是雲霽替她定的。
一日前,雲霽又找上門來。雲月不顧周曠珩不悅,還是要見他。她找到機會隨口提出要見見薛尚明,讓他幫忙。她雖然有些怨雲霽,但心底裡還是信任他的。
“爲何要見他?”雲霽問。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幫不幫?”
“我讓他明日來拜見你。”雲霽說。
“別給我添麻煩!”雲月反對,“光是你來周曠珩就已經很不高興了,以後送首飾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隨便差個人送來就是了。”
雲霽沉思片刻,擡眼看着雲月說:“後日齋宴,祭禮過後,祈福之時,你有機會。”
要在宮裡走動,雲月有些猶豫。
“我知你二人交好,但別的地方,王爺不會讓你去。”雲霽喝了口茶說。
雲月最終答應了,按雲霽說的地點寫了一張紙條讓他傳達。
“問白兄:多日不見,阿月十分想念。回京數日,不得機會相見,今日未時可否於御花園四里枰林西北角小亭子見一見?話說你欠我的新婚禮物還沒給呢。”這是雲月紙箋上寫的內容。
薛尚明反反覆覆看了幾遍,發現雲月的字跡有些變化,但無論措辭還是語氣都是她。確定這是真的,他很猶豫,幾番權衡利弊,最終有一方佔了上風。
雲月狀似隨意地逛到了四里枰林處,她說要坐一坐,又說口渴,讓珍止去拿水。
珍止上過雲月的當,有些猶豫。雲月不耐煩地換了厲色,她才領命去了。
到了未時,她轉入西北角,果然看見一座小亭子。亭子名曉風亭,還挺有詩意。
雲月打量了下四周,見一旁有一條小道,沿着小道下去是一條人工河道,此時河裡漂着幾盞白色菊花河燈。
今日陽光很盛,她站在亭子外等了一刻鐘便有些目眩,最終還是進了亭子。
她坐在欄杆下小憩,微蹙着眉看向她來時的路。
不一會兒,小道上有腳步聲傳來。雲月側頭去看,見是兩個內官和四個宮女簇擁着一個白衣男子而來。
男子長身玉立,鬢髮整齊,頭戴青玉冠。那人膚色很白,一雙眼睛裡充滿憂鬱,舉手投足間透着的文雅氣壓過了一身貴氣。
男子轉眸瞥了雲月一眼,突然定住了腳步,接着死死盯着她,面露震驚,隨即換成悲喜交替。後面爲他撐華蓋的內官有些奇怪,沒有誰要讓皇上看見了,這又是誰家姑娘?
雲月見那男子看着她,她也不好不理,這人穿的雖是孝服,但品階不明,她只對他微笑着點了點頭。
這一顰一笑,周胥樑彷彿被迷了魂魄。
“珠子,這是誰家女眷?”他有些激動地問。
叫珠子的內官看了雲月一眼,也露出些驚訝的神色,片刻後,他細聲說:“回皇上,看着裝,應是哪位王爺的正妃。”
雲月聽不見他們說的話,見那男子還看着她,她斂了眉,看在他神色並非無禮,也沒有什麼算計的份上,她只是轉過身去背對着他。
周胥樑眸色暗了下去,被一抹痛色替代,看了雲月背影幾眼,又燃起亮光。
“陛下,齋宴在即。該回宮沐浴更衣了。”珠子弓着背,恭敬提醒道。
“給朕查清楚,她究竟是誰的王妃。”周胥樑看着雲月說。
“是。”兩名內官領命。
雲月聽見那一隊人離去的聲音,默默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