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汶翎’有些疑惑,卻也任由宋朝陽緊緊抱着自己,她學着雙手伸到朝陽背後,迴應她的擁抱,試探性地問道,“我叫,扎尼?”
宋朝陽並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抱着她。十七年了!她終於等到了那個讓她愧疚的人了。她從小最好的姐妹,她活到現在,最大的遺恨。不記得也好,不記得就不會痛苦了。宋朝陽嘴角微微上揚,幸福地抱着眼前的人,生怕眼前的人會瞬間消失一般,就這樣靜靜地抱着。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朝陽寢宮裡的宮人唯唯諾諾地走上前來提醒朝陽,“公主,午膳時間到了。”
正如宋朝陽所感知的一樣,這,絕對是上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而這個玩笑,她卻真的難以承受。
她有些不情願地拉着‘束汶翎’向桌邊走去,剛坐下來,天空上一大片異樣的烏雲壓上了整個胡王宮殿,包括朝陽的寢宮。天黑的不正常,明明是晌午,卻黑得像晚上一樣。
宮人點起了蠟燭,便知趣地站在了一邊。周邊的黑暗讓宋朝陽有些無奈,她走了出去,想一探究竟,卻被一陣莫名其妙地旋風颳得真不開雙眼,迷離中她隱約看見了宋緋被一個穿着異域黝黑的中年男子掐着脖子提了起來,他的身後五個彪形大漢穩當地站在風裡。
“不!皇兄!不要!”宋朝陽一時激動喊了出來,她的聲音驚動了那五個彪形大漢,每個大漢同時伸出了右手。他們的右手似乎帶有無形地利刃,只聽風中‘咻’的一聲,五把風刃全數扎進了宋朝陽的衣服裡,將她釘在了寢室外的牆壁上。
不知情況的‘束汶翎’慢慢地走出了寢室,她看着風旋中心本應熟知的東長老和宋緋,有些不知所以。她環顧四周,發現宋朝陽被釘在了牆上。
‘咔’一聲,東長老扭斷了宋緋的脖子,隨手一扔任憑他落在了地上。
“不!!緋!!”宋朝陽歇斯底里地怒喊着。那是她用一生去愛的男人,雖然老得比較慢的她,看起來只有宋緋女兒那麼大,可事實上,他們少年時便已認識,併成爲人生最好的知己良伴。儘管宋緋曾鬼迷心竅,做了幾乎不可挽回的事情,但自從前幾日從文槡回來後,他真的像變回去了一般,在他的眼裡,那一份恐懼造成的防備蕩然無存,代替它的,是少年宋緋時那清澈瞳孔擁有的善良與憐憫。那個時候,她很開心,因爲宋緋回來了,當年讓她癡迷的那個宋緋回來。雖然她的心中仍有無法救下對扎尼而產生的愧疚,但是回頭想想,活着的人,似乎比那執着的過往更重要。她便逐漸從扎尼的死裡走了出來。
而今天,今天…她救活了讓她感到內疚的人,而她最愛的人,就這樣,死在了她的面前,她甚至連動手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從下巴邊緣落下,直接墜到了地上。
“啊…!”怒吼後,宋朝陽猛然扭過頭去,將脖子狠狠地滑向最近的一把風刃上,任憑喉管被直接劃裂,鮮血落下。
‘束汶翎’靠着牆吃力地走了出來,她吃驚地看着這眼前這一切,本來就很不知所措的她,此刻變得格外清醒。剛剛還說不會讓自己離開的人兒,連名字都還沒有來及告訴她,就這樣抹了脖子。她皺着眉衝上前去,一把扯下宋朝陽,將她平放在地,本能地伸手抹去她脖子上的血跡。就在手指觸碰宋朝陽的那一刻,宋朝陽脖子上的傷痕瞬間癒合,連疤都沒有落下。嚇了一跳的‘束汶翎’,連忙抽出了手,蹲在一邊觀察着宋朝陽的反應,突然一陣風刃襲來,汶翎微側頭,躲過了第一波風刃。
‘教主!你怎麼會在這裡?’東長老強忍不住在心裡怒喊,曾經,如此怒喊的內容只有束汶翎聽到了,這是束汶翎繼任教主時,留的最後一手。其他的讀心者只能聽到他們心裡的波動,而內容被束汶翎施了干擾咒,只有教主和被施咒的另一方可知。她曾與教裡所有的人分別建立過如此的連結,但是這一刻,她並不知道聲音的來源就是眼前這個凶神惡煞衝向自己的中年男子。
“誰?誰和我說話?!”‘束汶翎’躲過五大教衆的攻擊向四周環視,質問道。
‘教主!是我!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無法控制身體的東長老,兇狠地看着‘束汶翎’,猛然衝上前去,一掌打向了她,汶翎見狀本能地雙手重疊擋在面門前,她的周身,釋放出了強大的木之靈能,不遠處的樹葉細細作響,紛紛離開樹枝,聚在汶翎面前。
無法控制身體的東長老再一次擡起手掌,“喝!”隨着一聲悶吼,震天顫地的一掌帶動着旋風打向了‘束汶翎’。‘束汶翎’吃驚地瞪大了雙眼,雙手一發力,稀稀拉拉的樹葉在無法控制的風渦裡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葉盾。
紅着眼的東長老蹲下身子,猛地一發力,跳到空中,在空中不停旋轉着,旋轉引起了摧毀一切的颶風,而‘束汶翎’面前的葉盾卻毫無損傷。
‘教主!快走,我控制不了自己!也控制不了他們!快!帶着他們兄妹倆離開!’東長老一邊兇狠地攻擊‘束汶翎’,一邊用心靈傳音求她離開。
‘束汶翎’似乎有些明白了一般舒展了眉頭,她一邊控制着葉盾,一邊試着在心裡和東長老對話,‘你認識我?’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立刻離開!’“砰砰”五大教衆的風刃攻擊在葉盾上得聲音與東長老的心聲重疊,‘束汶翎’的葉盾上出現了破綻。東長老瞬間一指戳住了葉盾的破口,葉盾的破口被瞬間撕大。身後的五大教衆配合着施以風刃,葉盾瞬時碎裂,所有的樹葉都碎成了好幾塊。看着鮮嫩的樹葉被摧毀、被撕裂,‘束汶翎’突然有種說不上的心痛感。
“咻!”五大教衆同時祭出風刃襲向‘束汶翎’,東長老配合地以旋風攻擊。
地面劇烈的震動讓‘束汶翎’不由一怔,她張開雙臂,緊緊握拳,努力讓自己站得穩一些,旋風帶着風刃穿過碎裂的葉片狠狠地打在了汶翎身上,汶翎瞪着眼,硬生生地接下了東長老的攻擊。
很奇怪,那麼強烈的攻擊,她居然一點都不痛。
‘教主,’東長老懸在空中閉着眼睛,一邊蘊量着更具傷害力的攻擊,一邊放任着自己的思緒與‘束汶翎’溝通,‘老身不知道你是怎麼離開神樹而不死的,老身也不知道你爲什麼一副不認識我的模樣,老身更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出現於此,老身只知道,你不能死在我手上!’‘說’罷,東長老一指指向‘束汶翎’,更加猛烈得颶風呼嘯而過,帶動着肉眼可見的風刃全數攻向束溫嶺,劇烈的風力颳起了宮裡的一切。
“啊~!”一聲驚叫,宋朝陽宮裡的兩名宮人以及其他宮裡無辜的宮人被旋風捲了進去,風刃在她們身上肆掠,劃開一道道傷口,鮮血染紅了半片天空。
沉沉在地的宋緋也慢慢被颳起。‘束汶翎’見狀,迅速飛身提起宋緋的‘屍體’,放在宋朝陽的身邊,以身擋風。‘束汶翎’以自己爲中心,建起一圈比剛剛更堅不可摧的葉盾,半圓體的綠葉,順風旋轉着,化解了攻進來的風刃。
五大教衆猛地同時發力,葉盾顫了一下。
‘教主!’六個聲音同時出現,‘束汶翎’驚詫地擡起頭,“誰?你們究竟是誰?”
‘教主!原諒我們!我們身不由己啊!’一個細點的聲音伴隨着回聲進入‘束汶翎’的腦中。
‘教主!快走!’一個急促而又粗曠的聲音怒吼着。
“你們究竟是誰?”束汶翎控制不知顫抖地問道,葉盾跟着她輕微的反應向外擴大了一點。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教主,快將你身上的玉佩沾上他們兩個的鮮血,然後放在你的胸口!快!’東長老打斷了束汶翎的質問,‘怒喝’道,他的攻擊依舊沒有停止,而是一次比一次兇狠。
“你們六個究竟是誰?!什麼玉佩!?我沒有什麼玉佩!”束汶翎皺着眉單手擡起,又加厚了一層葉盾。
‘教主!聽東長老的,快走啊!’五大教衆之一的細聲漢子,一掌打至,猛烈地打在葉盾上。‘我們六個曾是你最信任的人,難道你忘了嗎?!教中出現了叛徒,並控制了我們,東長老在被控制前,用自己最後一點可以控制的靈力解開了我們五個的干擾咒,現在我們六個只能和您用意識對話,真是可笑!’‘說’罷,細聲漢子反身又是一掌,葉盾顫了一下,稀稀拉拉的樹葉落了下來,葉盾越來越薄。
‘教主!不可猶豫!’粗曠漢子側身祭出一指風刃,劃破了‘束汶翎’的葉盾。
束汶翎一驚,重新提氣,雙手猛烈一揮,兩層樹葉補上破口,勉強站在颶風中。“你們究竟在說什麼!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束汶翎對着天空怒吼着,烈風的呼嘯聲掩住了了她的聲音。
‘如果你身上有一枚刻有碧鳶字樣的玉佩,那你就是我們的教主,絕沒有錯!’東長老一邊控制着颶風,一邊艱難得‘說’道。
‘束汶翎’試着將手伸進衣服裡,結果一摸便摸到了那枚嵌有三棵樹種的玉佩——碧鳶。
“這…”‘束汶翎’木木地看着玉佩,結巴了起來,“這…這…”
‘教主,算我們求你了!快走吧!找你師傅,找你師妹,找那個武功蓋世的女俠找誰都好!趕緊離開這裡!’東長老的心音明顯顫抖了起來,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力,沒有辦法恢復一般。
“可我…我沒有什麼師傅,也不認識什麼女俠,你們一定是認錯人了!”‘束汶翎’牴觸地將玉佩扔在了地上,玉佩在地上彈了一下,沾上了宋朝陽自刎時滴落的血滴。玉佩驟然閃爍了一下,在地上旋轉了起來。
旋轉着的玉佩帶動了周邊的風旋,葉盾瞬間瓦解,化爲一灘綠灰。颶風的風旋讓‘束汶翎’難以站穩,玉佩的風旋越卷越大,和東長老的風之靈能形成了共振,融爲一體,汶翎和宋氏兄妹的身影在風旋中若影若現,像不存在一般。
“吼!”東長老和五大教衆將左手重疊在一起,同時發出了足以穿破十米厚城牆的巨大靈能。
“嘩啦啦”天空劇烈地響了一下,轟一聲又恢復了正常,風旋、風刃,瞬間消失。被颳起的宮人陸陸續續地落在了地上,‘嘭’‘嘭’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滿地的鮮血見證着他們慘烈的死狀。本應站在東長老十米外的‘束汶翎’以及宋氏兄妹,瞬間消失,地上本該旋轉的玉佩也不知所蹤。
東長老和五大教衆冷漠地從滿身傷口的屍體上踏過,不帶任何的憐憫。滾燙的鮮血,從剛死不久的屍體裡濺出,悽慘但有些須的壯觀。
炙紅的夕陽,打在六個剛屠過城的劊子手身上,映照着他們身上的血紅,格外豔麗悽美。
東長老突然彎下腰來,抓住一個屍體的頭髮,踩着他的肩膀,猛然向上一拉,屍體的頭硬生生地被拉了起來,帶着長長一段脖骨。東長老將頭猛地舉過頭頂,驟然大吼道:“胡王,滅!今日起,仙津、湖萬,歸於文槡轄內!”
說罷,猛地將頭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走出了胡王宮殿,五大教衆緊緊跟着他,宮殿外的仙津城被剛剛的颶風弄得一片狼藉,屍橫遍野,偶有躲得很好的倖存者緊緊地抓着房屋裡足夠結實的部分,默默顫抖着。
東長老帶着五大教衆大搖大擺地向仙津城外走去,對倖存者視而不見。
“胡王已歿!你們現在都是我文槡的國人!順者昌,逆者亡!不服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東長老邊走邊說,語氣帶有不可忤逆的威嚴感。
倖存的仙津人看着這穿着奇裝異服又滿身是血的外來人兇狠地說着這樣的話,無不顫抖下跪,俯首稱臣。
東長老趾高氣昂地帶着五大教衆從畏懼的倖存仙津人中間走了出去,餘光掃了一下跪在地上回頭土臉的一衆城人,不屑地擡起了頭,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
“順者昌!逆者亡!文槡天佑!萬世皆盛!”五大教衆一邊走,一邊喊着。
“文槡天佑,萬世皆盛!”恐懼感襲滿了仙津倖存者的心頭,每個人都效仿着他們的話,顫抖地表以忠心,帶有些許哭腔的顫音,相對團結地異口同聲着。
趾高氣昂地東長老,內心卻正在哭泣,‘教主,走好!帶着他們,不要再回來了!’他在心裡沙啞着說道,此刻的東長老,心連痛的資格都沒有了,他只能身心不一的活在張饒上的束縛下。
“文槡天佑,萬世皆盛!”心口不一的東長老心豪邁地張口說道,一步步地,走出了仙津城。